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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死亡的阴影似乎一下子笼罩住了藏茭。

    在投放成功前,藏茭在心里无数次希冀名单上的“穆骆”只是偌大世界里和学长同名同姓的一个玩家,但在转醒后对上对面靠在沙发上的不知已经醒来多久的熟悉青年的视线后,藏茭内心骤凉——没错了,就是学长的脸。

    只是似乎是因为扮演角色的年龄的缘故,那张常年冷淡自持的脸更加有棱角,黑沉沉的眸子如一潭寒水,叫人不敢注视太久,怕被淹死在里面。

    仅仅稍微对上视线,藏茭心跳就快得厉害,但是还没等藏茭迅速移开视线,穆骆的目光就已经随意的移开了,他表现得好像不认识藏茭一般,让藏茭恐惧之余有些意外。

    他还记得临死前学长拿刀子笑着追他的疯狂模样,但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学长却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疏离,一副不认识他的姿态。让藏茭有了一种微小的希望,他在脑海中叫了一声系统,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系统,有没有参加‘杀人游戏’并失去记忆的人啊。”

    系统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检索,过了十秒后回答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有的。”

    藏茭又快速看了神色淡淡的穆骆一眼:

    “那……学长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系统这次没有迟疑:“暂无权限检索玩家私人信息,但根据概率学来说,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藏茭越发觉得八九不离十,他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不少,原本让他恐惧的穆骆似乎失忆了不认识他了,这让他有了一些精神去观察别的事物。

    藏茭边观察周围边在心里默默确认信息——这应该是一个有些年代的建筑物的大厅,一些磨损陈旧的暗红色长沙发拼在一起,看着就像扭曲缝纫起来的血rou,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开壁灯,整个大厅都显得昏沉晦暗。

    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是穆骆还有一个还在昏睡的蹙着眉的英俊红发男生,藏茭左手边也昏迷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生,然后就没再见到其他人了。

    可是联机名单上有五个人——大概是已经醒来出去调查了吧。藏茭这样想。他抬起头,房顶很高,上面有一扇不大不小的天窗,映出一片灰蒙蒙的天,再往下一点是二楼,藏茭依稀看到了好几扇紧闭的木质旧门,结合提供的剧本背景不难猜出他们所处的地点应该就是孤儿院的内部。

    ‘谁杀死了知更鸟?’藏茭在心里悄悄念了一遍剧本的名字,然后他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打哈欠的声音,昏迷在他左手边的女生醒了。

    她先是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又表情很憋屈地叹了口气,声音很悲怆:

    “要是知道是这个剧本我就算再多演十个C级剧本我也不来啊——”她唉声叹气,看着情真意切,好像这个剧本真的很为难很可怕似的。

    但是对面的穆骆目光都没有移动,没有给予她一点反应,看着就像生人勿近的冷冰冰雕像,他身边的红发男生倒是有了清醒的迹象,他似乎是被吵醒的,表情有些臭。

    只有藏茭凑近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地乖乖问道:“你好,我是藏茭,为什么要这样说这个剧本呀。”

    女生听到有人回应她,而且还是自己右手边的漂亮懵懂的男生后,眼睛亮了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是“朱苑”,也是晋级场的玩家,扮演的C级本质量达到晋级要求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剧本,她叹口气:

    “因为事先不知道剧本名,我还以为晋级场也就比C级本难度高那么一点,但没想到是这个剧本。”

    藏茭语气有些好奇:“这个剧本怎么了?很难吗?”

    朱苑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剧本的真的“很难”,她表情凝重:“你有没有看过论坛的‘巅峰榜·剧本’那个帖子?”

