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5 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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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还真意 东区夜不眠,处处喧嚣。圣所是卫天卜费尽心机凭空裂开的一丝缝隙。 在周谡18岁的这一年,于这片缝隙间与卫天卜吵架的这一刻,拥有东区民众身份的绑定脑子脑,是两亿七千九百五十八万四千九百七十六台。 在这片缝隙里,向导们不必在拥挤的楼宇中被迫知晓他人的喜怒哀乐,也不必对塔中的安排唯命是从。 但卫天卜很清楚,这一丝裂缝暂且不堪一击,他该竭尽全力维持朝不保夕的特权,而不是费尽心思哄一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可惜知易行难,一见周谡眼中含泪,他就心慌气短,只能好声好气跟在后面道歉:“周谡!你不要生气,周谡!” 他连走带跑,还能抓住周谡手臂,可见周小少爷有心让他抓住。两人没头苍蝇一样跑至圣所深处,卫天卜知道前面话说得刺耳,需抓紧时间讨回欢心:“不要生气,是我说得不好,你不要难过。” 这是强人所难的话,周谡恨得要死,气鼓鼓停下,质问:“怎么不难过?你真的……很讨厌!” 趁周谡好歹停下肯和他讲话,卫天卜赶紧不要脸面地抱住周谡的腰,念及这一手是周谡自己教的,一定行之有效,嘴里连连应和:“是,我太讨厌了,你不要生气了。” 周谡被他一抱,怀里芬芳扑鼻,心里更酸,泪珠又止不住落下,滴滴哒哒,卫天卜看着心惊rou跳,抱得更紧,一瞬不知姓甚名谁,唤他:“小宝贝,小祖宗,你不要再哭了!” 此话一出,周谡果然不哭了,点点泪痕还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动人看着他。 莽撞里吐出甜言蜜语,卫天卜自己也吓一跳。来不及脸红,先拿手去抹掉周谡脸颊的泪珠。周谡正望着他出神,好端端的鲜眉亮眼,哭得乱七八糟,卫天卜怜香惜玉,痛心道:“今年就18了,怎么能这样哭。” “有什么不行?”天王老子自然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没有那么多顾虑。 一听又是这句话,卫天卜调整心态,控制自己,不敢这时候多嘴,可表情踌躇,周谡哪能看不见,伤心既被打断了,脾气就要起来,瓮声瓮气问:“你是不是就想着骗我?” “这是哪里来的话呢?”卫天卜大喊冤枉,他对旁人的一百个心眼,都没有往周谡身上使过,何来骗字。 “你就是想和我闹着玩,不会和我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周谡聪明至极,对卫天卜又极其用心,一问就是关窍。 卫天卜左右为难,既不想骗他,又不想再听伦理戏,想了个恰到好处的说辞:“我现在不就和你在一起吗?一直是多久呢,我说一直,也是骗你呀。” 周谡浑身凉透,忍不住捏紧卫天卜两只手臂,想将他从头看个仔细。月光下那人柔雾迷蒙,焦急忧虑不似作假,但那递过来的眼神哀怜,怕是本人也不知其中的支离破碎。 一丝悲戚窜过心头,周谡突然意识到:他原来不懂。 他松开手,怔怔问:“卫天卜,你是不能不做卫老板的,是不是?” 他白天与何逍平唇枪舌战,“阶级敌人”与“革命事业”闹了半天,也没懂这乡下小姐在吵什么。但此刻他懂了。 “你有好多人要照顾,他们非你不可,是不是?” 卫天卜孤零零站着,欲言又止,随即笑了起来。和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一般,一笑起来,目光中的支离破碎就不见了,平静祥和地柔声答:“是。”时间都被拉长,两人的距离都显得空旷,卫天卜眼里全是周谡,嘴里讲起自己:“我进塔里的时候,就变成我家最有钱的人了,小少爷。” “向导的补贴,可能你只是吃一顿饭,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很大的数额了。” 