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各取所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华丽的吊灯映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熠熠生辉，镶着金边的红地毯从入口的迎客柜台一直延伸到厅里。进入大厅后左手边是一队交响乐团，低沉的大提琴与悠扬的小提琴声，长笛如黄鹂，穿过幽深的密林落在红酒杯沿上婉转鸣啼；右手边是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象牙白的扶手上仔细看会发现点缀着金粉，扶梯下有一座人工的流水池，里头铺满了玫红色的花瓣，随着水花掀起清凉的风，将花香味送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是一扇向内开的大门。进门便是一片人造园林，小桥流水，逐鹿[1]清脆的响声每隔半晌便会亮起。越过拱桥，冰凉的溪水进入一片较为宽敞的水池，池内各色锦鲤安闲自若。池边伫立着一座红顶凉亭，餐桌上摆放着格式点心。

    楚乔双拳拘谨地攥紧在膝盖上，眼神飘忽不定。李建峰正坐在他对面，一手执起茶杯，抿了口茶后抬眼：“怎么了，吃不惯？”

    “没有没有，吃得惯的！”楚乔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赶紧夹起一只流沙包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软糯的皮子撕开，细腻香甜的奶黄浆在嘴里炸开，浓厚却又不齁。本只是想糊弄一下，真的吃进嘴里，楚乔就没心思去考虑那些复杂的事情，沉浸在甜品编制的美好梦境之中。

    面前的青年面颊绯红，一副满足又幸福的模样。李建峰轻轻点了点桌子，开始有些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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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两小时前，接到助理的报告时他都感到一丝不可思议。好歹是偶像团体的C位，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楚乔的行程表上都是一片空白，从早到晚，连失业人士都不见得能有他这么闲，更何况是同行的其他艺人。再一看，何止是“失业”，楚乔甚至当他无意中瞥见和他同一个团队的几个小偶像塞得满满当当的日程，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给他故意使绊子。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猜测，反正这不是他该管的。一个付出身体，一个付出资源和金钱，他们的关系也只会止步于此。这天晚上他恰巧没什么事，便干脆亲自去找他。结果还没进片场，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喧闹声——金发的漂亮青年和导演吵得不可开交，他的声音又高又尖，多说一句话都叫李建峰脑壳疼。

    他揉了揉脑仁，踏进片场，周围短暂地沉静了片刻，又迅速以另一种方式闹腾了起来。导演来问他找谁，场务问他要不要饮料，几个小明星怯生生地盯着他咬紧下唇。那个金发青年似乎是还没注意到他的到来，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却依旧小声喋喋不休着。

    李建峰倒也不放在心上，问导演：“楚乔的休息室在哪儿？”

    “楚乔，什么楚乔？”导演一愣，叫来场务翻了翻人员名单都没找到这号人，“李总，咱这儿应该没有叫楚乔的啊。”

    “哦，对。”李建峰摸了摸下巴，“他应该是跟着……‘刘年’来的。”

    “刘年？”导演表情立刻不好看了，吹胡子瞪眼地提高嗓子喊道，“刘年，过来！李总找你问点事儿！”

    那头刘年还在生气，听导演这么不客气地喊他，立刻一跺脚，语气也不好：“什么事情直说啊！”话音未落，四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刘年不解地眨了眨眼，在他看到李建峰的那一刻，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李建峰面前，矮着身子道歉：“抱歉李总，我不知道是您……”

    “没事。”李建峰摆摆手，刘年受宠若惊，不动声色地整了整头发和衣襟，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露出纤细的脖子和深邃的锁骨，勾起微笑：“谢谢李总大人有大量，请问找我什么事？”

    “楚乔在哪儿？”李建峰问。

    刘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了，试探着重复他的话：“楚乔？”

    “嗯。”

    “他、您找他做什么？”刘年说完就后悔了，他看着李建峰皱起的眉头赶紧改口，“他现在应该在我休息室里，我带您去。”

    “不用了。”李建峰一手挡住他的脸，又揉了揉被刘年闹得生疼的耳朵。他向导演道了谢，便随便找了个场务带路，将刘年傻愣愣地留在原地。

    场务带他到了一间休息室前，从外头看上去并不宽敞，敲门后片刻里头传来一声“嗯”，有些沙哑，听上去软软的，像是一块松软的海绵蛋糕。接着门被推开，楚乔露出小半个脑袋：“谁呀？”

    他的刘海软趴趴地垂在额头前，头顶还翘起了两搓乱毛，看着像还没睡醒似的。那张与斐璚如出一辙的脸上褪去了凌冽的气质，多了几分甜美。他的嘴角似乎总是上扬着的，让人想要亲一口——李建峰赶紧摇了摇头。

    他打理了下刘海，向楚乔伸出一只手：“楚乔，我能占用你今晚的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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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请我吃饭！”楚乔将最后一只奶黄包塞进嘴里，说话时还有些含糊。照理来说这种狼吞虎咽的吃法会让李建峰觉得不适，楚乔这副模样却一点都不粗鲁，反而有一丝小孩子气的幼稚，让他生不起气来。

