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星际时代，“叛国”绝对是个微妙的罪名，和古地球时代不同，海蓝帝国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已探索星域的版图，基本上只要是有个人样的碳基生物也都可以称得上是海蓝帝国的公民，也因此，背叛国家这样的说法，和背叛全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一个出乎意料的变故发生，接下来的意外情况就会好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接踵而至，令人措手不及之余，也无暇分神细想其中的缘由了。

    “我要杀了他！”安德烈龇目欲裂，两眼中都是猩红的血丝，“这个可耻的叛徒！”他的声音嘶哑极了，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好，无论是精神还是rou体，都显露出了疲惫的征兆。

    陷入麻烦的却远不止安德烈一人，秦淮离去之后，他的个人资料被查了个底朝天，之前曾帮楚湘遮掩的和星核联盟幽灵舰的接触和他们在发情期共处一个维生舱的事情也再掩藏不住了，于是楚湘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军部的传讯，即日起就需从白薇星的口岸乘坐军用运输舰前往第一军团所在的征远星进行闻讯。

    临走前，楚湘最后安抚了安德烈的情绪：“报告上并没有说伤势到底如何，埃利诺的伤情不一定就严重到你想的那种程度，安德烈，你要相信你大哥的实力”，说完顾念着他毕竟只是家族荫蔽下的孩子，难得摸了摸他的头道：“边境现在应该暂时进入战时状态了，消息传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我到了以后如果获得有任何埃利诺的情况的消息，立刻告诉你，好吗？”

    安德烈红了眼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头烈焰般鲜亮的红发都暗淡了不少，嘟囔道：“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说不定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个叛徒搅和在一块，你...算了！”安德烈搓了搓脸，焦躁地扯了把头发。

    “安德烈”，楚湘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慰，最后想了想，还是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安慰之词咽了回去，只说：“那就好好学习，快快长大，这样就有资格在此时站在你大哥身边了。”

    安德烈抬起头，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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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阳星系，征远星，第一军团第九军所。

    经历了押送、搜身、带上信息素抑制镣铐、体检等一系列环节之后，楚湘就被士兵押着送至了议事厅，除了必要的指令和交接之外，中途没有任何一个士兵开口说话，一切在一片肃穆中完成，整个基地被笼罩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

    “楚湘，生于星历207年...18岁入伍，就职......”楚湘的个人资料以及方才的体检报告被打在了光屏上，被主位下手的副官一条一条地宣读了出来，明亮的光束只打在说话人和楚湘身上，议事厅里的其它人则隐没于一片黑暗之中，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普通Omega，光是这浓密的Alpha信息素都能对其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体检报告显示，楚湘颈后腺体中存在罪犯秦淮信息素残留，可初步判定两人已进行过后颈标记。但根据体液信息素浓度分析，最终标记并未形成。”副官最后念出了体检分析报告。

    “楚湘，请问报告中显示你在金门星外的遭遇以及与罪犯秦淮的相遇时间是否属实？”

    “是。”

    楚湘的脸色并不好看，过强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看上去白得几乎透明，任谁被当众宣读并盘问这样的隐私内容，恐怕都不会感到高兴吧。

    “嗤——真没用，Omega发情期都没最终标记成功，真是白瞎了这么高的匹配度。”左手边的席位传来了不屑的冷哼。

    “现在看来岂不是正好？万一怀孕了会更加麻烦，那样就要走人道主义条款了。”另一人温声道，闻味道应当是一个Beta。

    “最终标记都没形成，我认为没有拘留的意义，准备移交中央星系吧。”

    黑暗中，忽然有一人质疑道：“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102个地球日前，后颈腺体还能检测到信息素残留吗？副官——”

    “是”，副官有礼地点了点头，再次调出楚湘的体检文件，问道：“楚湘，请你如实回答，你与罪犯秦淮的最后一次见面时间是？报告上显示你后颈腺体上信息素残留的浓度为——”

    “可以了。”副官的问话被一个楚湘颇为熟悉的声音打断，主位上的灯也随着他的话语亮起，光柱投射在他火红的头发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上。

    埃利诺双手交叉置于桌前，嘴角一道暗红色的伤痕显得尤为显眼，他冷淡道：“既然还没被标记，正好，标记了不就解决问题了？”

    “军团长，你是说......”

