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个吻
单于一握着唐玉清递给他的长锯齿刀，迎上周正笑吟吟的脸，无端想到了他昨天看到的诗：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碎。后来，那几行字被他撕碎了，掉在地上。 小鹏踮起脚，扒着桌角，看了桌上白花花的蛋糕好半天，周正为了逗他，故意把蛋糕推远了，小鹏的表情就像川剧脸谱，从流着口水的笑脸瞬间变成了垂着嘴角的苦瓜面，周正哈哈大笑，捏了一把小鹏鼓起的小脸，又被身后冒着火的陈端睿给赶远了。 周正溜到一边，正巧见到唐玉清趁着单于一切蛋糕的空当，从橱柜里拿出了两瓶红酒，他说什么也把她开酒塞的手给立马拦住了，忙低声道：“不能喝酒，这有两个未成年人呢，咱们得做好榜样。”唐玉清权当没听见，笑眯眯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最适合喝酒了。”她回头问把蛋糕切得七零八落的单于一：“小单，想不想看周正喝醉的样子？” 单于一抬头，看着周正按在唐玉清手上的手，毫无波澜回道：“嗯。”周正不可置信地退到墙边，想着：单于一怎么回事？陈端睿抱着小鹏，开始揭周正的老底：“小单，你别看周正这么义正言辞，其实他就是怕被别人知道他一杯倒。上次那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和那些钓鱼的人喝酒，不敢说自己喝不了多少，硬喝，到最后被四个大汉在街上扛回家……” 周正越听越糗，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只鸵鸟钻进地里去：“陈端睿，你少说点。” 单于一把切好的蛋糕装在小碟子上，抬手递给小鹏，接下陈端睿的话茬，说道：“是的，周正很多东西都不愿说。”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啃得满脸都是奶油的小鹏，身子都僵住了。周正背靠墙，又开始想：单于一怎么回事？怎么今天怪怪的？ 结果，令周正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意是为了庆祝单于一生日的这顿晚饭，逐渐走偏了路，变成了他千千万万件不想再被提起的尴尬事讨论大会。更令周正没意料到的是，单于一不仅没表现出厌烦，反而还在专心致志地听，那全神贯注的架势甚至让周正怀疑，要是现在单于一面前摆了个本子，他是不是还能一个要点不漏地记上十几页笔记。 “我高一那会和端睿闹分手，端睿因为家里人住院，不能来找我，他就拜托周正跑一趟，买花送给我，哄我开心。这是个好点子，我也等着给端睿个台阶下，结果小单，你猜怎么着？周正他买了黄玫瑰！气死我了，竟然是黄玫瑰！” 小鹏举着小手，也跟着唐玉清嗷嗷大喊：“黄玫瑰！” 单于一侧头，问道：“黄玫瑰，不是分手的时候送的吗？” 周正不可置信地瞪眼：“啊？”显然他是现在才刚刚知道这个含义。 提起旧事，陈端睿笑得没力气，说道：“要不为什么周正被叫老光棍，他要是被哪个姑娘甩了，估计过二三十年挠破脑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 “那我哪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唐玉清早早就给周正杯里斟了半杯红酒，周正原本不乐意喝，现在却郁闷地提起酒杯喝了两口，单于一看着他，周正和单于一对上视线，摆出长辈姿态告诫他：“小孩子不能喝酒，知道没？” 单于一没应他，面不改色，和坐在对桌，喂着小鹏吃rou的陈端睿说：“周正前几天穿西装去学校参加我的家长会。学校里的人说他看起来很像总裁保镖。” 陈端睿的第一反应是伸眉看向喷酒的周正。 唐玉清手里的筷子掉了一根，摔在碗里噼啪响。 周正不住咳嗽着，回想了一阵，疑惑了：他那天明明穿的还行啊，怎么在别的小孩眼里就成保镖了？ 下一秒，周正一头栽到了桌上。 唐玉清笑道：“你看吧，周正真的醉得很快。” 小鹏被吓到了，闹腾着喊周正叔叔周正叔叔晕倒啦，陈端睿哄着他，怎么也哄不好，唐玉清从陈端睿怀里捞起小鹏，啵唧一口，说道：“鹏鹏别怕，周正叔叔是睡着了。”她看向陈端睿：“你开周正的车，送周正和小单回去吧。” 陈端睿答应说好，刚一碰上周正的手，周正又蹭地站了起来，半睁着眼，说道：“我没醉。我能走路。”说完踩着拖鞋走了出去，往门口撞。陈端睿边憋不住笑边上前拉着他，单于一也刚要起身，被唐玉清叫住了：“小单，你先等等。” 单于一停下动作，看着唐玉清抱着小鹏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拿了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伸手递给他。见单于一面露疑惑，唐玉清解释道：“小单，你不是要中考了吗？我不清楚送什么才合适，就和你端睿叔叔上山给你求了张学业符，祝你学习顺利，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单于一愣怔，没接，唐玉清又笑道：“小单，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收下吧。” 