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简欧睡了一整天，临近黄昏才悠悠转醒，醒来时脑子里自动浮现出的一些画面让简欧的脸都灰了几分。 皮肤上残留的痛觉让简欧知道自己的确和祁焰发生了一些事情，但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深究这种事是如何发生的——因为这只会让自己的脑袋更痛。 简欧显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星野悠，自己也没因为这件事受到别的伤害，最多也只有心理方面有些难以接受。 简欧也越来越搞不懂，祁焰怎么还会和自己做那种事，他不是爱祁连城么？ 但简欧也无法当面向祁焰问询，只当是两个人临时有意，打了一次野炮。 简欧不知道自己刻意回避关于祁焰的态度，其实是早先被龙耀注入的药剂导致的。 时间临近晚上九点，简欧退房离开了酒店，接到洛阳的电话，对方告知他，聂明手下那家被龙耀偷袭过的会所，今晚重新营业，洛阳让简欧替自己出面去贺一贺。 简欧到了地方才知道，聂明趁这家场子重新营业的机会，把里面的装潢重新搞了一遍。 聂明甚至和上面报备了，成功把整条街的铺子都盘了下来，算起来，今晚对方还有一整条街的洗浴中心、会所、棋牌社、茶楼等等要开张。简欧听下面兄弟说，聂明打算把这条街做成南环最能赚钱的地方。 简欧倒是希望聂明别亲自来，但这种场合对方不来是不可能的。 果然，聂明在十几分钟后来了。不但来了还左拥右抱两位混血儿美女，这种做派真是羡煞旁人。 不过，对简欧来说，聂明这种行为在他看来还是敬谢不敏了。 现在时间还早，场子要在晚上12点重新营业。 今晚，这条街都被义丰社的人包场了，还有一些聂明邀请来的贵宾会员。 聂明今晚带来两位混血儿，身材火辣、五官娇媚，聂明自己介绍说这两位美女是他为名人街拳馆请来的新人MC。 由于拳馆的生意一向是地下的产业，简欧也只是偶尔去看一次，所以聂明是特意为简欧解释的。 在大堂里休息的聂明见简欧听完有些走神，就唤了简欧两声，而简欧在回过神来后继续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外面的泊车仔看到聂明每次扫场都会带着美女，也并不觉得奇怪，但凡在义丰社呆得久的老人，谁不知道聂明身边的女人保质期基本不超过一星期。而且这些美女质量都很高，各式各样的美女和连环画似的，看都看不过来。 所以，这些兄弟们羡慕的同时，也没少和聂明取经。 不过到现在，除了星野悠，也没人知道简欧跟聂明的关系依旧不清不楚，而且简欧现在在聂明心里的形象，估计在之前几次谈话后，糟糕得不行。 聂明作为堂口老大，每次出席重要场合都会带着女伴，这举动分明就告诉简欧，你不在乎我，有的是人想要倒贴我。 简欧的心情在想到这些事情后，也不美丽了，他和聂明的关系简直混乱不堪。 不是聂明故意做这些举动恶心简欧，而是聂明也没把握让简欧重新喜欢上自己，只能在这种场合重申自己和对方还有过一段难以言说的感情经历。 简欧捏了捏眉心，想得太多太阳xue有些肿胀感，他抽空看向不远处的聂明，对方正在跟两位混血儿耳语。 但是，聂明却似乎察觉到了简欧的视线，抬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只是聂明墨色的瞳仁里有一些简欧看不懂的笑意。 简欧腹诽，笑什么笑，换人比换衣服还勤，活该牡丹花下死。 时针终于慢悠悠地和分针重合在12点的数字下方，聂明站在大堂门口的台阶上，讲了几句话开场白后，就让负责点烟花的兄弟去顶楼做准备。 简欧拉着金色的彩带，站在聂明身边，纵观全场，耳边响着聂明平实的祝贺词，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少场子的常客都在台阶下，对聂明的话语连连鼓掌，聂明说完话后还抽了几秒时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简欧古井无波的侧脸，看了几眼后聂明继续发言。 因为，聂明刚刚说场子能这么快重建，还多亏了简欧当时的出手相助。 而等到聂明结束发言后，简欧才回视了身边的聂明，聂明这时候倒不看简欧了，用心拿着剪刀剪断了彩带。 金色的彩带在简欧和聂明中间出现了整齐的断点，与此同时，天空中也出现了绚烂的烟花，简欧看向聂明洋溢着笑意的嘴角，想得却是——若是夏夜的烟火倒映在聂明眼中，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可简欧的美好想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天空上又闪着不明的火花，这并不是义丰社安排的烟火表演。所有知道安排的人都在此时抬头看向空中。 莫名看向天空的人，自然包括知道安排的聂明和简欧，聂明低声向身后的心腹问道：“什么情况？” 