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0 一笔大生意
西伯利亚的夏天非常短暂,又或者是苏臻对南方水乡的夏天记忆深刻,因此没有热烈的,金色的阳光,没有绿荫垂柳和流水潺潺的地方,都不足以称作夏天。 而在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在度过了一个热烈的盛夏之后,银杏叶把阳光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飘落下满地的金黄。 金秋十月,一个黝黑的,瘦弱的男孩背着书包来到医院,来到住院部,他身边跟着一个银色头发的帅哥。 苏砚棠带着男孩走到病房前,然后敲了敲门,护工抬头看了一眼,说进来,然后男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男孩跟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歪着脑袋,斜靠在病床上,被护工照料着,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粥。 苏砚棠推了他一把,男孩这才上前,走到父亲的病床前。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很久才回过神来,他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背着书包,穿着新衣服,那种穷苦人家的青涩稍微褪去了一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去道观里给儿子求签,然后得知儿子会落榜,得重病的时候。他病了一场,醒来的时候恍如隔世。 “爸,我考上大学了。”儿子艰难地说,“分数线上了一本,但不好选专业,所以读了二本,呃……二本的那个学校,愿意给我奖学金,我还可以挑好的专业。” “哦,哦。”病床上的男人久久地沉默,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儿子觉得如释重负,然后也笑了起来,他看了眼站在身后的苏砚棠,然后心有余悸地说:“是这个老师帮我补课。” 苏砚棠点点头,冲床上的病人颇有礼貌地笑了一下。 病人含糊不清地回答:“谢谢……老师。” 5月份的时候苏臻突然再次失踪,并且在西伯利亚失去踪迹。周琰在找不到直接的行踪之后,继续在先前的案件中寻找线索。 苏砚棠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当初飞瓦殿中,被苏臻袭击的嫌犯有个儿子,今年准备考大学,然后突然联系上了他。 高三下学期,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个命运的重要转折点。老师经过几轮复习之后,基本上都开启了让学生自己复习,有问题上来问的模式。 这个倒霉的小伙子性格内向,成绩又一路下滑,还不敢上去问老师问题,年初的时候父亲还出了事,因此都快要自暴自弃了。 然而,就在考前一个月,命运突然天降了一个辅导老师给他。 这个男孩第一次见到苏砚棠的时候,苏砚棠揣着兜,冲他非常友善地笑了一下,他什么书都没带,就带了一支红笔。 男孩当时就觉得不妙,果然,这位老师在简单地翻了一遍他的各科试卷之后,忍着吐血而亡的心情,幽幽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的心灵脆弱地超乎苏砚棠的想象。 男孩突然默不作声地就哭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苏砚棠那声叹气简直就跟把他判死刑似的。 苏砚棠只好耐心地跟他说,虽然他的基础很不好,但是高考嘛,活学活用的部分有很多。树挪死,人挪活,想办法补救补救,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苏砚棠啥都能教,虽然他本职是文科,但理工科意外地也很擅长。 并且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分数,他放弃了语文,耐心地帮这个男孩把复习计划排出一张表,然后有系统地分析做题思路,展现出了一种强烈的,理工直男的气息。 直到高考结束,男孩才知道苏砚棠原来是教文科的。 一个月的补习,也不能让吊车尾的差生摇身一变当状元,但考个好分数还是可以的。这个男生也还挺争气,比最差的时候足足提高了七十多分,最终考了一个够上一本线的分数,也算是渡劫成功了。 男孩怀着一种朴素的心情,感激苏砚棠,但他不会明白苏砚棠这么做。 苏砚棠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总是想起他的小朋友。这么一对比,苏臻在各方各面都胆大包天。苏臻从来都不怕他,不仅不怕,还赤裸裸地想睡他。 男孩和他的老父亲在病床前上演父慈子孝的剧情,苏砚棠在走神想苏臻, 周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他轻轻地叩了几下门,苏砚棠回过神,然后周琰走进来。 周琰很有礼貌地说:“我们今天约好要聊一聊的。” 那个男孩非常善于识人眼色,立即站起来走了出去,并主动说自己就在楼下走一圈,绝不乱跑。 护工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也被短暂地请了出去。 历经长达八个多月的昏迷之后,罪犯在九月下旬清醒了过来。 他逐渐回忆起了自己在飞瓦殿中所做的一切,但随即开始跟周琰装疯卖傻。 这名罪犯从不拒绝调查,每次态度都很积极,但过不了三分钟,就说自己头疼,装死装瘫痪,在床上哀嚎打滚。 