    “不用谢，下次再带你来吃？”李建峰一手撑着下巴，挑起一边眉毛。

    楚乔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后纠结地反问：“就我们两个？”

    “你还想带别人？”李建峰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看着清纯的小家伙却玩得这么开。他突然想起自己邀请楚乔时，对方只是问了句“去做什么”，听他说去吃饭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如果不是玩得开，那就只能说是太没防备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就我们两个。”

    楚乔叼着筷子点点头：“那就好。”

    “怎么？”李建峰打量着他的眉眼。从照片上看不太出来，但一顿饭下来他也多少看出了青年和斐璚长相上的区别——眼角要更下垂一些，鼻梁上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更重要的是楚乔总喜欢笑，如果没表情还好，他一勾起嘴角，那张本和斐璚相似的面容就会瞬间变样，让李建峰无从将他与自己心爱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经纪人不让我多吃，说吃过了就会胖。”楚乔又笑了。

    “你别笑。”李建峰沉声制止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实在突然，轻咳一声，“笑多了会有皱纹。”

    “啊，可我才二十呢……”楚乔揉了揉脸，“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你是艺人，总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那一天的到来。”李建峰随口带过这个话题，“作为艺人，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啊？”楚乔擦了擦嘴，视线不停地往李建峰面前的豆沙芝麻球上瞥，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还好吧，我每天过得都还挺开心的呀。”

    李建峰把芝麻球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他立刻就夹起一个往嘴里送。浓郁的芝麻香味和甜糯的豆沙让他幸福得眯起眼睛。李建峰无奈地换了个问法：“你工作上还都顺利吗？”

    “挺好的呀。”楚乔咋了眨眼睛，掰着手指数，“一周直播一次，录音棚的工作，还有广播和短综艺……哦对，我还扮演过吉祥物噢！你知道奶酪兔吗？”

    “奶酪兔？”李建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思索着。想了半天，他总算在记忆的一角找到了一个淡黄色的小兔子，好像是某个甜点品牌最近推出的吉祥物，曾在赞助商里出现过一角，才让他记住了。他点头：“嗯，怎么了？”

    楚乔见他点头，立刻扬起嘴角，一副自豪的模样。李建峰嘴角终于忍不住一抽：“那该不会是……”

    “嘘！”楚乔往桌上一撑，神秘兮兮地凑到李建峰跟前，“对外奶酪兔就是奶酪兔，里面没人的。”

    已经许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李建峰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偶像？”

    “知道啊，怎么了？”楚乔不解。

    “那你的经纪公司怎么敢给你接这种活儿？”李建峰看他这副懵懂样子，忽然也就明白了：难怪他查楚乔的日程也看不到这活儿，原来是经纪公司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偶像该干的活，都没给外头透露一丝风声。

    “怎么说你也是个偶像，就不觉得做这个不适合自己？”李建峰点了点楚乔的额头，让他坐回去。手感滑滑的，他下意识就搓了搓指尖，“要是不想做，我可以帮你。”

    楚乔愣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用了。”

    李建峰也是没想到他会回绝得这么干脆，手上动作一顿，就见楚乔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交叠在桌下：“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好，没有事业心。和我同期的哥哥们都越来越红，只有我……算了，不说这些啦！难得有这么多好吃的，都要变得难吃了。”

    李建峰眯了眯眼睛，愈发看不懂面前的青年究竟是在装还是真的傻。不过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他想要的不过是楚乔这副皮囊。

    “如果我说我能捧红你呢？”李建峰说着一连提了好几个项目，“只要你愿意，这些就都是你的。”

    楚乔笑了笑，显然没有当真：“噢，是吗？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对你有所图啊。”李建峰托着下巴，眼神扫过楚乔沾了些油渍的下唇，伸手轻轻揩去，“如果我这么说怎么办？”

    “……我可能会打了你，再跑掉。”楚乔思索片刻后严肃地回答。

    李建峰失笑，收回手：“那我得小心点儿了。不过刚才说的不是玩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我都是一桩好事。”他刻意模糊了界限，并不点名什么是“玩笑”，而什么不是，“毕竟我很喜欢你。”

    楚乔皱眉：“可我们才见过一面……”

    “你就当我是一见钟情吧。”李建峰轻描淡写地带过，用湿巾擦了擦手，再次抬眼时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将他锋利的五官柔和，看上去甚至有些纵容与爱恋。楚乔顿时感觉呼吸一窒，低下头：“可是……”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好吗？”李建峰起身，执起楚乔的手将一张名片放进他手心里，“今天也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楚乔被他搀着走出餐厅时还是一愣一愣的，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到了宿舍门口才回过神来，鞠躬答谢。李建峰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楚乔不明所以地凑了过去，就感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他脸颊上轻轻蹭过。

    “都说了我对你有所图，怎么还这么没防备？”

    楚乔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就看到李建峰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对他挥了挥手：“好了，快回去别着凉。我等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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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逐鹿：日式园林小品，利用杠杆原理，以竹筒接水，待水盛满，竹筒便向另一侧倾斜敲击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