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大雨

    。：然然，我有话对你说，今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

    林恕最终选择发微信给纪岂然。

    他屏住呼吸等着回应。

    好。

    好一会儿，纪岂然回复。

    林恕弯了弯嘴角。

    只发一个字也不忘带上标点符号。他以前还笑过他。

    林恕低下头，闭上眼睛。

    很快又收到一条消息：林恕，你还好吗？

    。：我还好

    纪岂然：那就好。

    林恕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停了好一会儿。

    纪岂然：那就好，我等你。

    。：好

    纪岂然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隐约已经猜到林恕要和他说什么。他的肩背不再像以往总是挺直，林恕的话像一个巨大的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

    该如何挽留一个人？做什么说什么会有用呢？求他留下有用吗？哭有用吗？

    纪岂然不敢哭。

    虽然只是简短的对话，他却从中感觉到了林恕的为难，他不能让他更加为难。他不忍心再难为他。

    纪岂然握紧拳头，用指尖掐住自己的手心。

    好吧，他等他。

    他不哭。他不会催他，也不会挽留他，他要等他自己想明白，等他重新抱住他。

    如果只能等来一场告别……那也好过连告别都没有，好过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

    这天一大早就阴沉沉的，上午零星滴了几点雨。中午停了一会儿，又下起了小雨。雨急一会儿缓一会儿，淅淅沥沥一整个下午。不但没有要停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

    林恕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

    “要不要我给你倒杯酒？”李焉提议。

    “不用，我等下要出去。”

    “又出去？你这几天晚上到底出去干嘛了？”

    林恕没有说话。

    李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坐在他的旁边。

    阴雨天天黑得很快，还不到下午六点，窗外的景物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林恕又拿起手机，看着那几句对话。他不敢往上翻，怕一不小心就翻到之前几天那些殷殷的询问，或者不小心翻到更早，那时然然那么开心，因为他而开心。可是他马上就要让他伤心了。

    李焉想看，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凑过脸来：“真不打算跟我说……”

    林恕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好，我不问。特意过来陪你的，结果你什么也不说，还天天晚上往外跑……”

    “我不用人陪，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

    “才不，我好不容易有理由不用天天回家报到……得，你接着看雨，我看看晚上吃什么。”李焉说着话走开了。

    林恕笑了下，重新低下头去。

    他盯着最后几行。

    林恕，你还好吗？

    那就好。

    那就好，我等你。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行字。

    他拉了个靠枕，垫在身后，侧身对着窗外。他抱着胳膊，把手机压在靠近胸口的位置。

    雨越下越大，雨滴更加密集地砸向地面，院子里存了不少积水。林恕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在这场雨里。

    天色越发暗下去，整个世界被罩进了湿淋淋的黑。

    林恕站起身，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

    “雨这么大，今天就别出去了。”李焉打开灯。

    “我等下就回来。”

    林恕走出门去。

    外面已经全黑了，雨势仍没有减弱的趋势，路灯和霓虹灯在密集的雨丝中不断摇晃，晃得他眼花。

    雨刷器繁忙地工作，车玻璃上仍然水迹明显。

    林恕把车子开得很慢，离纪岂然家越近越慢。

    是路上行人太多，是雨太大开快太不安全，并不是他故意推迟这场告别。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林恕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对面的路边。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带伞。

    他隔着水流如注的车窗看着外面。

    连成线的雨水织成了密密的帘子，雨帘斜斜挂着，连接天和地。车外的世界模糊得像是一部失焦的黑白老电影。

    黑白电影突然有了色彩，林恕感觉自己看到了纪岂然。

    他猛地打开车门，走下车子。他的头发和衣服迅速被雨水打湿，雨丝刺进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楚。

    但确实是纪岂然。

    纪岂然撑着一把浅色的伞站在路的对面。安静的，看起来有些单薄的。隔着厚厚的雨帘，他的白色上衣和浅色的伞影影绰绰，却刺痛了林恕的眼睛。

    他看上去像是已经站了很久。

    突然，不知他是看到了林恕还是认出了这辆车子，他向路这面快步走来。

    林恕心提到了嗓子眼。

    纪岂然意识到林恕看到了他，他走得更快。

    伞被风掀了一下，他稍微顿了一下，抓紧雨伞，脚步更加急促。

    林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他突然看到路的右边有车子开过来。但纪岂然一味疾走，好似没有注意到。