    “军团长，不妥，帝国法律规定任何公民都有结合自由权，我们不能强制Omega进行配对。”是之前的那个Beta军官的声音。

    “现在第一军团已经进入战时状态，一切按照战时管理条例管理，特殊情况，就要采取特别的手段。”埃利诺微微扬了扬下巴，不容辩驳道。说完，窸窣的讨论声又响了起来。

    议论稍歇，副官受到埃利诺的示意，问道：“楚湘，现在进行意见问询，你是否愿意接受第一军团为你分配Alpha的提议？”

    说是闻讯，但其实大多是在场的军官在讨论，楚湘这个“主角儿”却是被晾了半天，在炽光灯下照了半天，嘴唇都有点干裂起皮，闻言，不是很愉快地反问道：“接受会怎样，不接受又会怎样？”

    “如果接受此提案，你将由军团分配Alpha，并进行最终标记，以后将会获得军官亲属的待遇，当然，考虑到你曾在第一军团服役——”副官飞快地打开一份文件，看上去像是方才才发送过来的，语气顿了顿继续道：“接受此提案也可选择再一次进入第一军团任职。”

    “如果你不接受此提案，下面将进入表决流程，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决定是否强制执行。”

    楚湘抬眼与埃利诺对视，对方唇角的伤痕在白光下格外显目，也很...眼熟......

    “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同意。”楚湘说道，额角出了一些细汗，在皮肤上倒是显得很晶莹。

    楚湘的同意大大加快了闻讯的流程，接下来副官又大概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完回答的真实性之后，楚湘就又被士兵带到了一间装修风格冷淡肃穆的房间中，外墙上挂着的标签写着“禁闭室”。

    整个房间面积不算太小，但昏暗无光，也没有窗户，房屋东侧摆放着一张小床，最西边则是排泄用的便器，而除此以外，就只剩一套简单的桌椅，再无别的什么家具了。

    “很傲慢吧，他们是真的坚信仅凭借信息素就能完全控制一个Omega了。”楚湘没有等太久，禁闭室的门就重新打开，先前已经见过一面的埃利诺缓缓走了进来，将一杯透明的液体摆放在楚湘面前。

    “放心喝吧，普通的营养液而已”，埃利诺率先拿起被子啜了一小口，以视安全，才将被子递给楚湘，将智脑展开的光屏亮度调高，照亮了彼此之后才压了压军帽，放松说道：“这里是军团里的禁闭室，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有什么话可以放心在这里说。”

    “秦淮是你放走的吗？”楚湘忽然问。

    埃利诺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是。”

    “放心了吗？”埃利诺放缓了一些语气。

    楚湘的态度在此时终于松动，接过埃利诺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营养液，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是中央星系在找你，我找了个理由截下了”，埃利诺将军帽摘了下来，重新露出了他那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红色短发，严肃道：“他们根本不关心你和秦淮的关系，你上次在星核联盟的幽灵舰上见到的那个人是重点，懂吗？”

    “温泽尔？”楚湘努力回想出了当时那个Omega的名字，那时候又是爆炸又是发情期，他根本无暇他顾，事后秦淮也被立刻带走，以至于关于这个Omega的信息他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嗯。”

    “多谢你。”有关于那个Omega的事情在高层那里总是莫名敏感，不管怎么说埃利诺也是为他挡下了麻烦，楚湘这句道谢说得真情实意。

    “没了？”埃利诺挑了挑眉，和发色相仿的眉毛衬得皮肤很白，他道：“我以为你会再问点什么。”

    光幕下，埃利诺能看见楚湘的眉眼舒展，显得漫不经心，并听见他说：“你和秦淮见过，在军校的时候，对不对？”

    “嗯。”

    “他是少将，你是军团长，虽然你们正常情况下碰不到一块去，可是科技这么发达，想见面总是有方法的，为什么非要选军校的家长开放日呢？”楚湘说到此处并没有给埃利诺回答的余地，而是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是少数的几个不会被军部监控的场景了，甚至没有人能想到你们会在那里见面。”

    楚湘继续不急不徐道：“埃利诺，像你这样骄傲的人，轻易是干不出‘放水’这种事的，所以他一定是在那时给你看了什么作为证据，才达成了协议。”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内容，要这么瞒着上层，却能让你阳奉阴违......”楚湘耸了耸肩膀，报出了几个词语：“极不人道、杀伤力巨大、打击范围过广以及后果特别严重...总要占上那么几个的。”

    “符合要求的要么就是武器，要么就是相关的技术，再或者就是精神上的某些阴毒的控制手段，不过至少根据目前的常识，这个可能性不算很大。”

