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预备
心里记挂着蛇鳞香,睡得不甚安稳,天还没完全亮谢眠就自然醒来。 躺在床上缓慢恢复清醒,手往边上一摸,发现那条小蛇不见踪影。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环扫室内,意外发现粼司竟在榻上盘腿扶膝而坐,手里还捏着字诀,显然是正在修炼。 这蛇妖平时在家中好吃懒做,每晚只在洗完碗后去山里修炼一个时辰,常常还打几只野禽回来,谢眠往常都当他去山里撒欢。 出门在外反倒勤奋起来,难道是认床吗。 “给你带了早餐。” 粼司没有睁眼,保持着呼吸吐纳的节奏,声音平静地提醒还陷在被窝里的人。 方桌上放着一碗凉豆浆,谢眠洗漱完毕,掀开边上的棉布,看见里面放着热乎乎的包子。 谢眠心里不由感慨,孩子长大了,懂得关心他了。 一边吃,他的眼神一边往另一个人身上瞟,瞧见对方深深吐气,手掌翻了过来,金黄色的蛇瞳眨眼间恢复人类形态。 “今天去坐舟?”粼司问。 按照他们原本的游玩计划,今天应当去河边看看风景,购买一点古籍,再乘着舟飘到下游的集市玩。 可惜遇上了贪吃的余净。 想也不用想,谢眠回以否定:“不知那家rou店开了多久,拖下去造成大面积事故就难办了,还是先顾着这头。”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初步想好了下一步安排。 最重要也是最急迫的是阻止毒物继续积累,至于斩草除根,恐怕要等掌握线索再说。 从上次由粼司处得知的情报来看,蛇鳞香的解药中最为关键的是一味火地莲,这种药材稀少,城里恐怕备药的也没有几家。 “再者,忽然大量采购同一味药材十分容易引起知情人警惕,恐怕会打草惊蛇。”谢眠拿起一方手帕擦擦嘴,缓慢细致地分析当前状况,“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这次还让背后那条蛇精逃跑,之后也许只能靠别处爆发投毒案才能获知下落,这次务必消灭主使。” 粼司嗯了一声,眼神询问他的具体措施。 “我们分头采买火地莲,我在城内同其它药材一起购买,你去隔壁的城市药房,避免被人知晓。”他指节抵着嘴唇,“大约明天……不,我今早就可以买完,之后与师叔一同制作羹汤在街道附近贩卖。” “也许有人不爱喝呢?”粼司反问。 谢眠苦笑着摇头:“那也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最近天热,那家rou店地处深巷,附近没有饮物贩卖,这些是有利因素。其它的只能祈祷我们早日发现端倪,或许要麻烦你去跟踪店里的那些伙计。” 一口气把事情交代清楚,他给自己斟了杯茶,注意到对面直勾勾投来的视线,无声地看了回去。 粼司摸摸嘴唇:“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一声不吭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而已。 谢眠看上去明明是温吞和善的性格,平日喂喂鸡种种菜,被粼司耍无赖了只会晾着人冷静,忽然遇上这种事该一筹莫展才对,结果居然还挺有计划。 这么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目光中的人泰然自若起身:“既然听明白了,现在就动身吧,早去早回。” 等到蛇妖收拾银钱包裹准备出门,谢眠又把人叫住,走近低头给他整理没对齐的领口。 粼司也跟着低头,目光却不在胸前衣领上,反而注意到另一个人垂下来形成一道弯弧的睫毛。 “注意安全。”谢眠收手叹气。 收到一半,手腕啪地被人抓住。 他疑惑地与面前的人对视。蛇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来了句:“走了。你……你也注意。” “嗯,明白。” 谢眠目送粼司的背影逃跑似的消失在楼梯尽头,关上房门觉得耳朵有点热,才察觉手腕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除妖的计划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凶险,他与余净师叔只说了与解药有关的部分,拜托他去租借小吃摊位的器材,随后就去城中采购药材。 想要掩盖采买火地莲的痕迹,不得不列出一份包含许多药材的清单,假装它只是其中一味不起眼的偏门材料。 虽然都是以后用得上的丹药原料,一次购置齐全所需要的花费也让谢眠心疼了好一会儿,大中午的连个遮阳斗笠都不舍得买,硬是提着药材包裹回到客栈。 他拖着东西往上爬,迎面就看见余净师叔和昨天晕倒的瘦弱青年往下走。 三个人一见面都有点惊讶。 余净师叔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年问:“这大包小包的是……” 谢眠则问:“你们去做什么?” 