    “然然！”林恕忍不住冲他大喊：“停下！有车子！快停下！”

    纪岂然遽然止住脚步。车子贴着他的脚开了过去。路面的积水被车轮快速轧过，溅了他一身。

    林恕吓出一身冷汗。他粗喘着气看着纪岂然。两人隔着大概两个车身的距离。雨依然很大，但足以让他看清他。他没办法不看清他。

    虽然撑着伞，但他身上差不多湿透了，白色上衣的袖子紧贴着手臂。他前额的头发湿成了几绺，搭在额头上，但依旧那么好看。林恕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好像里面只能装下他一个人，好像他决计这一生都只看着他一个人。他的眼睛那么坚决，却又那么难过。

    然后，纪岂然笑了。他努力弯起嘴角，用口型告诉他：我没事。

    林恕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然后迅速和雨水混在一起，只剩被泪水烫到的眼眶酸得厉害。还好在下雨，还好下了这么大的雨，然然看不到他在哭。

    纪岂然抬起脚步，想继续向这边走。

    “你别动！”林恕再次冲他大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希望雨声更大一点，能掩住他声音里的哭意：“你别动！我过去，你等我过去。”

    纪岂然愣了一下，收回脚步，站回原地。

    林恕抹了把脸。他依然怕得厉害，但他没有办法。即使害怕，他也必须走近他；即使是这样一颗晃荡着的脆弱不堪的随时会碎掉的心，他也必须交出去，交到他手里。

    收下吧，让我喜欢你吧，如果不想要就捏碎它。宁愿碎在你手里也不要捧着一颗为你新长出来的心不敢触碰你，宁愿最后被你厌弃也无法忍受看着你难过却不能拥抱你。

    妈，爱情本身并没有错，对吧。那我想要勇敢一次，我要相信他，我必须相信他，你保佑我吧。

    林恕大步向纪岂然走去。

    他抱住他。

    拥抱的力道太大，纪岂然被撞得向后倒退了一步，又迅速被林恕拉回怀里。他紧紧抱住他。

    纪岂然抓住歪掉的伞撑在林恕头上。

    他上身微微后仰，他伸手扶住林恕的脸，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一只手不够，他好想更多地触摸到他。

    纪岂然右手一松，把伞丢到了地上。他双手捧住林恕的脸，吻了上去。

    这好像是第一个完全由他主导的吻。

    林恕闭上眼睛，任由纪岂然用微凉湿润的嘴唇贴上他的唇，任他温柔地吮住他，任他用柔软的舌尖描摹他的唇角、探进他的口中勾住他的舌头。

    雨水不断流进嘴里。没有味道的雨水是小偷，偷偷混入口水，稀释掉了纪岂然的味道。林恕开始觉得不满足，他回吻他。

    林恕裹住纪岂然的嘴唇吸吮，舌尖舔过了他的嘴角。他觉出了一点咸味。他顿了一下，离开嘴唇啄吻他的脸颊，向上亲吻至他的眼睛。刚流下的眼泪仍是温热的，咸味也更重。林恕轻轻舔了下他的眼角。

    纪岂然突然躲开，趴到了他的肩上。

    林恕轻轻拍了下他的背，抱着他挪到了路边，站到了旁边店铺的屋檐下。

    雨水终于不再劈头盖脸地往他们身上浇。但两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全身上下都在滴水。

    纪岂然环住林恕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一动不动。

    “然然？”林恕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叫他。

    纪岂然哆嗦了一下。

    “冷吗？”林恕搂紧他。

    纪岂然摇摇头：“林恕，我……”

    对不起，我还是哭了，我还是想要留住你，还是忍不住喜欢你。我是不是让你更为难了？可是，我真的好想你，我舍不得你，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林恕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要把他按进自己身体里。

    “林恕……我喜欢你。”纪岂然还是说了，他的脸埋在林恕的脖子里，嘴唇贴着他的皮肤：“我喜欢你。”他一遍遍地重复：“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林恕，我喜欢你，喜欢你……”他的眼泪不断流下来，滴到林恕身上。

    林恕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紧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然然……”

    求你，求求你，

    “喜欢我久一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