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交心
自从大皇子被歹人挟持,已经过去约摸半个月。作为宗族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他的失踪令整个天雾国都炸开了锅。 二皇子康纳听见这事唯恐天下不乱地很是乐呵,同时佩服普雷尔的办事效率。国王从病床上挣扎地坐了起来,派出了所有殿前骑士出城搜寻。有目击者称,人曾经疑似在矮人国出现,米兰达率队过去,却一无所获。国王在后花园时常忧愁地渡步,有几次披上披风差点亲自上马,都被皇后劝了下来。 而此时的大皇子在宁静的山顶一觉睡到下午。 雨后的瑞望山被冲刷得格外艳丽,花瓣上的水珠抖落土里,温暖的午后阳光撒在帐头,透下细细光束。 皇子揉揉眼,伸臂撑开来,却什么也没碰到。 空旷的帐内只剩下他一人。 大皇子怔愣一会儿,坐起身,下体好像已经上过伤药,并没有太多不适。 不知怎的,心微微提起。 他穿戴好衣服,钻出睡处,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和身后的帐篷。 “精灵?” 他开口唤道,无人应答,崖边刮起涩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他凝望一圈,试图找到那头扎眼的金发,可入眼只有茫茫绿海。 刚才还温暖的棉被冰冷地铺在地上,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他不放过一丝线索穆然掀开,只有帐篷底布,空旷无比。 心提到了嗓子眼,徒然慌乱。 回到外面,细细环顾。 没有。 他好似骤然不能支撑自己的体重一样,把手撑去帐框,手里的网布被他慢慢攥了起来。 “杰维斯?” 再开口,让人窒息的酸涩让软布在手中纠成一团,心脏缴动起来又涩又痛。 混蛋。 他咬牙低下头。 这算什么。 他忽而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居所,平时会去哪些地方。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 上一世的杰维斯一直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并不担心对方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可这一世的精灵和他没有半分关系。逍遥自在的精灵刺客本就行踪不定,茫茫大陆,要从何找起? 他的拳头攥得发抖。 忽然一道箭射向天空。 皇子惊异地抬头。 空中鸟儿顺声落下,掉在远处数林。 他向鸟落下方向紧紧凝去,半晌,林中人影晃动,身穿褐色小皮夹的金发男子拿刀劈着树枝越过丛林,手里露出刚打下的猎物。 皇子捂着胸口背过身去,深深呼出口气。 玩家提着猎物高高兴兴回到营前,把鸟往草地一扔,又把背包拎起往下直抖,蛇、兔子、羊、熊……各种各样的吃食都被他抖出来,堆成一座小山。 “满载而归!你想吃什么?” 玩家咧嘴一笑,又说:“刚才好像听你叫我?” 皇子低下声咳了一咳清清嗓子:“没什么。” 玩家走近一步,在头低下前看见眼底未来得及掩起的红。 “怎么了?” 玩家挑眉说,他犹豫地猜测:“疼?” “不是。” 皇子蹲下身,好像在挑拣草地上的猎物生rou。 玩家也蹲下来,却不放过地盯着他看,甚至伸手过去勾起下巴仔细观察:“别不承认。” 皇子避开脸:“我看太阳看久了,眼睛干。” 他不可能让对方知道自己以为被丢下后竟然哭鼻子这件事。 玩家撤回视线,耸肩道:“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再等几个小时就可以看星星喽。” 说着搭起木架,做起烧烤的准备。 蓝眼眨了眨:“我们还待一晚?” 玩家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嗯地应道。 皇子的唇角这才展颜轻翘,洋溢了开心的情绪。 玩家在地上堆着柴火,心中想,毕竟快要分开,再留一天满足他的愿望也无可厚非。 搭好夹子,滚来两块岩石,放上椅垫。 皇子吐槽道:“你为什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玩家摆烂说:“我就爱囤。” 两人坐到石头上,玩家给他两串用酒洗过的羊rou,自己捡起熊rou,支去火上。 “你家在哪儿?” 皇子忽道。 “嗯?” 玩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有固定的住所吗?” “没有。” 玩家摇头。 皇子默了默:“那家乡呢?” 玩家疑狐地横眼瞟他。 他似乎很喜欢拿这句话搭讪,感觉就类似于“你是哪里人”。 “波特蔓。” 皇子有些诧异:“城市精灵?那你……” 系统对他身世介绍的描述非常简短。 “父母是奴隶,很早就去世了,义父从黑市上把我买走的。” 他只知道这些。 皇子手上动作一停:“抱歉。” 玩家笑说:“没关系。老实说,我对这些没有记忆。” 皇子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自己的回忆,道:“就算记忆模糊,对亲情的渴望都是真实存在的。” 玩家张了张口,随即垂下双眸。 他的父母,他真正的父母,在收到自己的噩耗后会很伤心吧。进入位面以来,他已经经历好几个社会与文明,甚至不太记得父母的模样,也快忘了那人的样子,此时提起倒撵起念想。 皇子继续道:“那份思念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在逆境之中给你前进的动力。” 玩家低头笑了笑,半晌道:“向精灵宣战的动力?” 皇子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添了有些无措。 玩家摇手道:“我随便一说。” 皇子闷道:“那是之前。” 玩家微微挑眉,手上滚着熊rou:“那现在呢?” 见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只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人类与精灵互相痛恨,铺垫已久。 