周琰态度一严厉,罪犯就开始倒打一耙,说自己也是被人袭击的受害者,自己从来没砍人,他也被袭击了。 罪犯将一切恶行都推到了苏臻的身上,尽管周琰一遍遍跟他重申,他放火袭击人的人证物证俱在,他绝不可能逃脱制裁。 这是底层人民令人心酸的生存智慧,罪犯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脏水泼到苏臻身上。有的时候苏砚棠听着那些难听的话,都会无端地心疼,并且生出一点小小的欣慰,还好你不在,听不到这些。 直到罪犯得知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且在他们的帮助下,这才露出一丝丝触动的迹象。 现在,他的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考上了大学,穿着新衣服,看上去朝气蓬勃。 他用慈祥又骄傲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出去。随即,那三寸丁的身体一下子挺直了,像是浑身长出了骨气,他笔直地靠在病床上,大义凛然地说:“我什么都跟你们说。”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飞瓦殿求签?”周琰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没钱,孩子成绩又不好,我老婆她又……” 周琰赶紧掐断他一连串的抱怨和牢sao:“我问的是直接原因。” “因为我听……听说飞瓦殿求签很灵。” “从哪儿听说的?” 罪犯想了想,说:“在买水果的店里。” “当时我身后有个人,嗓门很大,唠叨着说求签很灵。他以前欠了很多钱,但是去道观求签开了光,今年做生意赚了很多。” “我就问他是怎样求的签,开的光,他就跟我说了这个地方。” 周琰皱眉:“他跟你说能赚钱,你就信了?” 罪犯眼睛瞪圆了:“那个人穿着西装,还戴着一个很贵的手表,他拉着我给我看手表,然后说看我的面相也能发财,让我去道观里求签。” 周琰点头:“哪家水果店?” 罪犯报出了一个店名。 “你还记得是几号发生的事吗?” 罪犯从桌子上搁着的一堆东西下面,翻找出来一个小笔记本,然后翻了一阵,说出了一个具体的日子。 终于有了重大的线索,苏砚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他的心更紧张地悬了起来。 很快,根据时间和地点,搜查的小伙伴们就搜到了当时的画面。 罪犯当天进入水果店,不久后两个男子跟了进来,其中一个正如罪犯所说,穿着西装,一直在跟周围的人交谈。 随后罪犯被吸引过去,男子亲切地拉着他,给他看自己的手表。 在拉扯的过程中,男子的手往罪犯的帽子里伸了伸,像是亲切地拍了拍。 这分明是个倒东西的动作! 难怪罪犯身上有这么强烈的白狼气味。 周琰一把拽过苏砚棠摁倒监控前面:“这人你认识吗?” 苏砚棠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男子在走出水果店之后,画面戛然而止。 “调外面的监控!马上去查他的行踪!”周琰像只兔子跳起来,拔腿就跑。 监控很快抓捕到,这个男子出了水果店,和跟着他一起的男子一同上了一辆大众。 是一辆套牌车,追查起来稍微有点困难。但不幸中的万幸,这个狂霸酷拽的男子过于张扬,大半夜开车,还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因此被某处的监控闪亮地拍下了一张正面照。 于是乎很快,所有狼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满城寻找一个走路望天,手上带着金表的国字脸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出现,让苏砚棠觉得,他离苏臻已经很近了。 马上好像就要找到他了。 西伯利亚短暂的夏天稍纵即逝,于是天气一天天冷了下去。 伊万开始更加频繁地酗酒,他酗酒是为了朝苏臻发脾气。尽管苏臻什么都没做,什么错都没犯,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这让伊万更加恼火。 上一次伊万对他拳打脚踢,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任何的威慑作用。苏臻并不害怕,尽管后来伊万又有好几次,在他面前砸酒瓶,挥起拳头。 苏臻每次都在拳头落下前,这样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然后嘲讽说:“所以你对我和其他人也没有区别?如果是这样,我凭什么对你好?” 他在看伊万的笑话,每次伊万暴怒的时候,苏臻都在等着看他出丑,他并不介意自己会不会因此受伤。 每次伊万都不得不收起怒气,换做伤心的表情,祈求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又或者恶狠狠地威胁:“你在我的地盘上,我给你面子,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沈霄会接你回去吗?” 但是苏臻软硬不吃,他每次都是同一套说辞:“伊万先生,你想不想做生意了?” 直到有一天,伊万将这套说辞扔了回来。 他在一个阴冷潮湿的雨夜,把苏臻叫来自己开的酒馆。 “你不是想跟我做生意吗?我这里有笔你绝对感兴趣的大单子,做成了我就是西伯利亚最大的酒商。”伊万点起一支雪茄,吐出一片冷寂的白色烟圈。 “不是我一个人做,是几家联合一起做,我会近期去跟他们会个面。” 然后伊万惆怅地,用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种语调说:“你要来吗?” 苏臻问:“条件?” 伊万笑了:“会面的都是熟人,不熟悉的他们不会见。