    “我还需要再问些什么吗？”楚湘歪了歪脑袋。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埃利诺半晌吐出一句，他闭了闭眼，像是将想说的话压了回去，转口道：“算了，你还真是信任他的为人，哼。”

    “还顺带信任了你。”楚湘接道。

    “那我该说谢谢吗？”

    “我不介意。”

    “不过我说真的——”埃利诺看了楚湘半晌，正色道：“楚湘，再次加入我的军团吧，我们曾经是合作最默契的搭档，不是吗？”

    楚湘看到埃利诺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曾在第一军团效力，但那时候是因为任务在身，必须要尽心尽力地“扮演”那样一个角色，和现在他处在休假状态是完全不同的。现在的他，和埃利诺印象中的他，恐怕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楚湘皱了皱眉，正想找个理由拒绝。

    埃利诺却在此时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机械装置，上面嵌着一枚黑色的芯片，在侧面凹凸的花纹上拨弄了好久之后，才调出了里面的投影。

    投影的内容极其简单，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炸连成一片一连吞噬了好几颗星球，让他们在寂静中化作漫天齑粉，但更加令人所震惊的是，爆炸消失之后的景象却并不是黑沉的太空，而是一片没有颜色的虚无，是的，没有颜色，连吞噬一切的黑和反射一切的白都说不上，无论怎么集中注意力都无法“看”到，令人感到无力极了。

    楚湘眼皮一跳，那片出现在视网膜中没有任何颜色的区域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妙的直觉，那一瞬间身体的自然反应，说是汗毛倒竖也不为过。

    最后的最后，那片虚无的区域还在缓慢扩散，以投影出来的画面完全被它所吞没而告终。

    室内一片沉静，楚湘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指尖一片冰凉，内心是无法抑制的心悸，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天敌一般，完全是生理性的恐惧涌上心头。

    “无视环境、无视距离、无视维度，连同‘空间’在内的一切都炸为齑粉，并且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措施能清理爆炸之后造成的污染。”

    楚湘心头一跳，压着心悸看向埃利诺：“...无视维度？”

    埃利诺将那枚小小的投影装置捏在手心，一个用力就将其中的芯片掰成了好几块，银色的电弧闪过，看样子是彻底报废了。他做完这一切，才垂下眼说：“据秦淮说，是的。”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遇到这种事，楚湘意识到自己的休假状态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我们”？谁跟他‘我们’”，埃利诺哼了一声，手指在军帽上叩了几下说：“我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完了，后面再见面，就是死敌。”

    “现在有问题要问了？可惜晚了，该你做选择了，楚湘。”埃利诺站了起来，走到楚湘面前，手指在他脖颈上的抑制锁扣上婆娑了几下，随后便握着它，强迫楚湘抬起头来。

    看来就连埃利诺知道的也不算多，楚湘皱了皱眉，对当下这种被动的情况感到颇为棘手。

    “我没得选，不是吗？”楚湘凝视着埃利诺的眼睛，不为所动。

    “家属，或是同僚，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给你选择，还是说你全都要？我倒是非常乐意。”埃利诺舔了舔犬齿，终于在这场交谈的最后露出了Alpha对一个Omega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冰冷的金属抑制环在Omega皮肤细嫩的脖颈上磨出了红痕，让埃利诺红棕色的眼眸深了深，鬼使神差地开口说：“我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你的味道。”

    “然后呢？”楚湘轻声说。

    “然后...”，埃利诺笑了一下，慢慢靠近了楚湘：“我打了他一拳，完全是出于‘私心’。”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呼吸几乎和楚湘交缠在了一块。

    “唔——”

    楚湘忽然伸出手，抓埃利诺的军装领子，将他拽向了自己，将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印在了他的嘴角。

    说是吻可能并不正确，因为楚湘完全没有让嘴唇发挥什么作用，而是用牙齿在他唇角的伤口上狠狠咬了一口，Alpha的信息素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溢满了口腔。

    “嘶——”

    尽管疼得额角都跳了几下，但埃利诺没有生气，只是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那么这也是我的私心，埃利诺”，楚湘扬了扬下巴，舔掉了唇角的血迹，继续道：“职位不能太低，以及...南46区的办公室，我要了。”

    埃利诺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被他极快地遮掩了过去。

    “如你所愿。”他最终说，双指在楚湘颈间的锁环上一个用力，金属的锁扣就“磕”地一声，应声而落，被他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搞快点。”　楚湘撩了把颈后的碎发，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