他说得艰难,并不想对周谡讲这些。 “等我10岁的时候,已经开始上班了。”想起漫长过往里为数不多的骄傲,他又笑了笑:“只要能忍,向导也不难做。我最能忍,所以最厉害。可惜不学无术,等知道自己可以换什么的时候,已经和你差不多大了。” “如果我不照顾他们,又来让小孩子们上班,去看氏族哨兵们的脸色,那……” 他低头思忖,轻轻问:“那我在活什么呢?” 周谡心一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那面颊干燥清爽,一丝水痕也无。卫老板不是周小少爷,不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 “小少爷,我不觉得做向导很可怜。”贴紧周谡碰过来的温暖手指,他抬头说:“没有人可以在氏族手里占便宜,这句话你知道吗?” 卫天卜柔成一团天上的云,全无棱角,毫无破绽。他伸长手臂去勾周谡的脖子,将周谡整个人团住,喃喃祈求:“可我占了好多便宜,其中一个就是你。是我不好,卫老板已经活了25年,不能给你。只有卫天卜,你要不要?” 周谡又不是铁石心肠,人泡在茫茫温柔里,委屈还是委屈,放手绝不甘愿:“要。” 第五十二章 绝食 何逍平并非无端端从小白兔化身丈母娘,她听了卫天卜的请求,回到南一区后苦思冥想,集思广益,与家人们再三讨论,把兄弟姐妹都祸害一通,弄得家里苦不堪言,纷纷劝她不要再去圣所瞎玩了,好好准备嫁给吴氏的哨兵儿子。 得不到家人的倾力支持,她一蹦三尺高,批评家人们都没有进步思想,不晓得为世界的进步做思考。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是无法和没有进步思想的人一起苟且偷生的。 她义愤填膺,叫起来却哼哼唧唧,显不出凶相,何中校觉得童言无忌,逗她:“那你是要自己去圣所苟且偷生啦,不要爸爸mama们啦?” 何逍平被家里人不当回事的丑恶嘴脸气得半死,绝食了一天,何家母亲不忍心她不吃饭,来劝她:“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可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要革什么东西,我们怎么支持呢?你要想去革什么革,也要吃饭的呀,快点起来吧。” 她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誓要今天绝食:“你们都不知道向导有多辛苦,我每天都被迫和你们一起哭哭笑笑,烦都烦死了,爸爸还说这种话,根本不爱我。” 何家母亲确实无法对向导感同身受,只知道何家这个女儿是很敏感的,谁哭她都要跟着哭,是个乖小孩,忏悔说:“你爸爸哪里懂呢,你起来吃饭mama们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何逍平其实也很饿了,她本来一顿饭都不会落下的,绝食一天已经很痛苦。此刻听何家母亲劝说,开始动摇。何母亲还恩威并施:“大mama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何逍平不怕何中校,倒是有点害怕何母亲,扭扭捏捏才肯去吃饭。 一边吃饭,一边好好与mama们把革命困难讲了。mama们七嘴八舌,很有主意,像母狮子一样颇有实战经验,各有各的说法。 有的说“向导也太少了,人都没见过几个,能干成什么事情呢,我们妇女经济与合作组织会员有七千万会员,每次投票还是投不过一区经济与发展协作会呀。” 有的说“我看向导待遇还是挺好的,补贴金好像比军部补贴还高呢。” 有的说“向导不是氏族都可以嫁给氏族,有什么不好呢?” 何逍平越听越气,筷子一扔:“哪里好啦!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氏族呢!我们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哨兵根本不尊重我们!” 何母亲奇怪了:“谁敢不尊重你,不要命了吗?” 何中校的脾气是与年纪一起增长的,一言不合就要找名目抓人。