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聊点当年事

    那家店铺离这儿也就七八百米远，陈今越便把车停在路边，与柯野一起步行过去。

    快到深秋了，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陈今越本身又怕冷，今天穿这身完全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夜晚的秋风迎面一吹，简直快把他的鼻涕吹出来。不过他自然硬是顶住了，面不改色地跟柯野闲聊起来：“当初从合租的地方搬出来以后，我还是第一次又来这边呢。”

    柯野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头走路：“那确实挺久了，不过这几年这一带也没多大变化。”

    陈今越自顾自又说：“因为以前每次到这边来，不是来找你就是跟你在一起。分手之后再看见这些场景心里就难受，应该叫作触景伤情吧？包括后来我非要出国留学，也是想换一个环境生活，尽量让自己早一点走出来。”

    见陈今越又提到了从前，并且如此直白地讲出那段感情对他造成的影响，柯野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好在陈今越并不等待他的回应，接着又问道：“你后来怎么没有继续在外面租房子了？”

    柯野答道：“刚上研一时姥姥就得了癌症，我休学回去照顾她，房子就退租了。后来再回来上学，学校给分配了二人间的研究生宿舍，还刚好没有安排舍友。宿舍环境不错，一个人住又清净自在，就没有必要再租房子了。”

    “那你以前养的那么多花花草草……”

    “房子退租前都送出去了，给了同学和老师一些，剩下的都摆在学院教研室里了。”

    “好可惜。”陈今越叹道，尤其是当初那棵四季桂，在阳台上飘了几年的清香。

    柯野说：“也没什么，只是换了个地方养着而已，我现在还经常去给它们浇水呢。”

    陈今越笑道：“我就说嘛，你肯定舍不得它们的。你对植物都这么念旧，何况是对人，是吧？”

    柯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那确实是实话，只得转开了话题：“前面就到了。那家店生意一直挺好的，现在刚好又是饭点，估计还得排一会儿队。”

    “没事，就是想那个味道了，多等一会儿也值得。”

    两人穿过马路，一起进到这家久违的福建风味小吃店。店里果然生意兴隆，连个座位都难找。进到店内，陈今越总算感觉暖和了些，但他这身打扮跟小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因而一走进来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两人排队点了单，好不容易趁别人吃完起身时占到了一张空桌，坐下慢慢等待叫号。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陈今越微笑着直直地看着柯野，柯野却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睛，对方那直白热烈的目光实在令他招架不住。不过陈今越对柯野这反应倒是很满意，他既然做不到坦荡，说明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他问：“今天很忙吗？昨晚本来想约你，你说今天已经有安排了。那我突然来找你一起吃晚饭，没打扰到你吧？”

    下午他打来电话时说完就挂断，可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体贴谨慎的态度。不过柯野只是摇摇头：“没有，今天就是在做开题答辩的准备，在图书馆里坐了一天。”

    陈今越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打乱你的计划了。不过如果你是要跟那个相亲对象约会，我肯定说什么也要插进来当电灯泡的。”

    柯野对他这个形容总感觉有些好笑：“那也不是相亲对象，算是交个朋友而已。”

    陈今越立刻追问：“那意思是你不喜欢他喽？”

    柯野卡壳了一下，他既然不打算复合，当然知道此时应该怎样回答陈今越更好，但看见他既紧张又期待地盯着自己，总是不自觉就心软了，最终没有把话说绝：“我觉得可以继续发展一下。”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好，何必凑合。再说了，老男人心机深，你玩不过他的。”陈今越立马开始推销自己，“我就不一样了，我们互相是知根知底的，又有感情基础，虽然分开了几年……”

    他话还没说完，前台叫到了他们的取餐号，柯野起身要去取餐，陈今越按住了他的手背：“你坐着吧，我去拿就好了。”

    以前次次都是柯野把食物端到陈今越面前，连筷子都会帮他掰好，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陈今越的服务。他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刚才被陈今越触碰到的地方，陈今越的手很凉。

    只一会儿，陈今越端着托盘把两份面线糊拿了过来，给了柯野一份，自己又把手捂在瓷碗外面取暖，说：“这种天气就是要吃一大碗热乎乎的面线糊才舒服。”

    柯野从旁边拿了一双筷子拆开递给他，说：“等会儿吃完了早点回去吧。晚上冷，你穿这身衣服太单薄了，会着凉的。”

    陈今越本想作一番商务禁欲系打扮来色诱柯野，没想到这美人计没使成，反而还给了柯野一个催自己走的理由，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心里恨恨地捏紧了筷子，仍是笑说：“这天气也还好，都没到十一月呢。要不吃完了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见柯野不吭声，他便又道：“我就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要是实在不方便，那就在这里说也可以。”

    柯野只是低头道：“先吃东西吧。”

    面线糊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面线爽滑柔软，汤汁鲜美浓郁。两人不再说话，埋头开吃。柯野喝了完汤刚抬起头来，就见陈今越递来一张纸巾，可谓是十分体贴，让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时店里的人已经少了不少，也不如刚才吵杂，还算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陈今越也不做什么铺垫了，开门见山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那年清明节前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我留下来陪你复试呢？你是不是遇到过思思，听他说了什么？”

    柯野便也坦率地答道：“是。”又说：“其实他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只是顺口提到你的前女友也会去，而且她还跟她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放心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玩。”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呢？”陈今越问，可是一想起自己当年那副德行，又有些黯然道，“算了，就算你直说，我也只会觉得你是无理取闹，不信任我。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让你也信任不起来，可是那时候我对她已经没有想法了，甚至比那更早之前，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真的。”

    时过境迁，柯野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提起从前，但此时听到陈今越如此诚恳的剖白，仍是会有心潮波荡。他突然觉得，也许陈今越一直比他所以为的更喜欢他。

    陈今越又说：“那天早上我一进门就看到那种情景，又气又伤心。你平时对我那么好、那么专情，所以一想到你会背着我跟别人睡觉，我简直都要崩溃了。那天下午我是在气头上才说了那些话，心里不是那样想的，我当时……我就是口不择言，因为自己心里难受，所以也想伤你的心。”陈今越停顿一会儿，终于说出了那句迟来的抱歉：“我对不起你。”

    柯野听到他这番话，心里竟有种温暖的钝钝的微疼感觉。这些年里他有过许多委屈、怨怼与遗憾，但听见陈今越这句充满诚意的对不起，好像一切都可以释怀了。他说：“我明白，我也是在气头上才承认了出轨。当时说后悔跟你在一起，也是假的。我从没有觉得后悔过。其实后来我有想过找你解释清楚，打了电话给你，你没有接。”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陈今越急道，“那时候我生病了，先是发高烧，后来变成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快半个月。病好点我才看到你打来过电话，又见你把房租也转给我，以为你是要跟我两清，所以才把你微信删掉了。”

    柯野这才明白此间的阴差阳错，无奈地浅笑了一下：“看来还是没有缘分，到底是错过了。”

    “当年错过了，现在可以补回来的。”陈今越殷切地望着柯野的眼睛，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这回他的掌心很温暖：“既然都把话说开了，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吧。”

    柯野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抽离了，轻声道：“阿越，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