简欧在聂明身侧静静站在，这不是他管的地方，全看聂明要怎么做。 “背后那条街，今晚也有场子要开业。”聂明的兄弟如实汇报，“应该是他们放的烟花。” 简欧来之前也有所耳闻，背后那条街被人买下了，他当时还好奇还能有外人能从义丰社手下夺地盘，只不过那段时间他事情繁杂，这信息汇报上来也没有细查下去。 没想到的是，对方盘下了地方，还特意在聂明重新营业的日子开业。 只是，当简欧看到有人往街口走去的身影，他也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人摆明了是要针对聂明的场子。 聂明也察觉到不对，这人开业如此大张旗鼓，摆明了抢生意。 聂明在看简欧，而简欧则是盯着远去的人群，身后的街道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暗示着对方开业的排场，不比聂明这边的小。 看这阵仗，想必对方开业也是下了血本的。 “不去看看？”简欧问完，缓慢收回望向街头的视线，对上聂明的双眸，他不信聂明还能坐得住。 几分钟后，简欧等聂明安排好事宜，跟聂明一起穿过暗巷出现在邻街的场子门口。 对方场子的大堂经理看到简欧跟聂明出现，握着双手恭敬地走到二人面前：“欢迎两位，我们老板交代过，他会亲自招待二位。” 简欧心说，这位老板还能料敌机先，有点意思。 对方竟然知道聂明和简欧今晚一定会来，聂明也会意地笑了笑：“开张大吉。” 得知对方老板还没来，简欧和聂明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刚下楼梯就看到一辆罕见的豪华轿车慢慢停在门口。 简欧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车前的标志，这辆车全世界估计也就几十辆，他也有些好奇这老板的身份了。 “看来对方选的时间刚刚好。”聂明的墨瞳盯着车，他提醒简欧警惕四周看有没有人不怀好意。 此刻，车门从下往上自动打开，下车的人穿着熨帖的西装，西装的剪裁款式衬托出对方挺拔的身型，一头浓密的黑发让对方苍白的皮肤更显得血色全无，如雕刻般俊冷的五官在秋夜里无形中透着一点寒意。 对方眼眸里潜藏着的寒意，在看到简欧的一瞬，翻涌了出来，对方下车后径直走过二人身边，大堂经理和其他员工均向对方弯腰行礼。 相较于简欧，聂明的情绪起伏还更大一些。 简欧冷漠地盯着龙耀的背影，看对方的眼神就和看死物一般，他注意到自己在对方出现时已经是心如止水、见怪不怪了。 龙耀没死，简欧一点都不奇怪。 龙耀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简欧和聂明眼前，聂明刚想转身、抬脚进门，却被简欧抓住了手腕，“冷静点，聂明。”简欧见聂明神色愠怒，在对方耳边提醒了一句，看到聂明停下了动作，简欧趁此机会直接把人带回了对方的场子。 简欧拉着聂明回到场子后，第一时间松了手。简欧没想到，聂明在看到龙耀后比他还激动，简欧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那天龙耀和聂明的一架，胜负还没有定论。 龙耀大摇大摆地在南环露面的事情，都不用简欧汇报，聂明自然会去做。 不过隔日，洛阳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没什么激烈的反应，简欧和洛阳都很清楚，龙耀背后傍上了严家。 洛阳跟龙耀之间的问题不比简欧的少，而且洛阳也知道义丰社要顾及严家的存在，拿龙耀没办法，龙耀就算在南环做生意又如何，义丰社半点麻烦都找不得。 “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最坏的？”简欧知道除非严家不再庇护龙耀，否则义丰社对龙耀只能是放任自流。 龙耀还刻意挑在义丰社最能赚钱的街区开店，胆子不可谓不大。 “他抢人生意还只是第一步。”洛阳和简欧正坐在西餐厅用餐，“龙耀也许不止有严家人护着，保不齐，上面还有人。”说罢，手指还指了指上方。 “这绝不可能。”简欧注视着对面的洛阳，帝都要是有人敢保着龙耀，林迹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龙翔没死的时候，就打算着在帝都建立龙兴帮的分帮，只不过么，”洛阳坐在简欧对面，低头细细切着牛排，“他北上帝都，建立分帮的大业还没完成，就死了。” 简欧将叉子转了几圈，将意面咬入口中，目光落在洛阳身上，看着洛阳清俊的眉眼，若有所思。 难道真如星野悠所言，洛阳真是帝都派来的人？要不然对方怎么能笃定龙耀还有帝都的关系帮助运作。 “听你的描述，聂明的反应比你还大？”洛阳摇动着手里的高脚杯，目光落在窗外，外面落下了今年秋季的第一场雨。 简欧放下刀叉，撕开湿巾擦了擦嘴，“他估计还是因为那次没能把龙耀好好揍一顿，你也清楚他的性格。” “确实，很像聂明的作风。”洛阳接过简欧的话，聂明性子火爆，见到龙耀重新出现一定心里不服气。 “所以龙耀背后有严家这件事，我要不要和聂明通通气？”简欧在洛阳买完单后，出了门便低声询问洛阳。 洛阳只是回身看了简欧一眼，站在马路边等的士，对简欧回复了：“你自己看着办，还有一件事我要劝劝你，聂明去找龙耀的麻烦我不管，但是，你不可以去。” 简欧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他没有搭洛阳的话。 “不要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简欧。”洛阳站在秋雨中，没有看简欧，语气也如往日般清冷。 “我不会的。”简欧站在路边下，拿开了嘴角的烟，扣上了大衣的纽扣，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因为降雨冷了许多。 简欧只是和洛阳保证自己不会找上龙耀，但对方要是找上自己了，可就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事情。 “你愿意听进我的话，还真是稀奇事。”简欧的反应让洛阳有些惊愕，不过惊的时间也就一秒，简欧还没注意到洛阳的反应，就被对方抽走了手里的烟。 简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阳抢走了烟。 简欧含过的烟，上面残留着的体温，让洛阳的唇流连忘返。 “我难道像个问题儿童吗？”简欧将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没由来地反问了一句，没有继续看洛阳。 只是看着幽幽飘洒在细雨中的烟雾，让简欧莫名起了些愁绪。 两人在搭乘的士的路上，简欧忍住了询问洛阳来历的念头，贸然向洛阳询问，简欧觉得不好。 的士到了简欧的小区，简欧下了车才看到洛阳跟着自己一同下了车，他有些疑惑，“你不是要回家，跟着我下车？” “你刚刚在车上，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洛阳没有回答简欧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简欧站在原地，等的士开走后才沉声问洛阳，“我是有问题想问你，有人告诉我，你没进义丰社之前，是从帝都来的？”简欧的嗓子有些干涩，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简欧不敢看向洛阳的脸，他害怕洛阳露出讥讽的表情。就在简欧回避洛阳的同时，洛阳已经几步走到了简欧面前。 洛阳知道简欧的心性让他很难藏住一些话，但洛阳也没想到简欧问的是让自己如此难以回答的话。 “如果你不想说，还是算了。”简欧把自己打退堂鼓的心思都放在了脸上，他让洛阳别介意，“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简欧转身就想离开这里，洛阳一手揽住了简欧的腰，迫使对方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被洛阳这么一搂，简欧的心跳有些加速。 简欧的眼神告诉洛阳，不想说也没关系。 洛阳读空气的能力一向是顶尖的，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懂了简欧的眼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按住了简欧的后颈，将人按入了怀里，“你话都问出口了，显然我不回答只会让你相信的答案更加不可磨灭。” “但我想说的是，不管我是什么人、抑或什么身份，我都不会伤害你。” 简欧的头埋在洛阳的肩膀上，耳边响起的话却让他的心跳直接漏跳了半拍。是他幻听了？洛阳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告白一样。 “你怀疑我，也没关系。”洛阳淡定地说着让简欧脸红的话。 洛阳的手虚虚放在简欧的后颈上，源源不断的体温让简欧微冷的脖子感受到了温暖。 “你...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简欧很理智地发声，洛阳从没有伤害过自己，是事实。 但星野悠的话让简欧不得不防着洛阳。 洛阳对于简欧的话，没有再回答。 在简欧第二次从龙耀那儿恢复自由之后，简欧知道自己身边危机四伏，而洛阳每次对自己的话虽然有所保留，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诚意。 也许是因为两人回避了对方的视线，有些平时难以启齿的话，此时都更容易说出口。 “...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对我毫无保留，但是....