但如果我说你是我的情人,那么你就毫无障碍地跟我去。” 苏臻露出沉思的神情,就片刻而已,然后突然轻笑了一下:“可以啊。” 伊万有点惊讶,他上前一把捏住苏臻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想要钱想疯了你!” 苏臻抓住伊万的手腕,往下看似轻轻一扯,却十分用力,伊万的手瞬间松开。 “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去?”苏臻冷漠地看着他,“妈的,少在这里废话!” “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伊万恼火极了,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苏臻脸上。 随即伊万也收获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苏臻毫不示弱,并抄起地上一个酒瓶开在了他的脑壳上。 伊万摇晃着倒退,他缓缓地伸出手,摁住头上的血迹,脸色变得惨白,最终古怪地笑了起来。 伊万轻佻地问他:“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知道情人之间要做什么吗?” 苏臻深吸一口气:“等做成这笔生意,你打给我钱,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要多少?” “两千万。”苏臻一口咬死,“我不要比特币,我要现钱,汇到我的账户里。” 伊万嘲讽他:“你宁可卖吗?贱货!” 苏臻冷笑:“你脑子有病?我陪你去是帮你赚钱,你想一分不出全私吞了,你他妈在逗我!” 伊万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发出一声忧伤的轻叹:“你走吧,回去等消息。” 苏臻毫不犹豫地离开。 伊万感到惆怅,他对苏臻毫无办法。 上次苏臻告诉他,不要误会他跟沈霄的关系,那不过是这个小东西,为了隐藏那个他心底里惦记的人的障眼法。 一定存在这么一个人,他让苏臻变成现在这样,让伊万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苏臻身上施加暴行。 那是苏臻心里不能碰的存在,是他会不顾一切奉献所有的人,是那个人调教出来苏臻这样一个迷人的妖孽。 那个人是横亘在伊万心中的一根刺。 伊万打电话给沈霄:“苏臻到底喜欢谁?” 沈霄颇为惊讶地疑惑了一声,似乎又在意料之中地说了声:“看来你还没有让他臣服。” “很受挫是不是?”沈霄慢条斯理地说,“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吗?” “他还小,看不开也正常。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杀了他!” “那恐怕不行。”沈霄非常礼貌地拒绝,“你不会成功,其次,我劝你,不要在他面前表露这种想法。” 伊万非常嫌恶地骂了句。 “不过,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沈霄揶揄起来,“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搜一搜他的手机。” “爱人的照片,总是不舍得删掉的,不是吗?” 正如苏臻从伊万那里得到了一个沈霄的秘密,伊万也从沈霄那里得到了一个苏臻的秘密。 伊万在打完这通电话后,似乎与苏臻关系缓和。他这段时间变得不再暴虐,一心忙于工作和会面的准备,见到苏臻的时候,也大多心态稳定,跟他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匆匆离去。 会面那天,伊万对苏臻说:“穿我第一次见你那身衣服过来。” 苏臻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跟伊万对着干。他知道今晚还有酒宴,因此早早地出门。 在他出门之后,伊万的人冲进了他的住处,直接闯进了他的卧室。 那是苏臻第一次真正见到暗网中的核心人物,三个男人两个女人,他轻轻瞥了一眼这些人,便不再盯着他们看。 倒是那些人,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如同在声色幻影之中追逐着一只迷人的蝴蝶。 苏臻很少说话,说话的时候也会先征询伊万的意思。时不时跟伊万低头耳语,看起来非常温顺。 周围烛光暗淡,因为演戏的缘故,苏臻一改往常的淡漠,他在伪装的时候看起来要比平时勾人许多。他总是靠近又逃开,说话之间便低下眼眸,然后嘴唇微笑着抿起来,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又消失踪影。 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施展。他要是愿意,大有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 伊万一直盯着他看,苏臻可以感受到他的焦躁不安,伊万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焦虑和欲望都隐藏在眼中,止不住地漫溢出来。 伊万跟其他几人交谈甚欢,苏臻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他们联合做的这票生意很大,一旦几家联合成功,利润简直就是看不见的黑洞。 但是,风险也极大,因此才需要各路妖魔联手行动。 在如此巨大的利润面前,这些本就利欲熏心的人,就算豁出一切,也愿意去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