第十二章
“不需要你来养。”柯明澈有些生气地说。 “那我换个说法，”夏决辰扫了眼桌上摆的四道菜，“给你俩做饭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这行了吧？” “那也不需要。” 夏决辰直勾勾盯着柯明澈，轻声喊了句：“柯一星。” 埋头干饭的柯一星闻声抬起脸，露出疑惑的神色。 夏决辰歪着头看向他，颈部拉扯成漂亮的弧度。“这四道菜你觉得哪道最好吃？” 柯一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会儿，然后指了指西红柿炒鸡蛋。 “比红烧rou还好吃？”夏决辰问。 柯一星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说：“比红烧rou下饭。” “再问你个问题，你哥烧的菜和红烧rou比哪个更好吃？” 这回柯一星倒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红烧rou。 夏决辰对着柯明澈摊开手，意思是“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 柯明澈没回答，默不作声夹了块红烧rou。 吃着吃着，夏决辰突然冒出来一句：“现在去说还算早，不然日子长了人情不好还。” 柯明澈低着头，紧接着说：“那你的人情我以后怎么还。” 夏决辰停下夹菜的动作，注视柯明澈的发顶，直到这人抬头看向自己。 “你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别忘记我就算还我人情。” “要是没出息呢？” “那就指望柯一星了。”夏决辰立刻把视线转向吃得正香的柯一星，看他吃成这个样子自己也食欲大增。 夏决辰这句话立刻把柯明澈拉回八月二十一日、车祸发生前的那十几分钟，柯景山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父母去世后他就成了柯一星的家长，用未成年的思想和身体扮演成年人的角色，但他再怎么掩饰说到底只是个高中生，会为学习成绩发愁也会因有人看好而雀跃。 夏决辰的出现某种程度上让他又变回了柯一星的哥哥，让他产生了一种“不止要对柯一星负责，我也要对自己负责”的想法，削弱了意识中“家长”这个角色的存在感。 有人接送、有人做饭、甚至被人期待的感觉柯明澈以为自己再也体验不到了，现在夏决辰却把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毫不吝啬地一股脑给了他。 他不知道夏决辰会在他的生活中停留多久，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夏决辰这个人的态度开始转变了。 “还是别指望我了，”柯一星叹了口气，“三年级课程比二年级难太多了，我没信心。” 这句话不知怎地，戳到了柯明澈的泪点。他还记得柯一星在车上回答的“指望我吧”，这四个字后来成为了破除他梦魇的咒语。 看来，柯一星也成长了。 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让人看见眼眶中渐渐积攒的泪水。 “你看，你说别指望你把你哥都吓哭了。” 柯明澈心里一惊，他低头的速度足够快夏决辰是怎么知道他哭了的？ “哥哥……”柯一星顿时慌乱起来，跳下凳子凑到柯明澈身边，“我说错了，我有信心的，你都这么聪明了我肯定也不会差，能指望我的。”说完他转过头看向夏决辰，掷地有声地说了句：“指望我吧！” “没事，没事，”柯明澈接过夏决辰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哥哥也对你有信心。” 夏决辰静静地看着他们，心中某块地方跟着变得柔软。 虽然这个家里没有爸爸mama，只有兄弟两人，他依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浓烈的亲情。 这是他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烟瘾忽然上来了，夏决辰伸手摸向裤子口袋。手指触及香烟盒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来柯一星说过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他把手又撤了回来。 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夏决辰从来不听除了郎悦以外的人给他提的建议，谢驰说了很多次让他戒烟他都当成耳旁风，现在他却因为柯一星一句“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动了戒烟的念头。 小孩儿说的话比医生的管用，谢驰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他默默地夹菜吃饭喝汤，一顿饭吃完了嘴里还是很寂寞。 柯明澈自觉地收拾桌子洗碗，柯一星在旁边给他帮忙，等到两人都忙完了他才放弃忍耐，对欲望折中妥协。 “有糖吗？”他压着浮躁的情绪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柯明澈对柯一星使了个眼色，柯一星跑到冰箱前，打开后从袋子里拿了一颗糖。 从早上到现在夏决辰一直在家里，没抽过一根烟，柯明澈猜测他大概是烟瘾犯了，想借着吃糖压一压。 “给你。”柯一星走到沙发边，朝他摊开手。 “就一颗啊，不够我塞牙缝。”夏决辰接过后撕开包装纸往嘴里一扔，糖在舌尖滚了一圈。 还挺好吃。 他看了眼包装纸，然后才扔进垃圾桶。 “把冰箱那一袋都拿给他吧。”柯明澈说。 “可是……”柯一星露出为难的神情。 “没关系，吃完我们再去买新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柯一星说，“糖吃多了对牙齿和身体都不好。” “大人的身体和小孩儿的身体不一样，”夏决辰抬起左手用食指拨开自己唇角，“还有我的牙齿很健康。” 也许是因为嘴里含着糖，夏决辰没再强压烟瘾，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不耐烦。 和早上刚来那会儿，甚至刚刚吃饭那会儿像是两个人。 柯明澈看着他露出来的虎牙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夏决辰划破空气的拳头。 那如同暴力死神的身姿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但现在他再也不害怕了。 “想抽烟的话可以去阳台。”柯明澈在他身边坐下，可能是因为有了对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镇静过。 “懒得去。”夏决辰说完从柯一星拿过来的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糖。 紧接着柯明澈听见糖衣被利齿咬破的声音，他的脑海莫名其妙浮现出箭矢射穿心脏的画面。 “巧克力夹心？”夏决辰挑了挑眉，对意料之外的惊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柯一星跟着点点头，说：“好吃吧！” “好吃，下次多买点。”夏决辰说。 柯一星看向柯明澈：“哥哥，我能吃一颗吗？” 柯明澈：“吃吧。” 柯一星一颗还没吃完夏决辰已经把手里的一把都嚼完了，柯明澈甚至能想象到破碎的糖块被夏决辰左右两颗犬齿无情地碾磨，最终变成粉末被他吞进肚子里。 太残忍了，还不如抽烟呢。 过了一会儿夏决辰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简单回了句“等下跟你解释，我马上下来”就起身朝门口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对着柯明澈亮出微信二维码。 “加个好友，有事联系你。” 柯明澈犹豫片刻，回卧室拿了手机。 夏决辰用了一张抱着红色电吉他的黑脸小羊当头像，柯明澈直觉这就是他口中的“小羊肖恩”。 和他那辆电动车确实有几分相似。 “只让你买九袋大米、九桶花生油，是我数错了还是你真的买多了？”夏决辰看着车后座和后备箱堆得满满当当的米和油，相当不解地问。 “我怕不够啊！”潘朔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为什么要屯粮？哪来的小道消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收复台湾？” “……谁跟你说要屯粮了？” 潘朔大惊：“九袋大米九桶花生油，这都不算屯粮？你们家一共几口人啊！” 夏决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谁告诉你这些东西是我们家吃的？” 潘朔：“……不然呢？” 夏决辰：“九袋大米，九桶油，分给九户人家，你自己算算一家分多少？” “你又没跟我说过。”潘朔委屈地说。 “……行吧，”夏决辰揉了揉脖子，“反正都是消耗品，你家也用得上。” “一共多少钱？我是指我要的那部分。” “谈钱多伤感情，咱们这关系不谈钱，”潘朔挺胸抬手揽住夏决辰肩膀，“咱们谈交易，九袋大米九桶油换回我solo怎么样？” 提到这个夏决辰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潘朔信口胡来的那几句，柯明澈早该信任他了。 “一码归一码，”夏决辰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捋开，“帮我把米和油从车上拿下来。” “哦，好吧。”潘朔耷拉着脑袋，把花生油一桶桶从车上拎下来。 “行了，你可以走了。”夏决辰拿出手机，给潘朔转了两千块。 潘朔站着没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solo的事以后再说，看你最近表现。” 潘朔顿时喜笑颜开，虽然他不太明白自己solo为什么没了，不过只要有回来的可能就没什么问题。 “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说完他闪身钻进车子里。 夏决辰没解释，朝他挥了挥手。 潘朔滴了两声喇叭回应，开车驶出了小区。 沿河路一霸：下来 柯明澈皱眉看着夏决辰发来的这条消息，动了动手指把备注改成了“夏决辰”三个字。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出门前他对柯一星说。 柯一星点点头，说：“好，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柯明澈笑着回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