要是何逍平哪里不开心了,他马上就会去翻名目。 何逍平争辩:“不是说我呀,是说其他向导呀。” 何母亲更奇怪了:“什么意思呢,所有人的家庭关系你都要去管一通吗?你的革命是要替向导安排婚姻吗?那个卫天卜还是男的呢,你要怎么管呢?” 何逍平陷入了难题,晕头转向。卫天卜的婚恋问题突然变成一个革命问题,她带着这种困惑回到圣所,迎头就是周谡,这个问题还真真切切从天而降摆在了眼前,这才急得她怒发冲冠。 当夜是被卫天卜糊弄过去,过了几天,她仍旧无法释怀,带着夏幽琅要与卫老板开会,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提出来:“你的婚姻问题,就是我们的革命问题,你知道吗?” 卫老板是希望她回去思考氏族与平民的问题,却等来了一个自己的婚姻问题,一时愣在当场,又想坐火箭上天了,无可奈何说:“逍平,你怎么又来了。” “你就代表了向导,你的婚姻问题当然就是向导的生死存亡的问题,这是很严肃的。”何逍平两手握拳抵在下巴,很深沉地发言。 “向导基本都是女性,不要拿我做文章吧,没有价值。” 何逍平又被一句话说服了,再次拿出mama们的建议:“女孩子都是可以嫁人的,就变成家庭问题了,我们也管不了呀。” 夏幽琅冷哼一声,话里带刺:“说的不错,家庭问题。” 何逍平感到其杀气腾腾,茫然问:“怎么了,不对吗?” 夏幽琅森森然道:“不嫁人,就是军妓。嫁人有钱拿,又好听,自然还是嫁人好。” “幽琅!” 卫天卜赶忙制止她,夏幽琅根本不理,露出嗜血绞rou的表情:“都是出来卖,向导还价高,也是死得其所,起码赚得多,家里有钱花,哈哈。” 她双眼直勾勾,眼看就要魔怔,卫天卜身经百战,赶忙过去从后抱住,捂好那双眼睛安抚她的精神:“嘘——不要想别人,听我的……” 这风云突变,好好的幽琅jiejie被自己一句话搞疯,吓得何逍平魂不附体,在卫天卜的眼神示意下悄悄离开,在走廊悠悠荡荡。 熬到卫天卜出来,她紧张兮兮,不安追问,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大事。 卫天卜温和地安慰她:“不是你的错,有些哨兵人坏脾气坏嘴巴毒,向导上班或者嫁人都很辛苦。” 何逍平犹豫地问:“是不是只有家里厉害,哨兵才不敢欺负?” 卫天卜沉默半晌:“这也不是你的错。”他还想到什么,说:“也不是所有哨兵都这样。” 第五十三章 艺术 与一般哨兵不同的艺术大师周谡正在家里破坏文物一样地弹钢琴。 他弹琴弹得行云流水又剑拔弩张,叮铃哐啷震天响,把他mama从房间里震出来,第一次看见儿子弹琴弹得这么富有感情,吃惊之中不忘优雅,一曲似乎要完,想拍拍手以示鼓励,周谡又从头重复弹起来,曲子从尾接到头,好像也没什么不流畅,零星的拍手声被狂暴的钢琴淹没,周母被迫又欣赏了好几遍。 从那机器人一样精准的节奏里,周母没察觉出不对,但周谡演奏不停歇,这个机器人开关坏了停不下来,自然就是有问题了,听到十几遍的时候周母去拿了一瓶冰镇饮料来,一把贴到周谡脸上,才把周谡叫停。 “谡谡,这是什么曲子,很有魄力。”周母把饮料塞给他问。 周谡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外文,周母挥手制止他:“我不要开电子脑,你好好讲我听得懂的话。” 周谡扭开玻璃瓶子喝一口,充当一个电子脑翻译机:“前奏曲与赋格,C小调,八百四十七。” 周母很满意儿子的态度,问他:“今天怎么这么用功,弹得很好。” 周母对古典艺术很向往,她原先也是大氏族的女儿,海湾战争时这家躲到西二区,逐渐就不复当初。她受不了西二区的封建与家族的萧条,一个人到东三区闯荡,想找个班上,没闯荡几天就因天姿国色人尽皆知,嫁给了周将军,再也不提自己原来的姓氏,一个亲戚也不认。 她是个活在梦幻里的人,到哪里都是传奇,所以最爱艺术,觉得自己就是活的艺术品,只有艺术里才能寻得她的知音,就成了一位艺术鉴赏大师。 鉴赏而不实cao,则是不论音乐美术,都太过繁琐的缘故。她不乐意承受那枯燥,就指挥自己的儿子来学。 还好周谡是个听话的学习机,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周谡不觉得自己弹得好,他是一边弹一边思考问题。