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湿冷，阴寒。

    天气变成这样，庄稼长时间没光照，明显快耐不住了。细瘦的叶子软趴趴荡下来，卷叶的卷叶，蔫吧的蔫吧。

    我蹲在地里看庄稼的长势，秧苗细瘦得一阵风都能刮得跑，才短短十几天时间，原本绿油油的田地已经枯黄一片。

    再这样没太阳下去，很快就要陷入粮食危机　，到时候……，真不敢想象人为了活下去会做出什么。

    以前每天日升日落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太阳多好，现在朱雀不在了，没有太阳了，才突然发觉它的存在对万物存续有多重要的意义。

    朱雀给的小火苗还在掌心跳动，我借助这唯一一点光亮照开漆黑一片的大地。

    小火苗本就一点点，比火星稍大。虽然煮饭时火力差了点，但好在照明效果够给力，就这么一点点火苗，能照明前前后后四平方米的范围。

    远处火光明媚，几千人托着火苗浩浩荡荡往南边走。我走近细看，发现除了百姓之外，队伍里还混着许多火灵根的修士。

    我跑过去拦下一个修士：“这位兄弟，你们这是往哪去呢？”

    修士：“我们都是去朱雀神殿的。”

    我：“去朱雀神殿干嘛？”

    修士：“像那种老百姓，大多是去朱雀神殿求出太阳的。像我这种修习火灵根的嘛，都是在半月前发现火系术法使不出来，去神殿求天神朱雀赐火的。”

    想起兰君说过“朱雀守南方，掌夏季，是炎炎离火之主”，听完修士的话，我一时百味杂陈。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用多此一举了。因为他们的神明已经英勇就义，现在即便跪穿石板都没用。

    我有些怜悯他，说出口的话也变成：“那我正好也有事求朱雀，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朱雀神殿在南边的山上，顺着山路一路蜿蜒往上爬，无数火光把石阶照得亮堂堂。

    头一次来朱雀神殿，才发现这里种的树都是玫红色的重瓣樱花。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这里没有连日的风吹雨打，这时候远远望过去，视野可及的地方该是满山满树都开满了玫红色的樱花。那种花海原本会一大块一大块氤氲在山间的云层雾霭中，看起来像极了大片大片的红霞……

    可惜，现实里半月的连日风雨，让这些樱花树大多都掉秃噜了，树枝孤单地支撑在原地，棕绿色的树皮滴滴答答泛着水光。

    石阶上散落了好多好多玫红色的花瓣，这些花瓣随着风自高处飘落下来，积满了一层一层高低错落的台阶。这些台阶有深有浅，被樱花装饰成不同颜色的红艳。

    队伍里有人惊呼：“怎么会这样？！这里的云头一次变成这种深灰色，原本这条路上一路丹红，连云都是紫红色的。”

    有人应和:“对啊对啊，以前我每年都带娃娃来朱雀神殿玩，就这么一路走上去，应该是满眼的红艳。红花、红树、红云、红色的七层宝塔，还有宝塔飞檐上红灯笼里透出来的金黄火光……”

    我还来不及唏嘘，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七层宝塔，还有每层宝塔上挂满飞檐的红流苏灯笼。只是这时的灯笼里头，没了火光。

    推开神殿大门，殿堂中央立了一座雕得用力过猛，样子又十分抽象的朱雀雕像。

    这朱雀雕像威严肃穆，整个又都用纯金打造，看得出打造它的人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但这雕像的样子看起来又像鸡又像鸟，仔细一看又什么都不像。最灵性的是它嘴里还叼着个大火球，我想那大概是想表达朱雀携火而来、气吞日月的气势。

    我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这形象和真正的火凤明王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我真庆幸他没看到。

    8岁的小女孩头上用红丝带扎了两个小辫子，她扯着母亲衣袖:　“mama，为什么天上一直都不出太阳？是不是朱雀生我们气了？因为我们每年来朱雀山都只是为了看风景，从来不到红房子里看他。”

    母亲脸上有点挂不住，她一把捂住女儿的嘴：“这里是朱雀神殿，神像面前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会遭神谴的！”

    小女孩被母亲的脸色吓哭：“呜呜呜～～～，翠翠没有乱说话，呜呜呜，mama好凶！”

    有事求神拜佛，无事进门不识，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却最真实。

    村长拿了供台上的三支香，用火苗点燃，手持线香举过头顶，跪在神像前：“天神朱雀在上，一连十几天不见太阳，农作物都快活不下去了。您睁眼看看，看看这人世间，沿海各处水患四起，百姓已经民不聊生。求天神朱雀垂怜，求个云开雾散，求个水患退散，至少，出点日头吧。”

    磕头的“砰砰砰”声在朱红色的神殿回响。

    一众村民也跟着燃起线香，纷纷跪在神像前顶礼叩拜：“求天神朱雀垂怜！！！保佑水患退散，保佑云开日出。”

    也有中年的长老修士带着一众青年修士祈求其他心愿：“火凤明王在上，弟子修习火灵根数十载，可近些天再也召唤不出任何火系法术。火灵根没了火焰，可谓修为尽废。弟子修习实属不易，求火凤明王垂怜赐火。”

    其他青年修士也跟着跪拜附和：“求火凤明王垂怜赐火！！！”

    一阵惊天巨响，红木门从中间碎裂，木块四溅开来误伤了几个村民。在村民的尖叫声中，一个黑影飞闪而过，直直砸到后面的墙上。

    魔修锅贴一样从墙上摔下来，口吐鲜血，眼神急切：“哪个叫夏小年的赶紧跑！有个自称玄水武皇的怪人在四处抓你，魔尊谎称你在魔修城，和那人打了起来，但情况很不乐观。魔尊派我来通风报信，你赶紧的快点跑！”魔修一口气说完，就吐着血彻底昏死过去。

    “哼，传完话再死，真感人”，　一阵森冷的男音自上而下传过来，我不自觉抬头往天花板上看，什么人都没看到，但灵魂深处不由地一颤。“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比刚才更强劲几十倍的飓风从上而下穿透朱雀神殿，一个什么东西从天上直直砸下来，砸透了朱雀神殿的七层宝塔。每一层天花板都被整齐划一砸出人形窟窿，掉下来的东西直接砸穿了地面，掉到地底不知多少层的深渊。

    我看着地上的人形空洞，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没了。

    借着砸出人形的地方抬头往上看，宝塔顶端的青衣男人衣袂飞扬。那人立在塔尖颔首，神貌睥睨，身边的蛇眼和龟眼齐齐盯着我看，男人青绿色的眸子转过来对上我的眼，勾唇：“……找到了。”

    他眼神粘稠，我被他视线锁死在原地。

    “要不是知道你是不死鸟，还真要被你骗了……。跟我玩躲猫猫好玩吗，这么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