为什么？”简欧情急之下就说了出口，他微微抬头看向眼前的洛阳，也不想错失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喜欢你。”洛阳当着简欧的面，终于决定说出自己心底的答案。 洛阳的话让简欧愣住了，他睁大了双眼，注视着洛阳，“就因为这个？”简欧原以为洛阳是个极其理智的人，感情用事的话对方是绝不会说的。 洛阳看着简欧微微泛红的眸子，他试着轻轻搂着简欧的肩膀，抱住了对方：“喜欢一个人，想要保护对方，需要理由吗？” 简欧的眼睛因为洛阳的话染上了一层薄雾，这么直白的话语他从没想过能从洛阳的口中听到，他回抱着洛阳，泪没理由地顺着眼眶流出，一路走过侧脸缓缓地滑入脖颈。 “如果按照你所说，那天...你就不应该在储物间里试探我。”简欧嗅了嗅鼻子，五指收拢抓紧了洛阳的前襟，洛阳在简欧眼里就像是个带着谜团的男人，而自己总会因为对方的一些话语心绪不宁。 那天洛阳让简欧放弃小二，简欧也在想是不是洛阳看出了小二就是星野悠，他不想因为洛阳的话和对方翻脸，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动了这个念头。 简欧也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不能控制的事情......喜欢一个人，是不希望那个人受到任何伤害的，希望两个人厮守，希望对方身边不再有其他碍事的人。但简欧也清楚，他和任何一个喜欢自己的人都无法保证自己身边没有其他的追求者。 如果洛阳能让简欧绝望倒也算了，但对方之前的话摆明就是告诉简欧，就算他身边有其他人，洛阳也不会放弃。 “也许...”简欧低声说着，一向爽朗的他在洛阳面前有些自惭形秽，“我不值得你这么喜欢呢？如此卑鄙的人，希望从他人身上得到更多喜欢的人，不值得你的喜欢...” 简欧抱着洛阳，将头枕着洛阳的肩膀上，使得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洛阳因此也看不到简欧眼角的点点泪滴。 但是洛阳什么都没有再说，因为他知道简欧并不是让自己把话收回，对方只是在跟他表明心迹，他知道简欧在感情上有些纠结。 现在洛阳更清楚，简欧说的自己无法接受也无可奈何。只是当简欧离开洛阳的肩膀时，洛阳察觉到对方的鼻头有些红红的，他知道简欧之前一定是哭了。 洛阳也清楚，简欧不会想让他看到如此难堪、不美的画面，于是洛阳伸手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在简欧的脖子上饶了两圈，“最近天气会变冷，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简欧之前的疑问，洛阳今天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他知道简欧是个落落大方的人，不喜欢藏着太多心事。 洛阳心里思索着，也许正是因为龙耀的出现，不然简欧也不会跟他说这些心里话。他知道简欧也在担忧，担心龙耀的再次出现会引起别的风波，所以对方今晚才特意约了这顿饭。 洛阳什么都没说，在离别前伸手抱了抱简欧。 “嗯。”简欧低声应了句，“再见。”道别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围巾上沾着洛阳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黑雪松香气。 在这晚之后，洛阳也不会和简欧说一些试探性的话，简欧知道这算是对方做的最大让步了。 而简欧，也不想因为洛阳的身份来历再和对方打机锋，计划到了最后，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简欧最近的心情比起之前好了许多，而近期聂明的堂口却被警方暗访调查，洛阳告诉简欧是龙耀和警方搭上了线，而其他三家堂口的场子倒是没被警方找上门。 而且让简欧奇怪的是，洛阳一连几天都准时到办公室，之后某天开始还每天带着早点给简欧。 简欧吃早茶的前几天还好，之后的每天食物都是洛阳做的，因为洛阳做菜简欧也尝过，吃了半个月简欧也能猜出是洛阳做的，但简欧每次问洛阳是不是对方特意为自己做的点心时，洛阳总是说在路上顺手买的。 见洛阳有意回避这些问题，简欧也就不问了，他没想到洛阳这种时候脸皮反而薄了。 简欧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是高兴的，更让简欧愉快的是，他能感觉到洛阳最近看到自己时，瞳孔里总带着点温度，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的了。 万年冰山真有了消融的预兆，简欧知道后着实有些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