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 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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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惆怅地走近,薛远大概早就知道我在,回头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没有练武场?” 啊,原来是想晨练吗? 我的情绪顿时被打消了,还不合时宜地联想到那种精力旺盛每天都要赶早溜圈的大型犬。 “有的,不过是公共场所,很多人在那儿,各练各的。” 他似懂非懂的,我决定带他出去逛逛。 他把头发用发带绑起来,穿着一双我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大号人字拖,看起来还挺潇洒,像现代版的隐士高人,而且也确实有深藏不露的武功。 从出门到下楼,每一处寻常景象对他来说都很新鲜。他跟着我的脚步很稳,眼睛却时不时到处张望。我给他解释,感觉像带着幼儿园小朋友春游,不对,夏游:“那个是电动车,充上电就能跑的,电嘛,是一种能源……” 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语言与知识如此贫乏,我开始筹划回去找点面向儿童的科普网课。 幸好薛远很给我面子,听得很专注,而且悟性不错,大致上理解了,甚至可以举一反三:“那个出热风吹头发的也是用电?” “聪明。”我由衷地赞叹。 现在时间还早,小区路上空空荡荡,没人听到我和他奇怪的对话。周遭景物认得差不多了,常识课告一段落,一时间陷入无言的安静。 我还是有些担忧,看着他的脸色试探道:“你……突然来这里,不觉得难受吗?” “既来之,则安之。”他语气淡然,表情也没什么波澜,“发愁也没用。” 我松了口气,这心态非常稳,省得我给他做心理辅导,挺好。 “而且遇到了你。”他看过来,点漆似的眼里蕴着温和的笑。 他没有记我那一巴掌外加五花大绑的仇,更好了。 一路慢慢走着,没受过现代电子设备荼毒的视力十分惊人,薛远指着远处大爷大妈们群聚的方向,眉目间显出几分惊喜:“那个是太极,还有象棋。” 不错,我欣慰地点头,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找到一些家的感觉了吧。 大街上行人渐多,薛远的大高个和一头长发显出几分鹤立鸡群,他环顾四周,也许发现了自己与他人的最大区别,忽然对我说:“我把头发剪了吧。” 我一惊:“你们不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他勾唇露出一点笑意:“没事,我爹娘也不会在意的。” 他爹娘在不在意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可以比拟刘梅听到刘星说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我呆滞地看着薛远毫无芥蒂、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位淡定自若成熟稳重的将军,躯壳中可能藏着个极其叛逆的灵魂。 如他所愿,我领他去了附近的理发店。 托尼老师的手艺很好,薛远整个人焕然一新,气质又是另一种的卓尔出尘,我原本坐在旁边玩手机等他,听到起身的响动抬头一看,一时间竟然有些目眩,心里已故多年的小鹿都抽搐了几下。 显然不止我一个人被刺激到了。我替薛远付钱,托尼老师收款时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把我拉到一边,扭捏又不失期待地压低声音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我一愣,望了一眼那边被惦记上的人,他或许还不太习惯,偏着头对着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正直无辜又单纯,而面前这位一副诡计多端的样子,我警铃大作,一种老母鸡护崽的心情油然而生。 没有要干涉薛远恋爱自由的意思,只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太容易被人忽悠,这种事还是得往后稍稍。 我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了,总觉得说一个“不”字就会被趁虚而入,与其解释一箩筐有的没的,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断绝后患。 于是我气沉丹田:“嗯。” 这位托尼rou眼可见地变得沮丧,嘀咕着“好看的男人都是别人的”,放开了我。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平静地转身,当作无事发生过,和等在门口的薛远离开了。 “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果然轻了许多。”他摇了一下脑袋,翘起的发梢跟着晃了晃,勾起明朗清淡的阳光。 理发之后去买菜,还要给薛远买生活用品。小城市的商场没什么特色,于他而言却是目不暇接。我平时都是速战速决式购物,这回放慢脚步,陪着他慢悠悠地多逛了几圈。 买别的东西还好,到了买衣服的时候,导购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镜子前的薛远夸得天花乱坠,哪一身看在眼里都可信度极高,我反复提醒自己工资卡的余额,才不至于太过冲动消费。 在外采购一圈回来,已经日上中天,小区里飘着饭香。 家在四楼,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我每次爬到最后都有些喘,而此时薛远提着大包小包走得如履平地,我心酸地跟在后面,突出一个相形见绌。 他帮我把买回来的菜放到厨房,要做午饭时也没离开,依旧跟在我身边:“要帮忙吗?” 我有些意外,薛远的出身地位应当挺高的,我原本以为是属于远庖厨的那一类人,没想到这么贴近群众。 他从我手上接过围裙,学着我的样子系上。这围裙是在超市买大米送的,胸口那里印着一只卡通猫咪,撑在他身上居然没有太违和。 用刀的手法也比我预想的更加利落,砧板上发出有规律的闷响,我从旁观看,想起一些和影视里的情节:“你猎过野味吗?” 薛远瞥了我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低垂的睫羽在眼中落了一层阴影:“秋后的鹿rou格外肥,烤在火上会直往外冒油。” 此时锅里焖着的也溢出香味了,我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又非常现实地提醒道:“现在不行了,随意打猎是犯法的,很多动物都受国家保护。” 厨房里氤氲着的饭菜暖香顿时掺杂进一丝遗憾的气息。 有薛远帮忙,四菜一汤很快做好了。 我从初中开始自己做饭,磨练至今自觉很有一手,不过几乎没人知道。我不太喜欢跟其他人一起吃,在单位食堂的时候,看到同事聚过来,就知道这顿饭的时间会无限拉长,如果有领导在就更吃不下去。 然而现在,家里的饭桌对面多了个薛远,我并不觉得排斥。他新剪的发顶看起来蓬松又柔软,吃饭时没什么声音,但每道菜都夸过一遍,夸赞的语气很诚恳,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搞得我很想挽起袖子把晚饭一并做了。 如此度过风平浪静的几天,身边不再有任何超自然的迹象,薛远在这里长住,需要一个身份。我抽空带他去了一趟派出所。 我向民警介绍情况——薛远是我的远房亲戚,长年待在国外,现在刚回来,身份证件全丢了。 我又在给薛远造谣,没办法,总不能把穿越的事实说出去,那样要么精神病院来抓我,要么国家研究所来抓他。 这说法或许还是有些可疑,被多问了几句,我答得愈发战战兢兢,如果不是薛远看起来很正常,而且和我体格有差距,警察同志可能要怀疑我涉嫌拐卖人口了。 有惊无险,最终户籍办理得还算顺利,他现在成为一个辗转回到祖国怀抱的华侨同胞,而我单薄的户口本里多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