    藏茭“嗯嗯”点头。

    “那个帖子里面都是一些很难通关的剧本排序,在里面排名NO.58,是晋级场的泥石流。”她语气很严肃,完全没有了刚刚跳脱,“据说这个剧本又被称为‘万人斩’,许多C进B玩家都夭折在了这个剧本,该剧本不仅没一个人通关,侥幸用技能活下来的人也对这个剧本评价得非常恐怖。”

    看着藏茭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朱苑连忙补救,“不是灵异的那种恐怖,是死人的那种‘恐怖’。”她苦笑一声:“听着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还没等藏茭开口,对面就传来一声不耐烦的陌生男声:“别在那里危言耸听了,有时间自己吓自己剧本都解完了。”

    说话的是那个刚刚醒来的红发男生。他的红发看起来不像是染的,有种浑然天成的张扬,英俊桀骜的脸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异常锐利。他身体前倾,双手搭在随意分开的腿上,如同很有压迫感的大型猫科动物。

    在接收到藏茭有些诧异的目光后,他很轻蔑的哼笑一声,目光微微压实:“看什么看,小家伙。她的话也就能把你这样的小蠢蛋骗得一愣一愣的了。”

    藏茭无端被人喊“小家伙”“小蠢蛋”,心里非常不忿,他瞪过去,不太高兴道:

    “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呀,不要瞎给人起名字好不好。我叫藏茭,捉迷藏的藏,茭白的茭。”

    红发男生身体往后倾靠在沙发上,目光斜斜垂下看着藏茭有些生气逐渐染上粉的脸颊,心想这个小蠢蛋还这么多事,长得漂亮的人果然都怪有脾气的,他倒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偏偏想欺负藏茭一般把锅扣在他头上。他眯起眼拉长尾音:“原来叫藏茭啊,名字和人一样娇里娇气,叫你‘娇娇’也没什么关系吧。”

    藏茭又瞪了他一眼,咕哝道:“随便你,你这个没礼貌的大高个,我不理你了。”

    朱苑有些担心的拉了拉藏茭的衣服,对面的一直不说话的穆骆目光有些不快,他看了一眼红发男生,声音有些低气压:“……吵死了。”

    在周围安静下来后,他才接着开口,话语很简略:“穆骆,剧本角色‘赞助这所孤儿院的慈善家’,现在人不齐,等晚上人齐后会再次介绍。”

    红发男生“嘁”了一声,也懒懒散散介绍:“莫秦,‘从小生活在这所孤儿院的孤儿’。”

    朱苑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被莫秦乜了一眼吓得闭上了嘴。

    “我是藏茭,扮演的角色也是‘孤儿’。”本来听到穆骆说话弄得有些慌的藏茭慢慢把提起来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果然是不记得他了吧。藏茭心里有点小愉快。

    轮到朱苑,她抬手举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证件,声音比较轻快:

    “朱苑,‘前来采访但一觉醒来被困在这里的记者’。”

    介绍完后,穆骆率先开口:“在你们没醒之前,我大致转了一圈。这所孤儿院的名字是‘明爱孤儿院’,主体建筑就是我们所处的这里,一共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是客房和所有孩子居住的房间,现在这一层是大厅,应该是集体活动的场所,有棋牌室,自习室,还有厨房和餐厅。”

    他咬字很清晰,一双瑞凤眼微微下阖,看着矜贵且有年长者的可靠感:

    “昏迷被困的不止我们几个玩家,餐厅的桌子上还趴了几个人,应该是npc。我暂时不清楚剧本这样‘选人昏迷’的机制,但这应该是一个需要解谜的疑点。除此之外,楼上房间有小孩在住,不过不太亲人。”

    “你有看到其他的玩家吗?”莫秦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他眸光压得很深,似乎进入了状态。

    穆骆摇摇头:“没有。”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2:17,我们可以先自由行动,在4:00的时候无论有没有碰到其他玩家都回到这里来集合讨论一下可以吗?”