几人大眼瞪小眼,帮谢眠把东西抬回卧房才聊明白。 这位青年名叫张采逢,昨天下午醒来后对大夫感恩戴德,想买点壮阳药回去,余净一听就摇头拒绝,生怕他吃出问题。 今天上门是因为屋里的那口子身体不适,没办法出门看病,张采逢脑袋一拍就想到这里有得了空的大夫,赶快过来请人帮忙看看。 余净本来想着谢眠估计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先去看病再去借锅碗也不迟,哪知道还没出门就撞上了。 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谢眠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问道:“你家在何处?能否借厨房物品一用?” 张采逢作揖:“当然可以,直接用我家厨房也只用就是了。不过我家在城外,还要走上一段。” “好,那我也跟去吧。”他喜上眉梢,待办事项又解决了一项。 如果能用厨房就更方便了,每日只需要请车马运送做好的羹汤,聘用运载工人可比借炊具方便。 “您也是大夫?”张采逢意外。 余净乐呵呵插嘴:“称他谢生就行!这可是我师兄堂下的大弟子,昨天你中暑他也出了力,只是你晕过去了没看见。” “承蒙谢大夫关照!”青年立即行礼。 谢眠急着去看厨房到底什么样,和他寒暄了几句就赶紧回房间换上轻便的葛布衣,与其余两人一起往城外走去。 青年说家在城外,料想不会是特别好的条件,所以谢眠看到厨房锅碗瓢盆都是崭新齐全的样子非常意外。 他只在路过厨房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心底安稳许多,随着他们的步伐走进室内探看病人。 一走进房间还没见到人,耳朵就听见了如雷般起伏的鼾声。 张采逢扑上去拉开床帐,谢眠与余净看到了里面呼呼大睡的肥硕男子。 被动静惊扰,男子眼皮动了动,翻身继续打鼾,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背影。 “……” “…………” 这人嘴里说的“家里那口子”是个男的?! 余净胡须颤了颤,终究见多识广,立即镇定下来。 可他眼神往旁边一转,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各色壮阳药放在床头,还是狠狠咳嗽两声:“小……咳,小谢,给我拿把椅子来,我把把脉。” 座椅很快搬到面前,老者便在床边坐下,边把脉边向张采逢询问具体症状。 在背后看着这幕场景,谢眠忍不住垂下眼帘,心里有点难为情。 修真界重视天赋更重于血脉,许多人都是奔着长生、飞升去的,与同性别道友结成善果的比比皆是,很多人早就习以为常。 可对于红尘俗世的人类而言,这种事似乎还是少见。 当初他和清衍成为道侣的消息传到拙梦崖里,不知道长老们是否也像今天余净长老见到张采逢和这位壮硕男子一样有过片刻震惊。 他在这里暗自思考,另一边的余净已经结束问诊,白眉挤出几条沟壑:“肝火旺盛,脾胃虚弱,其余没有大碍。这几日做些清淡的,切忌鱼rou荤腥,尤其腌制卤制的rou类绝不能吃。对了,我们这几天要在城里卖清养羹汤,你拿些喂给他吧。” 一听这番说辞谢眠就知道师叔看诊的这人恐怕也是吃那蛇鳞香吃出问题的。 张采逢松了口气不住道谢。他与师叔隐僻地交换眼神,确认猜测没错,心情沉重下来。 已经出现一个吃出问题的…… 或者是两个。 谢眠担忧地望向师叔面前的青年,见对方脸上仍然带着病态红晕,说话也显得中气不足,只怕也是一位受害者。 结束了看诊,几人来到厨房查看,青年显得格外热情。 谢眠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望着崭新的厨具不禁问出刚才就想问的问题:“这些锅碗怎么像刚从商铺买来?” 张采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份短工被人辞退了,工钱不肯发,我就让他们拿点多余的东西给我,这就拿回来了。” “你还是厨房帮工?”谢眠挑眉惊讶,后厨往往招力气大的工人干活,眼前的人如此瘦小,看着似乎不是做厨师的。 果不其然,青年回答:“我只是去尝尝菜,调整一些佐料。那家店是外地来的,不了解我们这里的口味。” “原来还有这样的活计。” 张采逢羞涩地说:“其实你们也吃过的……就是城里的应家猪头rou。” 谢眠伸向厨具的手僵住了,停滞几瞬,屏住呼吸问道:“就是巷子里的那家?” “对,还不错吧?虽然他们本来做的就好,但也听了我的建议,加了些香叶进去……” 青年露出些许骄傲的神色,谢眠却转头看看他脸上的红晕,再想想屋里躺着的人,脸上表情变得古怪,不忍直视地转回头来。 算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