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怡情

    沈东勖的眸色暗了暗，拉着柯让径直走出了教室。

    “你慢点嘛，我是真的屁股痛啊。”柯让一边龇牙咧嘴地走着，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着自己的臀瓣。

    沈东勖回头瞥了他一眼，不仅没放慢步子，还放开了他的手。

    柯让：“……”

    “有事就说。”沈东勖先他一步下楼，只留给柯让一个宽厚的背影。

    柯让连下了两级台阶，差点又扭了脚，与人并齐后才道：“我没事要说，就是想和你一起吃午饭。”

    末了又补一句：“我请你。”

    “没必要。”沈东勖冷冷。

    柯让霎时没接上话，想不明白沈东勖说的是一起吃饭没必要还是请他吃饭没必要。

    “怎么就没必要了？”柯让选择理解为后者，“我乐意请你，你这人有便宜为什么不占。”

    “因为我不乐意和你一起吃饭。”沈东勖说。

    连续被拒绝两次，柯让也没觉得脸上挂不住，大概是没心没肺惯了，他一咬牙，决定开启死缠烂打模式，横跨一步冲到沈东勖面前，后退着前进。

    他们一个向后迈步一个向前迈步，向后的总归不敢迈大步，而沈东勖走得又快，好几次都险些踩到柯让没来得及迈走的脚尖，他想避开，可只要他往右柯让就绝对不会往左，俩人便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沈东勖被柯让堵得不得不放慢速度，最后终于忍不住，蹙起眉头说：“你别这么走路。”

    柯让心里一喜，停下步子歪头冲着沈东勖笑道：“你在担心我。”

    沈东勖错开视线，“你这样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何况这么热的天气，谁都不想在室外多待一秒。

    “那你就答应和我一起吃午饭啊。”柯让牵过他的手左右晃着，故意用极其甜腻的嗓音恳求：“好不好嘛勖仔，求求你了勖仔。”

    这声音听得沈东勖心里一颤，表面却装作毫无波澜地样子看了柯让一眼，那楚楚的模样像极了微信表情里那个捏着双拳又泪眼汪汪的小可怜。

    小可怜还在继续卖可怜，“我一下课就来等你了，早饭也没吃，我真的好饿啊，屁股还好痛，就为了和你一起吃个饭，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嘛勖仔。”

    沈东勖咽了咽嗓子，看着柯让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想起今天一进教室，就有同学告诉他柯让一天来找他三次，每次都失落而归，于是他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道：“快点走，热。”

    “走走走，马上就走！”柯让欢喜地向前蹦哒。

    这回成了他拉沈东勖的手，炎热的三伏天，手心都捂出了汗，也没人说要松开。

    这个点到食堂已经很晚了，打菜不用排队，就是菜品少了几样，俩人端着餐盘，找了个离空调近的位置坐下。

    吃饭时沈东勖只顾着咀嚼，什么话都不说，柯让按耐不住，只好拼命找话题，聊复习说竞赛谈转学生，沈东勖安静地听，遇到问话也只是发出一些不用张嘴就能回答的鼻音。

    柯让觉得没趣，像个自娱自乐的小丑，心里一委屈，脾气一上来，就再也不说话，也只顾低着头吃饭。

    对面顿时没了声，沈东勖抬眼一瞧，好家伙，委屈俩字就写在头顶上了。

    他无奈地捡起话题，“竞赛应该可以晋级。”

    柯让一撇嘴，得意地翘起嘴角，又恢复了那副活泼样，“真的吗！那如果下一轮也合格了，是不是就能保送啊？”

    沈东勖淡声说：“下一轮是全国性质的竞赛，哪那么容易争到保送名额。”

    “希望还是要有的呀。”柯让说得十分励志。

    沈东勖一挑眉，“你希望我被保送？”

    “当然啊！”柯让不假思索，又一脸惆怅道：“可你被保送了，我就不能在学校看到你了，我还想每天都和你一起吃饭呢。”

