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芒光

    比赛结束，龙傲天下台走到我们面前，他面上带着笑，轻叫了声我的名字，顿了顿，转而又叫了碧云和叶海沧。叶海沧向他贺喜，而碧云与我方才一番谈话后，心情已然沉重了下来，但碍着龙傲天，又不好将心中沉闷表现得太清楚，也只好硬扯出一个笑容，佯装自若的同龙傲天说道：“恭喜龙大哥赢得比赛。”

    我也紧跟着说：“你赢了。”

    龙傲天点点头，“我赢了。”

    几句话后，一行人便返回了临风酒楼，晚饭的时候，江家堡派了人送来一柄剑，来人说道：“夫人得知龙少侠战胜消息，特派小的前来送剑贺喜，还吩咐道隔日与迟夙山庄山庄少主一战必是一场苦战，这柄剑是陪伴堡主走南闯北多年一直随身佩戴的宝剑，宝剑配英雄，希望这柄剑能助龙少侠一举获胜。”

    回临风酒楼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叶海沧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留了下来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话，聊着聊着，眼见天要黑了，便也跟着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于是眼下这张桌子上坐着四个人，我和龙傲天，碧云，还有叶海沧。

    来人长长的一番话说完，又将手中那柄宝剑往上抬了抬，腰又往下低了低。

    几人的目光瞬时汇集在他双手中的剑上——黑金色的剑身，上头并未刻有太多花纹，显得十分古朴，由于年月已久，尽管平日被人小心保管，却还是不免落了些青锈。

    单从外表来看，确实不容易看出这是把宝剑，但就如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虽历尽风霜洗礼，但眼中所透露的精锐与芒光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宝剑未老，亦是如此。

    来人手中所持之剑，重达千金。

    龙傲天默了默，并未立刻说什么，而是从来人手中小心接过了剑，握住剑柄，微一施力，剑从鞘出，如出水龙吟，龙傲天目光紧颤啦一下，立即将剑收回，道：“替我谢过堡主夫人的好意，只是这剑太过贵重，晚辈怕是担受不起。”

    来人微微笑道：“来之前夫人便有料到少侠不会收下此剑，于是早早便嘱咐小的带句话来说，这剑与其落在家里蒙尘，倒不如交到一个更适合它的人手中，也不算蒙了宝剑之名。夫人慧眼，从未看错人，她若说少侠配此剑，少侠便一定是最合适此剑的人。少侠便不要自谦，收下它吧！”

    龙傲天仍有些犹豫，在他看来无功不受禄，他虽然先前有帮助过堡主夫人，但这些日子来，堡主夫人所对他们都种种帮助，早已超过了他应承受的范围之内了，如今又怎么能再受这样的好意？

    来人看出了他的犹豫，又再劝道：“少侠就收下吧，少侠若是不收，小的回去了也不好向夫人交差的。”

    我一旁看着，也不好说什么。那天晚上钟山寺东方闻英所说的话还在耳边，若真如他所说，堡主夫人是为了招龙傲天入江家堡所以才对我们这样处处帮助的，那么现在这柄黑金宝剑龙傲天确实是不收的好。毕竟承受了太多好意，也就会欠更多的人情，而人情债又往往最是难还的。

    但若就这么明面上强硬拒绝了，又是伤了堡主夫人的一番心意，未免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倒成了个难题。该怎么做呢？

    最终龙傲天还是选择收下了这柄剑，确切来说，这是他暂时收下的。

    龙傲天对那人说道：“好吧。不过这剑我还是不能收下。”

    来人见他拒绝，正又忙着要说些什么来劝，却听龙傲天又接着道：“剑，就当做是我向堡主夫人借来的好了，待到比赛结束，在下一定将剑完璧归赵，亲自送回江家堡。由于隔日便是比赛了，时间匆忙，此时未能亲自登门道谢，还请你代我向堡主夫人道句歉，并说，夫人的恩情，龙某定会铭记在心，来时定当报答，万不敢忘怀。”

    他这么一说，来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应了句一定将话带到，又依次行了礼告了别，这才转身离去。

    江家堡派来的人走后，我们几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有了些许松动。

    先是叶海沧颇为感慨的说道：“早有听闻这柄芒光剑的威名，却没曾想能有幸亲眼见到它。”

    “芒光剑？”碧云往龙傲天手中那柄黑金剑瞟了一眼，“难道它叫芒光？”

