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相信

    我一直认为金朝彦的mama是个奇怪的人，她明明能对外人温柔宽容，却偏偏对金朝彦严苛无情。课本上的母亲总是以一个温暖伟大的角色出现，可偏偏我遇到的，抛弃孩子和苛待孩子这两样都占了，一个是我妈，一个是金朝彦他妈，所以我对金朝彦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回忆有时就像摔坏的盒子，把试图遗忘的过往一下摊开在人眼前。不敢踏入的房间门口，女人失望的哭声，碎了一地的玻璃，巴掌的脆响，还有少年脸上的伤痕。

    金朝彦的mama说，“朝彦，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你怎么能让mama失望……”

    她精心打扮的美貌好像一张裹着恶鬼的人皮，但似乎几个瞬间，她又变成了充满恐惧与悲伤的困兽。明明她那么好看，那么有钱，还有一个聪明的孩子，她还需要害怕什么吗？

    金朝彦看见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蓦地浮现我所熟悉的笑意，他向我走了过来，就像无数次夜晚的梦里那样牵起我的手。

    而我仿佛也像跟着坠入梦境一般，耳边响起一阵阵月色下钢琴清幽的音律，那些狼藉全都被抛在了脑后。金朝彦带着我从那栋大房子跑了出来。

    模糊的视野看不清方向，前方如同迷雾，金朝彦就是迷雾本身。

    最终点是傍晚人影稀疏的公园，金朝彦示意我和他一起挤在滑滑梯上面的台层上坐下。

    纵使此刻光线如熄灭的梦境般晦暗，我也依稀能从他的脸上描摹出与记忆重叠的伤痕。那一定很疼。我的心情再次变得自责和低落。

    造成这样的结果又是因为我。

    我从没想过这样的局面，我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小心，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明明对自己发过誓说不会再让金朝彦挨骂和受伤，却因为自己轻浮的智慧再次让他陷落这种境地……他明明可以成为所有的第一名，可以得到所有的赞美，但因为我，金朝彦无法完成完美的任务……

    心中的愧疚掺杂着恐惧，我会被讨厌吗？会被抛弃吗？因为我没有让金朝彦开心。如果我再也无法待在他的身边……我的思维开始混乱起来，就连什么时候流下眼泪都不知道。

    金朝彦的指尖带着一丝好奇地点在我湿润的脸颊，他的眼中似乎流淌出略微惊讶又缓缓荡开的温柔，我无法控制自己迷失在其中，也因他宽容的反应变得消沉。

    “对不起……”我连自己颤抖的声音都无法顾及，只想让金朝彦不要讨厌我不要纵容我，不管怎么惩罚我我也愿意。

    可他竟然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轻轻地问我，“小路，你会一直相信我吧？”

    我连忙点头，“当然了！”

    就像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一样，我来不及思考，一股脑地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话都抖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金朝彦这边，我真的只想让你开心…可是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我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抬起手臂擦了擦汹涌的眼泪，因为觉得丢脸，我没有把手放下，继续挡着脸闷闷地说，“我不想被你讨厌……你生我气了吗？”

    看不见金朝彦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在短暂的沉默中加剧着不安，我好像连呼吸都忘了，胸口开始传来窒息的闷痛。

    为什么不说话？默认？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呢？

    因为我的问题让他为难了？

    我的脑袋真的快混乱到爆炸了，如果不是紧贴在身侧的体温，也许我就会以为金朝彦已经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噗哈！”

    耳畔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

    我僵硬地稍微把手放下，讶然看见金朝彦曲着手指抵在抑制不住笑声的唇角，他灿烂的笑容不似作伪，却让我摸不清头脑。

    正在我呆呆地看着他时，他也笑吟吟地向我看来，声线里透着不带遮掩的愉悦，“小路，我真的很开心。”

    虽然我不能理解这句话的缘由，但一看到金朝彦的笑容，我似乎从忘了呼吸变成了控制不住脸红，脸上热意上涌。

    “不过，你为什么不试着想想，说不定这次我是故意把英语考砸呢？”

    我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不知道是因为对方专注的目光，还是这句话。

    我听见自己茫然地问，“啊？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朝彦笑而不语。

    我却开始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兀自焦急起来，自问自答地说，“因为迟来的叛逆期？不想再考第一了？呃，好像不对。那是因为考试的时候心情不好？有人让金朝彦不开心了？还是因为我……”我忽然卡壳，难道我每次故意写错几个英语答案被金朝彦发现了？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夸张了，金朝彦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才说，“骗你的，那天确实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我解释不出来，只好讪笑了下，试图蒙混过关。

    “好吧。”他没有追问，可转口又说，“我确实有一点生气。”

    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什么生气呀？”

    金朝彦定定地看着我好几秒没说话，等他终于动了动嘴唇，我专心致志地等他开口时，后背忽然被人啪地推了一下，我愣了愣，哇的一声从滑梯上滑了下去。

    滑到终点，我差点因为重心不稳一头栽到橡胶地垫里，等我重新站起来，抬头看见金朝彦趴在上面的栏杆上向我笑着挥了下手，仿佛就像恶作剧得逞般，让我倍感无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郁闷地站在下面问。

    “因为现在已经不生气了。”金朝彦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是亮的，应该是有人给他发消息了，他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翻过栏杆跳下来，几步走到我面前，“今晚我不回家吃饭了，小路，你能一个人回去吗？”

    我回的是老管家留下来的小屋。我点点头，让他注意安全。

    金朝彦上前一步把我抱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听见他轻声说，

    “我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