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离人心忧 小皇帝暗卫出动深山寻人
两碗浓黑的药放在君王案上。 左一碗堕胎的,由太医煎来。右一碗安胎的,放在精致的餐盘里,碗边还放着一叶绯色的秋枫,昨日是一串风铃,前日是一折撰写小诗的纸条。 白汝栀看着面前的两碗药发呆。 李晁侯在君王案边,看着年轻的天子陷入沉默,目光落在药碗边漂亮的红枫上: “晋大人的安胎药熬得一向不错,老头子自愧不如。倒不是医术比不上,却是这用心的程度,旁人是难以企及的。” “难为他日日天不亮起来熬药,亲手送到这殿门口,陛下的事他一向最上心,旁人要替都不肯。” 白汝栀清冷的眸色扫过老人面庞:“李太医近日话变多了。” 李晁笑笑不说话了。 殿中沉寂下来,白汝栀垂眸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两碗药,长长的墨发顺着胸口雪白的亵衣垂入腹间,纤细玉白的手指覆在圆鼓隆起的小腹上,指尖攥紧了衣裳。 他向着那碗堕胎药伸出手去,指尖苍白带点轻轻的颤抖,动作猝然被打断了,捂着肚子骤然弓下腰去,唇间泄出一丝轻哑的呻吟。紧捂的腹中正清晰传来胎儿的蠕动,两个小皇子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安地踢踹起来。 李晁看着年轻的君王捂着小腹伏在桌案上喘息,上前轻轻为他按抚背脊: “6个月的双生胎,已经太大了,陛下体弱,恐元气大伤,乃至危及性命。这一碗药下去,您失去的不仅是这最后的绵延皇嗣的机会,若身子出了差错,晋大人如今又革职闲置在家,这朝堂、天下可要大乱呀,万望陛下三思……” 白汝栀额间疼出了薄汗,纤羽一般的睫毛轻颤,捂着小腹伸手端过了那碗安胎药,一饮而尽。又咳喘起来,伏在桌上歇了好一会儿,才被李晁搀着去了龙榻上,合衣睡了。 朦胧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李晁出去了,另一道人影在远处站了许久,见他似乎睡着了,才敢偷偷摸摸上前。 被一双手臂小心翼翼搂进怀里,白汝栀睫毛轻轻一颤,仍未睁眼,由他抱着。 晋楠若身上有些轻微的发抖,俯身又轻又紧地将熟睡的小皇帝抱入怀里,贴着他有孕后微微发烫的肌肤,像陆上搁浅的鱼触到海浪与水波,贪婪又小心地在他颈间蹭着,唇瓣摩挲过白玉般无暇的肌肤,只敢小心翼翼烙下一个轻如鸿羽的吻。 “汝栀……”他轻哑地开口,“我要出门一趟,可能要一些时日才回来。” “你乖乖的,别动气,别劳累,好好喝药,把自己和孩子都养得好好的,等我回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抚上小皇帝素白的容颜。 晋楠若埋头在他额间印上一个缱绻珍爱的吻。 “这次我一定护好你,父子平安。” 他说罢起身,不再回头大步跨出了殿去。 寂静的天子殿中,只留白汝栀躺在枕头上,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呆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睫毛颤了几颤,终是抿紧唇瓣,滑下两道清泪来。 一个半月后。 初冬时节至,京城飘起小雪,潇潇簌簌美不胜收。 白汝栀坐在窗棂边,腹间盖着薄毯,墨黑的长发绒软散至腰下,素色容颜映着窗外飞旋的小雪,整个人有种脆弱温软的美。 素色亵衣下,他的小腹隆得更饱满浑圆了,7个多月的身孕,整个人更添慵懒疲软,也闭门不再上朝了。李晁年纪大了,许多事不甚得力,日日随老太医出入君王殿的,便多了太医署新来的小太医温盈,忙前忙后伺候得细致周到。 “这浇汁樱桃是陛下最喜欢的,臣见膳房做了,就自作主张要了一盏来,陛下尝尝?” 温盈刚从殿外进来,身上还沾着些小雪花,笑着从食盒里端出甜点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某人,看得白汝栀有些发怔。 “……谁告诉你的?”他垂下长睫,目光落在那一颗红润的樱桃上,冷了声,“朕最讨厌这东西。” 温盈就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习惯了一般叹口气,嘟囔:“我那傻师弟呀……尽出些馊主意,亏我认真按他说的来照顾陛下……” “师弟?”白汝栀抬眸。 “楠若跟着师父学医术,也算是臣的师弟了,私下便这么叫的。”温盈恭敬道。 “……”白汝栀收回视线,端过那浇汁樱桃来,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补充道,“不必解释,朕不关心。” 温盈笑着点头,看着他一勺接一勺很快吃尽了,心想他的傻师弟也还不算太傻。 李晁端着安胎药进来时,面色不太好,放下餐盘,便小心托起白汝栀的手腕,细细把了脉又替他摸按胎腹,摸到腹底yingying的胎头,胎位是正的,胎头已比较靠下了,顶着小皇帝不太能合拢腿。 午后小雪停了,金色的暖阳照进大殿,白汝栀方才午睡醒来,枕着椅背整个人慵懒温软,目光落入搁着安胎药的餐盘中,和前几日一样,空荡荡没了那些每日小礼物。 晋楠若消失了一个半月,每日和安胎药一起送来的却仍和往常一样,一束新采的小花,一片着色奇特的树叶,一颗漂亮光洁的石子,一只小虎头鞋…… 花样层出不穷,从没断过。 