他垂眼，收下了木盒子，向唐玉清鞠了个躬，真诚说道：“谢谢你，玉清姐。” 小鹏顶着星星眼，和单于一说了声哥哥再见。 单于一下楼，走了好一段路都没见着周正。终于，他在花坛边上见到了一个扭得像章鱼的身影，快步走上去。 陈端睿见周正走路歪歪斜斜，架起周正胳膊想扶着他，被突然出现的一双手给截下了，单于一看着陈端睿，把周正拢到自己身上，示意道：“我来吧。”这么凑着平齐一块站，陈端睿才发现两月未见，单于一竟然高了不少，陈端睿心下感叹道现在孩子发育得真快，朝单于一点点头，接下了单于一递给他的车钥匙，按下开关。 周正的手搭在单于一的肩上，单于一搂着周正的腰，面不改色地把周正抱进了车后座。从没碰过这块地方。单于一想：周正的腰好细。不是干柴的瘦瘪，是有线条的紧致边缘，他的手碰到腹股沟上方的位置时，周正的身体还会轻轻发颤。 周正一会睁眼一会闭眼，靠在单于一肩头，单于一还想着，这一路就安静过去了，结果周正突然坐起来，头往左右摆，问道：“单于一呢？单于一呢？”陈端睿在前面笑道：“喝几口酒傻成这样。”单于一牵起周正的手，在漆黑的车里，他回道：“我在这里。” 车经过跨江大桥，灯光透过车窗打在单于一的脸上，周正回头，凑近了单于一的面前，辨认好一会，笑了，轻轻说道：“你在这。”单于一的心忽然颤了一下。就像两岸之间连接的细长绳索，在某个时刻被一只飞来的小鸟踩了一脚。 周正握紧了单于一的手，在单于一耳边呢喃：“什么东西都能丢，只有你，不能丢。” “可宝贝你……” 周正睡了过去。 陈端睿把车停好，回头看了一眼睡得可熟的周正，跟单于一说道：“下次我该拦住玉清，不让他喝了。”单于一勾起嘴角，回道：“没关系，谢谢叔叔帮忙。” “那我先把周正抬回屋里再走？” 单于一礼貌回绝：“不用了，我可以的。叔叔你快回去吧。” 陈端睿想想，觉得也行，拿出手机打算随便扫辆共享单车开回家，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身道：“对了，小单。有一件事，周正估计不会告诉你。” 单于一看着他。 陈端睿笑道：“周正明天生日。”单于一张嘴欲说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陈端睿挥手走了。 送走了陈端睿，单于一背着周正上楼。此情此景，忽然让他想起来，那时候他跑出医院，周正也是像这样，一路把他背回了家。说不上搭砌的回忆有多少和雨一样，不经意间下到心里，浸润荒芜的土地。从而冒了无数小芽，想要阻止绿意的生长，摘啊摘，却突然发现全世界都长成了树。 进了门，单于一把周正放到了沙发上。 月光飘进屋子里，铺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单于一俯身，手指轻轻地把周正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他从周正的口袋里摸出周正的手机，解锁屏幕，顶格的亮度让他眯起眼睛。 他坐下来，靠在沙发边上，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打下“同性恋”这三个字。 搜索。 单于一翻着搜索结果，看了一会儿。墙上的挂钟的齿轮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抬眼，眼睫扇动。清空搜索记录，手机自动息屏了。 单于一转身，坐在地板上，对着闭上眼睛的周正喊：“周正。”因为很少喊，这两个字的感觉很陌生。 “周正。” “周正。” “周正。” 周正迷迷糊糊里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睁开眼，单于一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飘，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思维很慢，好一会反应过来，周正开口问道：“单于一？” 他没有回答。 手支在沙发上，陷了一块下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相抵，单于一闻到周正气息里的酒味。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周正的手心。 单于一轻颤的睫毛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他以极其标准且没有错处的粤语缓缓说道：“我爱你。” 云层遮住了月亮，白纱被天空收走了，房间暗了下去。 单于一说不清楚此刻他算不算紧张。他感觉到自己面颊发烫。 呼吸加重，或是其他的。 两唇相触，在醉得不省人事的周正说出什么之前。 他毫不犹豫张嘴，探了进去，剥夺了呼吸，把周正吻得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