    大家都没有异议。穆骆先起身出去调查了,掠过藏茭时没有多看重新提心吊胆起来的藏茭一眼。

    莫秦也随后插着兜离开了,藏茭问了朱苑去不去,朱苑摇头说想在这里再调查一下,于是藏茭就一个人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很潮,有股雨后放线菌释放的湿漉漉味道。藏茭踩在有些不平的石板路上。他先是去大门那里试了试,门没有上锁,但推动的时候却仿佛有什么隐形的东西桎梏住了一般,无论使多大的劲儿都打不开。

    藏茭放弃了大门,他沿着高高围起的灰墙走了半圈。发现除了他刚刚所在的主要建筑之外,还有一个大概有主建筑二分之一大小的尖顶建筑,藏茭猜测应该是礼堂之类的。

    院落里树木很少,仅有的几颗树却出奇的枝繁叶茂,压着建筑的屋顶生长延伸,洒落一地阴影。

    院落应该很久没人打扫了,有树木的地方都叠了很厚很厚的层层枯叶,藏茭踩在上面的时候发出了像是骨头断裂一样让人发疼的声响,他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却摸下来一手黑色的灰。

    “怎么会有黑色的灰啊?”藏茭很奇怪,“可以检查一下这些灰的成分吗?”

    系统停顿了一下,“主要成分是C,还有些别的物质,不过含量微小。”

    藏茭拍了拍手,那些古怪的灰像是沙粒一样飘扬着掉在了干枯的叶片上。

    【……】

    突然有种心悸感袭上心头。藏茭感觉像被什么噬人的生物盯上一般抬起头。

    却看到空荡无人的树下突然站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男孩长相精致,脸白得像雪,嘴唇比苹果还红。他目光黑漆漆的,不知道在那里看了藏茭多久了。

    【……没有见过几面的男孩。】剧本似乎有特定的记忆触发机制。在与男孩对上视线之后,藏茭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行沉默的字。

    罅隙中天色苍白阴郁,藏茭感觉眼前发黑又如胶片掠过般清晰,在类似电影滤镜的虚焦与实焦的切换中,男孩往前走了两步,开口说了句什么,但藏茭没有听清,再一转眼,男孩就往左边的树后面跑去,藏茭提着有些发软的腿跟上。

    他有种强烈的不适感,不仅来自于外界带给他的,还有他这具身体带给他的。压抑,却又像是踩在云端。

    但跑到那棵树后面的时候,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藏茭揉了揉眼睛,那种眩晕的感觉慢慢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正常。

    正当他感到奇怪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拍。

    1———2———3———

    三下。很有节奏感,缓慢,有力度。

    藏茭转过身,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被落叶掩埋的半块石板。

    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后背生出点津津冷汗,单薄的白体恤被粘在后颈上渗出一点隐秘的rou色。

    “有……人吗?”

    藏茭试探着问了问,在一片黑、绿、灰中,他白得鲜亮又显眼,他睁着被吓得微微湿润的凤眼,因为害怕而反复抿得红艳艳的唇。就像是林间的精怪,又像是迷途的羔羊。

    在恐惧攀升到顶峰的时候,藏茭旁边的树上突然倒挂下来个人影。藏茭被吓得往后蹿但被一块不大的石头绊得摔倒在了地上。

    “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轻快爽朗的声音从倒挂的人影身上发出。

    那人腿稍微借力就又重新稳稳地正坐回了树枝上,他穿着一套主色调灰红的运动服,头上戴着一条黑色的运动发带。因为刚刚倒着挂在树上,所以浅棕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蓬松,但也不减他的年轻帅气。

    他有着一双澄澈明亮的焦糖色眼睛,低头看人的时候眼角微微下垂,就像是只阳光的大狗狗。

    “是我在拍你啦,把你吓到了吗?”男生笑了笑,手臂一撑从两米多高的树枝上轻松地跳了下来。他往前走到了被吓得有些呆住了的藏茭面前——伸出手。

    抬头看着男生很元气的笑容,藏茭迟疑地伸出手,然后被男生紧紧握住用力拉了起来。

    “你的手好软。”男生似乎有些惊讶,虽然话语有耍流氓的嫌疑,但那一张堪比小太阳般耀眼的帅哥脸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啊,抱歉抱歉,我这张嘴就是很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他歪头想了想,手还没有松开,握得紧紧的,藏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法抽出来。

