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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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 罗衾很是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够让蓝家父子对他死心塌地。例如现在,蓝术正沉默着和她对峙,那双诡谲妖异的眼睛闪着威胁的光芒。 “非他不可吗?”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决定和你合作?” “真不知道你们喜欢他什么……” 蓝术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那你得加油了,毕竟他还活着。”罗衾露出一个微笑。 “什么?你们!”蓝术突然站了起来,叱责道,“你们一点也没用。” “别这样说,多绝情啊。”罗衾示意他冷静些,“好歹我还能帮你拖延点时间不是?” 蓝术哼了一声,“再杀一次不行吗?”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罗衾叹了口气,“毕竟我还是舍不得杀他的。” “呵……那还是交给我吧。” “嗯,我相信你。”罗衾拍了拍蓝术的肩膀,“记得杀人要诛心,杀人诛心哦。” 蓝术躲开这亲昵的触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从罗衾那离开,回去的一路上,蓝术都在沉思,直到车快到家门口,他才叫住司机。“等等,绕个路。” 他得做点蓝晚亭没做到的事,不是吗? 比如,一个承诺,或者比承诺更重要的契约。 时间回到现在。 这是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和平的夜晚。没有暴力虐待,没有羞辱强迫,而是亲密无间地躺在一张床上醒来。 李昱循捂着额头,可供逃避的短暂夜晚已经过去,现在他必须正视现实了。 “蓝晚亭,确定没有生还可能吗?”李昱循语速很慢,好像在斟酌字句,又好像只要他说得够慢,死神就会因此延缓行动。 蓝术起床就听见某个人的名字,美好的心情立马垮下去大半,但也耐着性子答应。“我不认为他还能活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回答,相当的委婉,好像在顾及李昱循的心情。 随之而来的又是沉默。他听见窗外鸟雀啁啾,婉转清脆,好像在告诫他们早晨不应沉寂。李昱循将头埋入双手中,以此支撑自己无声的悲鸣。蓝术一言不发,他将李昱循揽入怀中,直到连窗外的鸟儿也哭累了,阳光已经洒满宇内。 李昱循仍然不给蓝术好脸色,甚至经常走神,发着呆盯着墙壁就是一下午。这时蓝术要提醒他认清现实的话,就会从嘴边又溜回去,直觉告诉他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更好,他们的关系已经紧张得很,不需要再施加压力了。 李昱循会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太在意蓝术的存在,尽管这座别墅的常住人口就只有他们二人。不注意另一个人稍微有些难度,尤其某人还故意在自己眼前晃。 李昱循难得有穿好衣服安稳坐着看书的机会,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代价是忍受蓝术在一旁烦他。 他根本看不下去,书里排列的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就是没有办法专注思考,群蚁排衙的印刷字符都挤成一团—— “从纯洁的恋情的额上取下娇艳的蔷薇,替它盖上一个烙印。使婚姻的誓约变得像赌徒的誓言一样虚伪…… 当无法阻遏的情欲大举进攻的时候,用不着喊什么羞耻了,因为霜雪都会自动燃烧,理智都会做情欲的奴隶呢…… 不要瞧着我,免得你那种可怜的神情妨碍我冷酷的决心,也许我会因此而失去勇气,让挥泪代替了流血。” 李昱循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抬头却发现蓝术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李昱循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能与蓝术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还被那张脸蛊惑。 也许他就像书里所说的那样,该遭受一顿痛骂,并且看清身边蛰伏着的毒蛇,它正吐着信子等待着猎物放下警惕。 “累了吗?”蓝术从他手里拿过书,“我念给你听?” “不劳您大驾。” 李昱循伸手去抢,被蓝术轻柔地挡开。李昱循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要不就残忍得没有任何人情味,要不就用温柔来伪装强硬的意图,根本没办法扭转他的想法,实在是独断专行到了极点。 “因为他像是我病入膏肓的痼疾,一定要借你的手把我医好。