    沈东勖捏着筷子的那只手顿了顿，他道：“我们应该不是能每天都一起吃饭的关系吧。”

    柯让的笑僵在了脸上，但仅是一秒就恢复如初，他知道沈东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谈过恋爱又没和平分手么，但就算是普通同学，都能每天一起吃饭啊。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本末倒置的，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两眼无辜一眨，问：“为什么不是啊？”

    “你说呢，前男友？”沈东勖将“前”字咬得很重。

    他俩有过一段算不上和平分手的恋爱关系，何况他作为被分手的那方，怎么可能会心无芥蒂地选择与柯让继续维持同学关系呢。

    柯让就猜到沈东勖会提这茬儿，他也不接话，揣着明白装糊涂，嬉皮笑脸说：“勖仔，我不想要那个前缀。”

    沈东勖轻笑一声，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你自己冠上这个前缀的。”

    他还是不甘心，怪柯让和他提分手，所以说这话时的口气不太友好，就是想让对方追悔莫及。

    柯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那我想知道怎样才能去掉，这由你说了算。”

    他讲得很真诚，眼神和语气都充满诚意，可这幅模样沈东勖见多了，分手那天也见过，但后来柯让却说那些都是假话。

    沈东勖不由得想，以前俩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柯让顶着这副天然无害的表情说过多少句假话呢？

    他现在依旧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狼来了”在喊第三遍时就不再有人相信，与之同理，他也很难再轻易相信柯让了。

    分手时柯让说过的每一句话沈东勖至今都还耿耿于怀，倒也谈不上记仇，但确实是难以忽略。

    他又想起最剜心的那句，于是问：“如果我真的不富裕，那么一开始你会勾搭我吗？”

    这话实在是太突如其来，柯让被问得一愣，也明白沈东勖是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可还没等他开口回答，沈东勖又说：“我想听真话。”

    他怕了，怕柯让满嘴的谎言，他已经没有所谓的安全感了，仿佛连问一句“你吃了没”，都怕对方说的是假话。

    柯让张了张嘴，原本还想着要怎样圆润巧妙地回答才能让沈东勖不那么在意，现在却只好硬着头皮说：“不会。”

    如果沈东勖不富裕，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次人为偶遇，两条毫不相干的生活轨迹，是永远都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沈东勖通过柯让窘迫的脸色判断出这句是真话，可他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心情低落。

    “勖仔……”柯让看着沈东勖眉宇间的失落，直觉得揪心。

    他自知罪恶深重，居然将一个原本浑身傲气满是自信的人折磨得没了安全感，甚至三番五次地因为他而感到挫败。

    柯让难过起来，声音也变得颓丧，“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目的不纯，但后来我是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你这么好，各个方面都优秀，相处久了，没人不会被你吸引。”

    沈东勖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想这个后来有多后呢？

    他越想越别扭，觉得自己被欺骗，正如那句歌词所说，真心并不是有来有往的。

    柯让还在继续，“我知道你介意我假话连篇，我也的确说过很多假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假话都不对，我一定改。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和好，想重新追你，所以才缠着你，你要是嫌我烦，我就换一种你可以接受的方式……”

    “烦。”沈东勖脱口而出。

    话说到这个地步，俩人之间的氛围已经低沉到了极点，以至于周围路过的人们都频频回头观望，理所以当地认为这对小情侣吵架了。

    沈东勖心里很乱，他向来是头脑清醒的，可一碰上柯让，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甚至仅仅只是存在于他眼前，他就变得有些拎不清了。

    不是不喜欢了，只是有了喜欢之外的其他情愫。

    不是不想和好，只是心里有了难以填补的芥蒂。

    他与柯让之间有嫌隙，这嫌隙里包含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他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他在意。

    “我烦，所以你让我冷静想一想。”沈东勖的语气软了下来，透着点筋疲力尽的意味，他放下筷子端着餐盘站起身，“我一个人回去，你别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