    “我的意思就是,你好可爱。”他放弃了搜寻一些高级的词汇,上扬的唇角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手。”藏茭挠了挠他的手心,声音小小的。

    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还一直握着藏茭的手,他特别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红着耳根揉了一把脸,“对不起,我从小到大就没握过这么软的手,就……你懂的,我是直男你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变态。”

    藏茭被他闹得脑袋晕乎乎,但还是纠正道

    “同性恋不是变态的。”

    “啊———”男生发出一声悲鸣,他揉了揉头发,原本就凌乱的发丝更加乱糟糟,“把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撕烂吧。”

    等待男生终于整理好了心情,藏茭头也不晕了。男生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阮荥,可以叫我荥哥。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这个晋级场的玩家吧。”

    藏茭点了点头:

    “藏茭,扮演在这所孤儿院从小长大的一个十九岁男孩。”

    阮荥也很爽快的自曝身份:

    “我的角色是‘孤儿院院长的儿子’。”

    藏茭:“……有钱。”

    阮荥眉眼弯弯:“没事,我们认识了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的钱你也可以花,大腿给你抱~”

    也许是因为瞎聊的缘故,气氛轻松了许多,阮荥想起刚刚藏茭气喘吁吁跑过来四处张望的模样,有些好奇地问藏茭:“你刚刚在找什么吗?”

    藏茭“啊”了一声,回想起来:“你刚刚有见过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吗?长相很精致的那种。”

    阮荥有些奇怪地摇摇头。

    藏茭脸色一下子又变苍白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撞鬼了。

    “噗嗤。”

    阮荥憋不住了,他坏笑一声,“你怎么这么好骗啊茭茭。”他拍了拍藏茭的后背示意他往另一边看,“喏,那有个洞,有个小男孩从那里钻出去了。应该是个孩子挖的出去玩的洞,在他钻出去之前我也试了一下,但是好像有一层透明的结界一样,钻不出去。”

    藏茭看着被野草遮盖的不大不小的墙洞,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安慰。

    但在阮荥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时,一股强烈的欲望突然涌上心口,像灼烧的火焰一样挤压着他的精神与rou体,一种莫须有的渴望把他身体弄得敏感且空虚。

    生理性的泪水盈满眼眶、不安、压抑、渴望、炙热、干燥,一起复杂纠缠着钻入他的四肢和五脏六腑,将他坠入欲望的漩涡之中。

    粉色一点点染上他的眼角眉梢,泛滥着春情的水花,点缀出一丝撩人的姝色。藏茭咬紧唇,企图用疼痛来缓解那种莫名其妙的渴望。

    但太微不足道了。

    “怎么了?”阮荥似乎发现一点不对,他想捏捏藏茭微微颤抖的雪白后颈,却被藏茭用尽全身力气推开。

    藏茭眼前一片模糊,他噙着泪,感觉吐出的字都带着guntang的热浪,把他的理智一点点蚕食。

    “……别碰我!”

    他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尖叫,但声音却柔软甜腻得像在调情。

    在阮荥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里,藏茭软着腿后退了几步,然后调动全身的力气转身就跑。

    “……”

    “……我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阮荥没有去追,他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心,感觉心里有些发酸和说不清的惆怅。

    - - -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求。

    渴求被触碰,被柔柔的抚摸捏揉,渴望被粗粝的手掌或是别的肌肤按压撩拨。

    身体空虚得可怕。

    好难过。

    藏茭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好想被用力的亲吻,抱住,被抚摸全身,在别人的手心战栗释放。

    如果不能得到——触碰———那就是干涸的——花———凋谢。

    藏茭看不清前面的路。

    他一头栽进一个人的怀里。

    温热的肌肤挨过他的眉眼。

    急促的呼吸和渴求。

    理智断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