皇子也学着转了转rou串:“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被刺客杀死的。” 玩家点头。 皇子接着道:“在她去世以后,皇后马上就来了天雾国,让我父亲对她死心塌地。但在那之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于是我产生了怀疑,怀疑精灵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们对玛尔达战役怀恨在心,因此想用这种方式挑起皇室与内阁的矛盾,从而让宗族势力从内部瓦解。碧出颜的信件让我认为所有的怀疑都被证实。” 玩家点头。这些他基本知道,只是没想到对方竟都耐心解释给了他。 “但那些终究只是猜测……事实是,刺客只是刚好是精灵,皇后也许是被冤枉的,也许……这些都是阴谋论,都是出自我的偏见。” 不,不全是阴谋论,至少精灵确实意欲集结力量,并将力量对准了人类。如果是自己,在没有找到更好对策的情况下,也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一次他站大皇子这边。 玩家酝酿了一下道:“不是你的错。”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皇子又开口:“那你呢?” 玩家一愣,不明白他指什么:“什么?” 皇子凝目看来,神色中却带上了侵略色彩:“你属于哪个部落?是独生子女?为什么成为刺客?这个落蝎星的戒指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金库密码的?” 玩家被一系列的问题问晕了:“你想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做什么?” 皇子抿了抿唇,快速道:“万一你走丢,我好知道怎么找你。” “找我做什么?” 玩家歪头。 皇子生气又受伤地脱口:“你——” 他很想喊一声负心汉,但又觉得这样很丢脸,便愤愤地吼:“因为我要雇你!” 啊?玩家眨眼。 还有人强行雇人的吗?也太霸道了吧? 他真的不打算走大皇子路线了,副本不会想他重复一遍老路。 他双手合掌,怵在眉心,回想着刚才的问题一个个作答:“我有个义妹,一些表亲,仅此而已。名义上,我是一名步浪,但我几乎没在那里待过。做刺客是为了见识更多的人,做没做过的事。至于圣物,是血客联盟里一个爱耍酷的老头给我的,因为我把他从监狱里救了出来。” “步浪……” 皇子默念。 和皇后一样。 但他如果真是二皇子党,不必告诉我这些。 他蹙眉停止一瞬的联想,忽地打断他:“等等,为了认识更多的人?” 玩家点头。 皇子嘴角抽了抽。 认识更多的死人? “我才刚加入不久,倒是还没开始接暗杀任务。” 玩家耸肩:“最后,密码的设置一般都跟自己的生日有关,皇子宝宝的生日,全国人民都知道吧。” 他说完抬起烧熟了的烤串,在上面撒下料理粉末,啊呜咬下一口。 皇子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把机关设置得太简单了。 玩家把烤串伸去皇子嘴边。 皇子看了看,张嘴去咬,烤串却在他离近时躲了开来。 玩家嘿嘿笑着又伸串过去,皇子刚靠近一点他又躲开,极其幼稚,明显是想把之前没吃到面包的事儿报复回来。 皇子无语看他,趁他不注意抓住他的手,结结实实咬下一口。 玩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疏忽导致rou没了一大口,手臂上下挣扎喊说:“哇,你太赖皮了!” 皇子得意地嚼。 吃饱喝足,玩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去天边,依然晴朗:“怎么天还不黑。”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拿根木枝戳着蛇皮的皇子。 他站到跟前,两手按在对方肩上,认真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皇子:? 玩家:“酒足饭饱思yin欲。” 皇子推掉他的手:“不想。” 玩家转身哀道:“好无聊啊。” 他话音刚落,忽然转身。 皇子:又怎么? 玩家:“你知不知道风筝?” 皇子摇头。 “是个我老家的玩意儿,可以飞得很——高很——远。” 他说着就在自己包里取出白色涤纶绳,找了找,却没有像样的长布。 于是把目标放在了帐篷上,取出匕首,把帐帘的一截割了下来。 皇子一惊,眼睁睁看着住所遭到毁坏:“喂,你做什么?” 见皇子站到身边,玩家顺势把尼龙布塞给他拿在手里,举起刀,裁成个三角形,又刷刷把其中一边的尾巴部分裁成细条。 皇子看着帐帘就这么被划成碎布,不住心疼。 玩家找来数根树枝,顶端削尖做成刺型,扎进尼龙布的各个顶端。又把涤纶线系在最中间的点上,长线另头系到一根粗木,把线一圈圈缠上去。 等他完成手工制作,再仰头看,夕阳挂至了天边。 “拿着。” 玩家把粗木棒给他。 皇子手里便多了根莫名其妙的木棍,上面绑着无数圈白绳,看着像缝纫器械。 “它能飞?” 皇子问。 玩家举起自己手里的玩意儿:“不,这个能飞,但是你得抓住别让它跑了。” 皇子皱着眉试图理解。 这木棍还能长脚跑了? 玩家拿着风筝对他勾手:“过来这边一点。” 他远离树林,抬起风筝:“准备好了吗?” 皇子:“我要做什么?” 玩家:“举起来,往那边跑!” 皇子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玩家抓着风筝作势道:“跑,快跑。” 皇子起步小跑在微微下坡的绿原,感觉自己的行为傻极了,忽然木棒被向后拉扯,往后一看,那风筝脱离了玩家手里,被风托着一点点飞高。 皇子怔愣在原地,玩家喊:“你可以把线送出去,一点点送。” 白线已经被风筝拉扯着自己飞出不少,他抓住玩家削出的把手,横过来往风的反方向拉扯,阻止白线全数飞出。风筝被又一道风卷起,高挂当空,乘风破浪,皇子转了转手腕,让线飞出一些,又赶紧打横过来。 玩家走到他身边,看着天空上裙带飞舞的三角君,笑道:“上手很快嘛,真聪明,。” 皇子听见夸奖,唇角不住勾起。 远空的风筝宛如扑腾翅膀的黄蝶,为夕阳染红的天际增加了一道趣味色彩。 “这是你们老家的玩具?” 玩家捏捏自己下巴:“可以这么说。” 皇子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