反过来问母亲:“弹得哪里好了?” 周母细细回想,开始品评:“你以前弹得和电子脑合成的差不多,现在多出了演奏家的个人特色,这才是艺术的真谛。” 周谡恹恹转过头,“哦”了一声。他不是在思考艺术的真谛,是在思考卫天卜。 周母很少关怀周谡的心理活动,小孩子的心理活动不如艺术里描绘的有趣,不值得关心。但此刻周谡已经有演奏家的雏形,周母就有兴趣了:“你在想什么?” 周谡正巧遇到思考的障碍,随手抓一个眼前的母亲来分享也是可以的,告诉她:“我在想卫天卜。” 周母奇怪:“你不是不要用向导吗?” “我不要用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干什么?” “不干什么。” 周母艺术的细胞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到演奏家的灵魂是从这里跑出来的,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周谡不太喜欢这个词,这是拿来宣传给平民组建家庭用的,但他也找不出什么新词,萎靡地回答:“可能是吧。” 周母轻而易举知道他的心病,点破:“你是不是觉得氏族不谈恋爱,你和别人不一样?” 周谡没想到母亲有这种智慧,有些讶异。周母想得比他高到不知哪里去,她是一位唯我独尊的战略家,一瞬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开始训斥他:“平时让你好好学习,你都没有学到心里,每天浑水摸鱼,现在好了,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楚,是做不成艺术家的。” 周谡又不想做艺术家,根本不知道她在骂什么,表面上还是点头迎合,求知若渴地问:“怎么学呢?” 周母看看钢琴,让周谡一起去静音室谈,周谡不理解为什么要去,被周母不屑地瞄了一眼:“你真的是太笨了,我要是卫天卜,是不可能爱你的。” 周谡听到“爱”字,得到了一种奇妙的动力,与母亲走在院子里,真心实意地抱怨起来:“是的,他都不爱我。” 周母再次瞄了儿子一眼,很看不上这愚笨小孩,要是没有感情,他的音乐哪会升华呢?话都懒得说,只告诫他:“静音室不是给你享福用的,重要的信息要去里面保护起来。” 信息的媒介几次更迭,哨兵的出现是人类的哪一步,现在还没有定数。 周谡这一下午得到母亲许多教导,经过此次交谈,这对母子开启了家庭教育的新篇章,感情突飞猛进起来。旁人只看得出周谡忙碌许多,不再没事往卫天卜那里凑。 夏幽琅犯病几日,再缓了一阵,回神都夏天了,周小少爷已经不太流连圣所。她担心周家势力离心,也奇妙地顾虑卫天卜感情受挫,问他:“你们两个吵架了?” 卫天卜不知如何向她解释近期的周谡,安慰她:“没有这回事,你放心吧。” 夏幽琅才不放心,左右打量,卫天卜被看得脸红心烦,赶她去做正事:“逍平被你吓死了,你去找她吧,别烦我了!” 第五十四章 战术 夏幽琅满怀愧疚地找到何逍平,见她那独立办公室满桌满地铺着纸,手里还捏着一沓嘟嘟囔囔,便问她:“逍平,这是怎么?” 何逍平大喜过望,小心翼翼问:“幽琅jiejie!你好啦!没事了吧?” 此类精神创伤,不死就能苟活,自然没事。她抱着逍平宽慰一番,扫了眼桌上纸张印着“阿西亚联邦精神文明建设课程”,知道是董教授死性不改,硬是要塞这种封建八股进来。 董席华在卫天卜熟练的和稀泥手法中没占到好,回去自然继续洋洋洒洒对圣所的文明建设提出意见。 “哼,没完没了。” “是呀是呀,里换了十几种方法空喊联邦团结,还有什么向导美德情cao和家庭维护守则,既不提信息,也不管工程,商业农业一个字都不写,谁要学呀。” 夏幽琅就是学这些八股长大的,对这套一清二楚:“你不要管,西二区就喜欢伸手过来搞这套,不理他就行。” 西二区台面上不承认哨兵向导的存在,不过该要的向导一个没少,塔里的倭瓜董老师还帮忙偷偷送了几个。 “好吧!”何逍平如释重负,将纸一扔,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去做好吃的去。 夏幽琅赶紧跟上,横竖跟着吃一口。路上想起卫天卜与周谡这对活宝,便问道:“这几天怎么看不见周小少爷?” 