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赵国良人高马大，嗓门也响，他要是敞开嗓子，整个衙门就都知道了。张寻崇心里咯噔一下，在赵国良二度开口前，一胳膊抡在他脖子上，把人往自己面前带，俩人脑袋凑在一起，姿势怪异地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张寻崇撒开赵国良瞪着他：“你瞎喊什么啊？！” “糊弄谁呢？你一不逛青楼二不去南馆，脖子上的印子难不成是你自己嘬的？你给我嘬一个看看。”赵国良指指自己的脖子向他示意，“你小子养病期间还娶了个媳妇，可以啊你。” 张寻崇抿着嘴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摸着脖子问：“很明显吗？” “这算承认了？”赵国良一笑，凑过去仔细打量，“还行，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就下面明显一点，你用领子遮遮。” 张寻崇闻言迅速裹紧了衣裳，现在气温骤降，人们都穿起厚衣裳来，他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怀疑。 “啥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没见你提起过？”赵国良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你喝酒傻乐那次？” “丁郎中的小妹，先前来我家给沈公子问过诊，手伤也是他帮忙救治的。”张寻崇急中生智胡诌了缘由，“一来二去就，嗯，嘿嘿……” 赵国良点点头：“这姑娘还挺放得开，有福了你。” 屁股有福了。张寻崇想起沈薪那股凶狠劲儿，后面仍是有些发胀：“但是这事我不想铺张扬厉地说，所以劳烦你闭上你这张大嘴。” “行吧，你不想说我就不说，可是你遮不住脖子被人猜出来了就不怪我咯。走，回大堂。”赵国良笑得在张寻崇看来有些意味深长。 赵国良这家伙看着不着调，嘴挺贱，实则为人靠谱实在，俩人一起长大，张寻崇最了解他的性子，也不怕他会捅出去。 “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丁郎中有小妹……”赵国良捏着下巴呈思考状，忽然恍然大悟，“你最近是不是都是故意受伤，就为了去医馆看姑娘？！” 张寻崇都被他气笑了，用肩膀撞他胳膊，没好气道：“瞎放什么屁，我才见过几次啊还故意——”说到这，男人一愣，忽然顿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才认识沈薪多久？半个月？一个月？张寻崇不太相信一见钟情，但第一次看见沈薪的那一瞬，他确实感觉到了心底的悸动，像是一簇灯焰上那抹捻起的细小火尖，被微风轻拂过后难以平复的颤抖，颤颤巍巍。 见张寻崇忽然定住，赵国良也停下步伐，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张寻崇笑了笑，用手推他。 沈薪小心思颇多，但也都是在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上，反而让张寻崇十分受用。沈薪这样喜欢撒娇耍赖装可怜，说明他同样在乎自己。 张寻崇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半路上，赵国良被董鸿波叫走私下问话去了。张寻崇回到大堂，和同僚招呼了几句，看眼下似乎无事，便转而去偏堂保养自己的一身缉拿装备。 这一套鱼筋鞭许多日没用，有些转轴地方都已经干涩，天气越冷，这种鱼筋编成的鞭子越容易断，张寻崇给鞭子每一寸上好油，又小心拿工具拉紧下面的弹簧机关。 他一抬头，正瞧见尤策立在门外，手里拿着什么左看右看。还没等出声，尤策也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张寻崇，眼睛一亮，走过去打招呼：“张捕头复工了。”说着一巴掌拍在男人后背。 张寻崇被他拍得一个手抖，把机关碰开了，怀里倏忽腾起一团白汽，长鞭激射而出，横穿整个偏堂，捅破了对面的窗户纸。 “……抱歉。”尤策忙将手上东西放在桌面，帮他收起鞭子。 “没事，尤百户近日别来无恙。” “嗯，剿了一座黑汽坊，这几天都舒坦得很。”尤策笑着点点头，“不知张捕头有没有再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尤策这人性格急躁了些，但也好在坦然诚恳，上次一同行动后，看上了张寻崇的能力，一直想让他加入缉火营，上回被拒绝了一次，现在还是不死心。 “我在这待得挺舒坦，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张寻崇笑了笑。 “也可能是时机未到。”尤策将最后一点鞭子塞了回去递给张寻崇，“无论如何，我这里随时欢迎张捕头加入。” 张寻崇的视线停在尤策放在桌面的物什上，这是一张没有画像的通缉令，张寻崇大致看了一眼，是悬赏赤蛇教魁首蛇头的，不论生死，赏金竟然有两千两之多。 男人拿过来看了一眼：“你这通缉令也没有脸，如何广而告之？” “不用广而告之，就是给赤蛇教那些人看的。” 张寻崇又问：“若有人提头领赏，那蛇头身份如何证实？” “需要证实吗？”尤策反问。 张寻崇又看见通缉令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凡领赏者不问出身”，转瞬了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在鼓动赤蛇教内部分裂。” “那教里都是些农民百姓，龙蛇混杂，保不齐有见钱眼开的，手起刀落可就是两千两，拿到了就能祖孙三代衣食无忧。而且只要不犯事，就不会有人抓。”尤策点头，“只是可惜，我年前回不了家喽。” 张寻崇问他：“尤百户可娶妻了？” “有，家里还有个五岁的闺女。”说起妻女，尤策脸上现出一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