只这几日,突然没了。 一时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他去哪了?” 李晁正为小皇帝按摩腰腹,就忽然听得这一句,愣了愣抬头看着他,半晌愣是没能开口。 白汝栀瞧出他的神色不对劲,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强压下隐隐的不安,沉声道: “若有隐瞒,乃是欺君之罪。” 李晁倏忽红了眼眶,竟哆嗦着跪了下去,苍老的眼里跌下泪来,温盈慌张扑上来扶他,没能搀起来,便一起跪着,眼眶也红了。 白汝栀撑着酸软的腰,轻轻喘了一口气,见着这反应只觉有些眩晕,像某种不安的揣测被印证,努力放平了声线: “说,他在哪?” 李晁仍未开口,苍老的脸上泪落不止,终是温盈看不下去了,扑上来攥住白汝栀的衣角,砰砰磕了两个头,话里哽咽道: “求陛下不要逼师父了,他答应了楠若不告诉您,何况……何况陛下如今重孕待产,不可忧心……” 白汝栀挺着肚子撑起身体,就要往殿外去:“朕自去状元府问。” “他不在晋府!”李晁突然开口,苍老的声线带了一丝颤抖,“也不在京城……” 白汝栀怔了怔,慢慢回身看向他。 “那个傻孩子……为您去寻千年雪芝了。”李晁哽咽了,“起先还与我们联系着,时时寄些小物件回来,嘱我们与安胎药一道赠予您,只是近来……忽然断了联系,音讯全无……” 白汝栀怔怔托着肚子立在那里许久,素白的脸上看得见血色褪去,倏忽眼前发黑晃了晃身子,被温盈扑上去紧急扶住,才没跌下去。 “陛下!”师徒二人急忙将他搀到榻上,端来安胎药喂下去,李晁又紧急施针护住心脉,歇息许久才缓过气来,挺着肚子虚虚喘息,睁眼就是两行泪落下来。 “找……找到了吗……”颤抖的手指抓住李晁的衣角,白汝栀胸口起伏,喘着气虚弱发问,“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会音讯全无……?” “事关陛下和皇嗣的机密,我们不敢声张,只能暗地请人去找……”温盈顿了顿,也哽咽了,“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千年雪芝那种珍品,怎么也得人迹罕至的深山才有……怕就算找到了,也已经……” 白汝栀睫毛颤抖,眼里还不断有泪滚落,似不敢置信一般,良久哆嗦着唇要起身: “传朕旨意,各地驻军即刻去山里找……不……太慢了,皇城的御林卫也去……” “陛下!陛下冷静!”李晁老泪纵横,哽咽着拼命拦住这身怀六甲却挣扎着要起身往殿外闯的人,“不能派军队呀!如此大的动静,且不论多少人会心生疑窦,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您的秘密泄露,届时江山动摇、血雨腥风,国将危矣!” “那我能怎么办!”白汝栀几乎崩溃了,大滴的泪从眼里滚出来,凄声嘶喊道,“那个自作主张的混账!我是要他滚……滚的越远越好,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可我没要他死……” “他怎么敢一声不响去死……怎么敢一再招惹我,又一再静悄悄地走……” 他想起那个下雪的夜,那么冷,那么痛,那人策马而去的背影那么决绝,他可以扔下他,不要他,他却为何做不到。 李晁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皇帝搂在怀中,心疼得不断落泪叹息,安抚着他单薄颤抖的背脊:“楠若吉人天相,哪怕看在这一片痴心上,上苍也会护佑他的……陛下万万稳住心绪,若他回来看见您哭坏了身子,那得多心疼哪……” 白汝栀胸膛起伏轻喘着气,眼里泪水碎星一般的跌落,睫毛颤抖倏忽想起什么,蓦然抬头睁大了眼:“暗卫……对,朕还可以派暗卫……” 那日暖阳照耀的午后,小皇帝第一次动用先皇培植多年留给他的暗卫部队,日夜兼程开始秘密搜寻晋楠若的下落,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觅得线索。 李晁师徒拗不过君命,只得陪身怀六甲的君王乘车出宫,亲自去那处最终锁定的深山寻人。 “陛下7个多月的身孕,应是问题不大……” 临行,李晁为年轻的君王细细把脉、察验胎腹,长叹口气。白汝栀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要了延产的药丸装入小瓶敛入袖中,神色既清明又执拗: “若有不测,还请李太医做好宫外替朕秘密接生的准备。” 李晁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郑重点头,收拾药箱去了。 做好万全准备,一架马车秘密载着君王与两位太医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赶往郊野深山——那里的村落留下了晋楠若最后的踪迹。 与此同时,月黑风高的大山深处,稀疏小雪正在夜风里飞洒,将山坡与树木都铺上一层霜白。 几名暗卫正集中在一处土坡挖着,抬起坍塌的树干、挖开石块厚土…… 露出一条惨白血rou模糊的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