何逍平小孩作大人样子沉重叹一口气,摇摇头说:“幽琅jiejie,这个人的事情,我是没有余力管了。” “他做什么了?” “他让我接受了金钱的荼毒。”何逍平望着远方幽幽道。 “什么?” “幽琅jiejie。”何逍平的灵魂已经被收买了,说话都没有底气:“金钱的力量原来是这样大,也许我们是应该有一点精神文明建设课程的。” “他带你去哪里了?”夏幽琅胡乱猜测,也许这位质朴千金到了东三区,逛街逛得太少了。 “没有。”何逍平摇摇头,面色凝重说:“他给了我好多的钱。” 两人双双停住了脚步,大眼瞪小眼。 夏幽琅想问的问题太多,不知从哪里开口。何逍平第一次接受贿赂,也很惭愧,不敢说话。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夏幽琅经验老道,率先给她台阶下。 “哦……是找何中校?” “不是,是拜托我帮忙办一件事。” “那,也很合理。” “他说辛苦我费心保护卫老板,拜托我继续。”何逍平腼腆地挠挠头,显然知道这是绝不合理的。 这实在天马行空,夏幽琅估量自己没有参与其中的兴趣,不如当做不知道。她拍拍逍平的肩,决定还是聊吃饭的事。 要说夏幽琅得知此事是为难,卫天卜就是窘迫了。他怎么也搞不懂周谡是哪里来的神乎其神的想法,已经故意与周谡闹了好几天的脾气。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就算他刻意冷落,周谡也毫无动静,甚至也不来圣所纠缠,完全当没这回事。两人僵持不下,已经要忘记一开始为何闹起来。卫天卜自讨苦吃,又不好对旁人发火,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暗自骂周谡小淘气鬼、小倒霉蛋。 要他放下面子自己前去求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也没有这种道理。但他好几天不能睡觉,再这样生气下去,恐怕走路都会崴脚撞墙。卫天卜本就是个心事重重的人,一旦遇到这种从天而降的忧患,他就会成为一名屡战屡败的谋略家,细数过往种种败绩,来把自己凭空气死。 还好他的事情够多,每当越想越气血压升高,就会有鸡零狗碎的行程提醒他认真做卫老板,暂时放下与周谡的隔空吵架,好好做个成年人,才避免了卫天卜二十多岁就去住进高氧仓。 一旦闲下来,尤其需要睡觉时,他就不受控制地想起周谡的一二三四,想他气人之处就罢了,最可怕的是想到周谡可爱之处,他就犯痴病一样笑完再怒,表情起伏,他自觉非常吓人。 好了,当初自己不情愿与周谡太过接近,不正是有道理的吗?现在果真就这样凄凉。 刚打开的心诞生簇新的感情,生嫩的胚芽,是碰一下都让人恐慌的。 卫天卜这样魂不守舍好几个礼拜,某天回去看到周谡全须全尾风度翩翩在他办公室坐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话都不想说一句,转头就跑,恨不得飞起来才解恨。 第五十五章 好坏 他跑出圣所的办公小楼,回头一看,并没有人追出来,只有灼灼夏风扑面,四周悄声无息。 没人追,跑得人就显得自作多情,像个傻帽。卫天卜茫茫然走着,回想这阵子是在干什么。军部的暗流,圣所的声誉,各区的角逐,每一件都顶天重要的大。可每一件在这几周,都变得遥远。无论做到什么事,谈成什么约,一回神意识到今日也不会与周谡见面,大事们就像风里的热气,飘散着模糊了。 脑子糊涂,想来想去,只剩下委屈与抱怨:你跑的时候我会追,我跑你怎么能不追? 棣棠已经过了花期,他走进花园里,也看不见耀眼的金色黄海。 现在是杜英的时节,杜英树叶油滑锃亮,郁郁nongnong,每次悄悄躲在叶片里开苞,他最容易忽视。等盛开之时抬头去看,不经意间星星点点的白色铃铛就挂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 这仿佛某种暗示,怪吓人的,他看看就不想看了。 周谡不来追,还霸占了他的办公室,卫天卜不肯放下这一个月的闷气,无处可去,只能往会客室走。 走到会客室一看,周谡又老僧入定坐在里面。卫天卜气得发笑:“你怎么又跑到这里了!”他觉得这架吵得一点也不公平,自己的生存空间逐渐被挤压,马上要无家可归。 