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要好好的
我不怎么能听懂,不过没深究的意思,这种时候黎天歌说的都是废话,听不明白也没所谓。或者说,他多半也不希望我知道意思。 正是听不懂才能放心说,不光是他,其余人也一样。尽管我无法理解,但多数人是需要倾诉对象的,哪怕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得有个人能够交流。 所以只要听着,并适时给出恰当的反应就足够了。 何况该说明的黎天歌基本上自己会解释。 “师父父,你是不是……”黎天歌见我神色,突然露出个难以形容,但多少带点缺德的笑。 “——不知道直男是什么意思啊?” 尾音上挑,还有些飘,需要确切的形容……大抵是,欠?虽不记得从哪听来的了,姑且算知晓意思,我瞟他一眼,没错,形容很恰当。 黎天歌就确定了,双手叉腰,表现得很是得意洋洋:“不知道我也不告诉你!我就要阴阳怪气!嘻嘻!” 很有活力,也许该礼貌性地配合一下,但没多少必要。我于是只是看他,盘算着该寻个恰当的理由把小狸带走。 照以往,哪怕他说上一连串之后我没什么反应,黎天歌也不会在意。这回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却是神情逐渐凝重,深沉道:“……师父父,你学坏了啊。” 照旧不是什么正经话,无须在意。只听他控诉:“你之前从来不会用看猴子的眼神看我!” 并没有,以前怎样现在也没区别,是他想多了。小狸听得无趣,拿爪子扒拉我垂到身前的头发,过会儿又趴下用脑袋蹭手。我便稍稍抬起手,省的它低头麻烦:“没变。” 黎天歌显然是没放在心上,听我说罢就在那接着开玩笑:“我单知道我在师门的地位低,却没想过会低到如此程度。师父父,我在你眼里原来从一开始就连人也不是?” 我说:“没,你想多了。”稍作停顿,我补充,“我就一个徒弟。” 因而本就没有水端不平的情况,地位如何,待遇怎样,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尽管若是一定要选择,我不想要徒弟,并非嫌弃黎天歌,而是什么样的徒弟都不想要。 他正色道:“所以说地位低啊,照理说只有一个徒弟,百年来唯一的独苗苗哎——不该特别上心吗?” 我陈述事实:“确实上心。” 无需多做解释,黎天歌立刻明白过来,手当即在身前比了个叉:“这种意义的上心打咩!我已经够坦诚了,众所周知人需要隐私,好歹给孩子留个底裤啊!” 看来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 只是,若非放留影石过于明目张胆,不利于构建良好的师徒关系,也太容易被系统察觉,黎天歌恐怕没有说出这话的机会。 即使现在也与正常的师徒关系毫不相关,但大抵算是良好。 修道之人的师徒,基本上全是亦师亦父。本就有亲缘关系的不提,那些刚拜入宗门的弟子往往年岁不大,多半仅有十余岁,当人师尊的不仅需要在学术方面指点迷津,更要教会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责任重大。 而我向来没有对他人负责的能力。 不知该不该觉得庆幸,大抵常人绝不会因为徒弟是个穿越者感到庆幸,这种事还是随波逐流更好些,不至于显得太过怪异。 我正准备顺着他的话提及小狸,就听黎天歌接着往下说。 “就是,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他说话间趁着小狸不备,往它尾巴上摸了一把,飞快地收回手便振振有词道,“我不装了师父父!把小狸带走行不行,有它在我拆……咳,没,不存在那种想法,师父父你相信我,我可老实了。” 虽说改口很快,不过先前当着小狸的面也没见他收敛一二,想拆的东西一个没落下。小狸一甩尾巴,将身子挪得离他更远了些。 倒称得上巧,不论黎天歌处于怎样的心态,我本就准备将小狸送回给周亭瞳,他提出来还省得我多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应了声。 “好耶,我就知道师父父你会相信我。”黎天歌像解决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一样,忽的放松许多,欢呼,依旧是在傻乐,“爱你!” 我给他塞了串糖葫芦。 黎天歌没仔细看,顺手接了,一瞧又觉得有哪不对,摸着下巴思考一阵,向我确认:“师父父,以我对你的了解,这是我给你的那串吧?” 那自然,除了他也没人给我塞这东西,反正没坏,能吃。我点头。 “你这样很过分哎!”他试图把糖葫芦塞回给我,言辞激烈,“师娘就算了连你都不吃!我们之间深厚的父子情意是不是要在今天终结了!” 且不提深厚一词的真实性,前几日刚说过要断决父子关系,这东西和缘分一样,没有断两次的道理。 我说:“他不吃你倒不介意。” 黎天歌说的理所当然:“那能一样嘛,师娘和我又不熟,到现在都不熟哎。只是既然一起出去了,不能光买我俩的,出于礼貌得连带着给他一份。” “当时差点忘改口,还好想起来了,不然多尴尬。” 我拍拍他脑袋,把糖葫芦推回去:“不用顾虑太多。” “是礼节问题,他不在意我也会尴尬的好嘛,”黎天歌故作恼怒地拍掉我的手,“可恶,你居然又趁人不备占便宜!给我吃!” 抱着小狸起身,我后退一步避开他塞过来的糖葫芦,转身就走。 知道跟不上,黎天歌干脆没有起来,手一拍地,骂骂咧咧地咬了口糖葫芦,糖浆碎裂的声音十分清晰。 大抵称得上巧,我一回到屋前就察觉有人过来,便转过去喊了声:“姐。” 哪怕来的不止我姐,我依然有意忽略了跟在她后头的人。 我姐稍一点头,到近旁十分顺手地替我理了理衣领,而后示意我看她身后抱着栗子的周亭瞳。 我面无表情对上周亭瞳。 他面色还有些苍白,人倒是精神,把又想来扒拉我,这回或许是扒拉小狸的栗子按住,略带点心虚,说话底气并不是很足:“小师兄,你看我人都到了,这不是来都来了,想必……不介意我在这住段时间?” 越说就越是心虚。 且不提已经给他发过传讯,但凡人是独自过来的,别说留几日,他敢踏上剑峰的地半寸,我都得把人踹出去。我看眼我姐,只得暂且按下拔剑的想法:“自便。” 周亭瞳松口气,一时没注意,栗子就从他身上借力一跃,往我这扑。 还抱着小狸,真被扑到怕是得压着它,我于是侧身让开。又为避免过多接触,出现栗子借机扒着衣服不放的状况,我躲开后就拎着它后颈,递回给周亭瞳。 我姐本想替我拦一下,见这动作便收了手。 栗子悬在半空,仿佛全然不曾意识到行为不妥,很是无辜的,腔调怪异地喵了一声。 周亭瞳看起来挺头疼,接过栗子,让它面向我:“对着我学猫叫没用,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猞猁叫声不这样。说过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只有师尊会不分青红皂白偏袒灵兽,道歉。” 栗子伸了伸爪子,磨磨蹭蹭,看看我又看看小狸,终究是十分不情愿地开口:“小师兄,我错了。” 虽说灵兽修为够了就能说人话,不过如非必要,它们更习惯自身种族的交流方式,因而多数修习御兽的修士都会学相关的兽语,好与饲养的灵兽无障碍交流。 而面对其他修士,灵兽没必要自找麻烦。 既然周亭瞳来都来了……罢了,当着小狸的面,兴许不大合适。 那先留他些时日,暂且不让他被自愿离开。 “下不为例。“我说。 栗子双耳向后折起,摆出可怜巴巴的姿态,试图与我交涉:“小师兄——“ 没能接着说下去,小狸喵一声,打断了它的话。 不知小狸说了什么,周亭瞳没有解说的意思,从神情能瞧出点尴尬来,总之话音未落,它俩就开始喵喵嗷嗷地吵了起来。 并且一时没有止住的意思,甚至于愈演愈烈,连爪子都伸了出来,仿佛随时能打起来。 最后是以周亭瞳一手拎着一个,颇为抱歉地冲我笑笑,转头进了屋而告终。 即使被拎在手上也没见它们安分,无法产生肢体接触,吵得就更是不可开交。直到屋内布下了隔音的阵法,外头才听不到声响。 或许不论什么生物,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年纪轻都十分有活力。大概。 没了外人,我姐问:“头还疼吗?“ 我:“没事了。“ 她就应一声,不再说什么。 一时间彻底安静下来,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分明很习惯我姐在身旁,她在时向来都要更安心些,我此时反而莫名的,感到了些许心慌。 我下意识看向她。 我姐也在看我,微微抿着唇,显得格外凝重,又有些轻微的不安。 良久,她轻叹口气,避开了与我对视,像是把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只是上前一步抱住我,低声道:“……要好好的。” 隔着数层布料,依旧能察觉到她此时略显急促的心跳。就仿佛不安也随之传递而来了一般,我所感受到的慌乱随着靠近,变得更为明显。 只是,我终于意识到了怪异之处。 与那时一样,终究隔了一层屏障似的,虽清晰,却仍缺了些什么似的。 不过,既然她不希望我知道她的想法,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