    叶海沧面上红了红，人也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人生得还算白净，因此脸上一多有什么颜色就能让人一目了然，但碧云没在意这些细节，把关注点都放在那把剑上了。

    叶海沧讷讷道：“不错，此剑乃是前朝铸剑大师的收兵之作，用的是精钢玄铁，日夜不歇，倾尽心血，历经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打造而成的，吹毛立断，劚玉如泥，乃世间罕有的奇兵。早年江家堡堡主走南闯北，闯荡江湖时，就是带着这柄剑闯荡出了一片天地，创建了江家堡。”

    说罢，叶海沧望了一望黑金芒光剑，眼中不由得带了些羡慕，“不过此剑自江家堡创立后便鲜有现世了，如今堡主夫人竟舍得将此剑赠与龙兄，可见夫人对龙兄是十分的重视了。”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剑龙傲天才更不能收下。

    碧云啧啧称奇道：“这剑打造的黑漆漆，没想到却有着芒光这样的名字。”

    “生于黑暗，心向光明嘛！”我随口接了一句。

    龙傲天握紧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却是低声重复了一遍我那句话说：“……生于黑暗，心向光明。”顿了顿，他又再一遍重复，“生于黑暗，心向光明。”

    我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龙傲天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句话说得对极了。也许百年前那位铸剑大师在打造这把剑的时候用意正是如此。”

    我挠挠头说：“我也就随口一说。”这话在现代其实就相当于口水话的存在，我真是不经过脑子就这么随口说出来的，龙傲天这样却好像是当了真的样子。

    叶海沧道：“这随口一说的话都能说出大道理，可不是常人能做得到的。”他笑了下，又接着说：“不过，堡主夫人在此时送剑，除了宝剑配英雄，不使之蒙尘外，恐怕还有另一层意思。”

    龙傲天望了一眼手中的剑，略微一顿，眸光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

    叶海沧笑道：“龙兄是个聪慧的人，想来也明白这层意思了。”

    碧云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夫人此次送剑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叶海沧面上一红，忙低头喝了一口水。似乎他现在只要一面对碧云，就容易有脸红的毛病。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如此。我看着碧云仍是一脸急着揭开谜底的神情，全然没注意到叶海沧的反常，不由心里暗自笑道，这丫头平日里是个顶机灵的，这会儿反倒犯了糊涂。

    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些不确定，但从这会儿叶海沧的种种表现来看，我就万分无比的确定了，因为叶海沧现在模样，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样子！他喜欢碧云，或者说，他对碧云有意了，这毋庸置疑。

    不过，对于叶海沧所说的堡主夫人的另一层意思，我倒是也隐约有了些猜测。但都不确定，只等叶海沧自个儿揭开谜底。

    叶海沧耐不住碧云的询问，干咳一声，缓缓说道：“白须长老此次的选拔大赛，本就是轰动武林的事，而前来参赛者，更是汇集了天下势力，聚集了天下英雄的目光。而经过一路比赛，最终筛选剩下的两人中，一位是迟夙山庄的少主，一位则是龙兄，而所有人都知道，龙兄与江家堡多少是有些沾亲带故的。也就是说，在这两人间，身后至少代表了两股力量，一个是迟夙山庄，一个是江家堡。”

    “不管结果如何，是成是败，龙兄的结局都会与江家堡有密切的联系。所以，为了此次的比赛，堡主夫人送上芒光剑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罢，碧云感叹道：“我原只以为是夫人菩萨心肠，却没想过期间还有诸多弯道。”

    叶海沧默了一默，说道：“不论成败，此次比赛过后，龙兄都一定会成为各大势力招揽的对象，而我看堡主夫人此次送来芒光剑，也必定存有招揽贤才的意思。龙兄，你的意下如何？”

    龙傲天眉头微蹙，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良久，方答道：“龙傲天不为任何人而活，只为自己。”

    龙傲天此话一出，我们几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面对如此多世家大族的招揽，龙傲天却只说，他要为自己而活。这种魄力，不是常人所有的。

    叶海沧哈哈笑道：“好！好一个为自己而活！”他举起面前酒杯，“就凭这句话，我叶海沧该敬你一杯！”

    一番推杯换盏后，时间也来到了深夜，龙傲天经过一天的比武也累了，这场欢畅的谈话便没能再继续下去。

    人散后，我们各自回了房间，借着龙傲天梳洗的时候，我来到碧云的房门前，轻轻扣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