卫天卜这阵子过得昏昏沉沉,周谡则看起来神清气爽。他本来就是个美男子,过分呆滞才少几分灵气。如今是生机勃勃,确确实实像18岁的少年。 他英姿勃发地坐在沙发上,欣赏卫天卜生气。然后说:“我一直在看你,难道你不知道?” 卫天卜有心气恼,身体却已经投降,软绵绵靠在墙边,用一张嘴保持尊严:“我怎么会知道,你又不听我的。” 周谡笑盈盈用目光舔他,也说:“你也不听我的,不是刚好扯平吗。” 他知道周谡还在记恨结婚不结婚的闹剧。周谡的是纯粹的,就要求他必须也纯粹才行。可他有许多不得不要的责任,没觉得这叫扯平,委屈道:“我不能像你这么任性,不是我……” 说了半句,他又说不下去了,低头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郁郁而终的向导们有私下流传的经验。与哨兵身体结合的共感会使向导失控般的在意对方,可不安的精神无处可去,注定是要失魂落魄的。 可他还什么也没做,就已经仿佛掉进了无垠的旋涡。 “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给逍平塞钱,这算什么呢。”厘不清心里的事,他就谈切实的问题。 “怎么了,又不是给你,你不是不要吗?” “当然不行,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拿周家的钱。” 周谡一听,果然像mama说的,卫天卜是不把他当做独立的成年人来看待的,也不与他争论,只说:“那不就行了,我给的是何逍平。” 给的是何逍平,卫天卜没有立场劝说逍平别去拿,也没有资格拿逍平的钱去给圣所用。明明这笔钱明晃晃周谡是冲他给的,他却一分捞不到,恨得他牙痒。 “你一定要这样吗!” 周谡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发怒,伸出两只胳膊说:“那你过来。” 任性又可爱,这才像周谡该有的样子。 周谡坐着耐心等待,注视卫天卜犹疑又安心的姿态,等人到跟前,又是仰头去看站着的卫天卜:“你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他总是仰头去看,哪怕他大可以低头俯视。 “我知道你对我好……”卫天卜一被他蛊惑,就会心软去抱他的头。 “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喜欢你。”周谡抓好卫天卜,不让这人抱自己的脑袋。“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卫天卜马上就变成不解风情的痴呆样子,显然是努力在开动脑筋,但永远得不到答案。 “你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周谡陈述道。卫天卜一听,觉得应该生气,还没来得及讲话,小腿被周谡一绊,摔到了沙发上。 “那我要亲你了,好不好?” 卫天卜头摔得正晕,又要做判断题。从“周谡想亲我”开始想,刚想到“亲一亲不算上床”,周谡就开始数“三——二——一——” 美丽的长发搭成了盘丝洞,与卫天卜的紧贴嘴唇就心慌意乱比起来,周谡毫无羞愧地舔咬摩擦,调皮地探索他嘴里的深浅。 曾经周谡也这样侵略性地吻过他,但他那时精神共感太过强烈,无暇顾及自己的感受。 他现在清醒地意识到周谡从他的嘴唇开始舔,滑进他的嘴里诱惑般的调情。他呆滞着紧闭牙关,周谡就朝下而去,舔了舔他的喉结,使他轻呼出声,舌头也被周谡捕获。 他张着眼睛看周谡俏皮地笑了笑,舌尖轻巧地触碰他上颚与牙关间敏感的软rou,激得他腿根一软,“唔”得一声,想推开周谡。 周谡也不坚持,顺势离开他的口腔,微笑着拿手捏了捏他的脸问:“喜不喜欢?” 卫天卜不回答,瞪着天花板发愣,周谡见状咬了口刚刚舔过的喉结,让他又惊呼出声,不由挡住周谡的额头哀求:“不要咬我。” 周谡握住这只伸来的手,也舔了一口,让他又是一缩。惹得周谡笑起来,靠近他耳边问:“现在我是对你好,还是对你坏?” 卫天卜了然了:“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