我必须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我的脸上才会浮起笑容…… 两个强敌猛烈争斗的时候,不自量力的微弱之辈,却去插身在他们的刀剑中间,这样的事情是最危险不过的。”像是高潮处戛然而止的刺杀与鸩毒,蓝术突然把书翻到了前面。 “志愿不过是记忆的奴隶……是境由爱造?是爱逐境移……有的人失眠,有的人酣睡,世界就是这样循环轮转……” “你干什么?”李昱循按住摊开的书。 蓝术的手却覆上他的,“我觉得后面内容不太助眠,不适合当睡前故事听。” 李昱循嗤笑一声,“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睡前故事。” “可是你看上去挺困的。”蓝术看了看被自己强硬按在肩头而后放弃抵抗的李昱循。 “无聊当然犯困。”李昱循把书夺过来合上,“它不太适合现在的我。”封面上印着一柄骑士所用的剑,写着“哈姆雷特”四个大字。 “……”蓝术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当然,当然。” 蓝术已经念了很久,里面的部分内容就像分散的音符,而个别的重音串连起来,让他看到了流淌的乐章。普世的书籍具有永恒的光辉,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用那关怀穹宇的目光投来一瞥,正照进他的心底。 他现在并不需要讨论生存与毁灭,可是摆在他眼前的问题却与书中重叠在一起。也许他正是那个卑鄙的国王,为了权力谋杀自己的兄长,娶了王后,而他谋杀的是父亲罢了。 ——那么他将会被“哈姆雷特”报复吗?“哈姆雷特”会是谁呢?“王后”又会喝下毒药被他间接害死吗? 问题多得像威尔士森林中的飞蛾,让他无从下手。 就在他沉思之时,李昱循也在思考着书中的内容。哈姆雷特指责自己的母亲失节于谋杀父亲的贼人,好像被骂的却是自己。倒错的感觉让他混乱,他在想什么,他又没被欺骗,怎么可能放下仇恨去爱上仇人? 可是,他却迟疑了,现在的坚定,在未来的未来又能维持几分呢?如果他被迫和蓝术这样相处下去,等到时间销蚀了他的追思,抚平他心上的痛痕,不再时时想起令他苦苦怀念的人,而是将其掩埋在记忆的余烬,那么他真的还能坚定如初吗? 他并不自信,他需要那个教会他自信的人,来帮助他走出迷雾,可是那个人死了。这令他陷入了一个僵局,一个恶劣的循环,他只能握着残破的记忆碎片慌乱地碰壁,像一只在囚笼里撞得头破血流的麻雀,气息奄奄也不会停下对自由的渴望。 蓝晚亭还没来得及动身前往c市,G3与KIA11合作的项目就出现了问题。说是“问题”有点欠妥,应该说“被毁灭”更合适。他从杜博阿焦急的语气和快被打爆的电话里,嗅出了诡异的意味。实验的基地在他解决法那卡不久后就被炸上了天。实验人员和实验者无一幸免,更别说来之不易的资料档案了。 他并不在乎实验项目利益几何,可是杜博阿低声下气地求他一定要过去帮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这有可能是法那卡的后手,让他的思绪混乱不已:他应该去哪边呢? 好吧,集体总是高于个人意志的,即使是他也不能享有特权,被队员们用希望的眼神恳求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走吧,去和杜博阿汇合。” 等到以后蓝晚亭回想起自己的决定,都会后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他没有被这陷阱所迷惑,而是早点找到李昱循,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如果再早些,也许就不必走上那样决绝的道路。 可是他并没有预知的超能力,而是做了当下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一切都不可挽回,悄然滑向毁灭。 等到他收拾完实验基地的摊子,排查了所有潜在危险后,已经是十天后。尽管这个过程中他分秒必争,可是杜博阿总会挑些无法拒绝的毛病出来,让他一拖再拖去往c市的行程,好像在故意留住他似的。 直到最后杜博阿隐约意识到再拖下去,就会获得一个造反的蓝队长时,蓝晚亭才得以脱身。 好在蓝晚亭此行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他从杜博阿那里得知有人联合法那卡要解决他,而杜博阿也参与其中,他撇清关系的说辞是“打入敌人内部,才能找机会救下你”。好吧,他还活着,这个事实还能为主管挣一点表现分。可是处心积虑害他的人那么多,怎么有人能成功搭上杜博阿这条线呢?这家伙可是装糊涂的高手,没有值得心动的好处他是不会答应的。 想想罗衾的态度,李昱循不知所踪,杜博阿从中牟利,再想到法那卡弃子一般的下场,那么幕后黑手也昭然若揭了—— 他的亲生子蓝术。 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蓝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相像了。同样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同样的疯狂和独占欲,把想要的东西攥得紧紧的直到死才会松手……这么想来,他还是应该杀掉蓝术吧?毕竟,谁也不能从他这夺走李昱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