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疫

    宁书回到家里已经有几个月了，眼见着肚子像吹了气的气球一点点涨起来，他不得不暂停了所有的外出活动，一心待在家里养胎。

    由于体质特殊，想打掉孩子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况且，也许是因为若隐若无的血脉渊源，一想到要把这个小家伙的生命就此扼杀，他似乎还有一种难耐的心酸感。

    只是，那混蛋……

    算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单亲父母，只靠他一个人也可以养大孩子。

    宁书微微垂着头，一面不自觉的用手抚摸着小肚子，几个月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像吃胖了似的肚子，里面会塞着一个小生命呢？

    虽……虽然这个孩子没有完整的家庭，但是他宁书会加倍呵护他的成长，还有爷爷奶奶，不会让他比别人差的！

    午夜。

    “不好啦，不好啦！”

    “刘二哥、小魏哥！都快醒醒吧！牛二叔、三叔、老叔儿，李三叔都快不行了！”

    魏风猛地惊醒，他赶紧爬下床，到院子里打开门：“你说咋了？”

    “老人们好多都不太行了，也不知道是个咋事儿，嘎子、犟子和磊娃儿都快哭了，给山下打电话也没信号，大家都不知道是咋办好了！”

    魏风突然心里一紧，爷爷！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猛地打开爷爷的门，连叫了三声也没有回答，魏风慌了神，一瞬间冷汗起了一身。

    “爷爷！”

    老人闭着眼一动不动，面色发青，魏风急坏了，背起人就想走，刚走到门口就发现路上聚着不少人。

    “这是咋了吗！咋会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我半夜起来就这样了。”

    “哎呀，这是怎么个事儿吗！”

    魏风大喝一声，“别聊了！大家有板车的就赶紧拿出来，有牲口的也用一下，赶紧把老人运下山去吧！”

    “是是是。”

    “是是……有道理，别耽误了。”

    魏风刚跑了两步就站住了，一个人想把爷爷背下山去，多难啊！自己也借不到东西，可怎么是好！

    他正着急，突然灵机一动，金三奶奶！

    这个女人一贯刻薄，而且几次三番的想抢走他家的电视，要说别的卖给她也行，只是这电视是爷爷无聊生活的唯一慰藉，无论如何也不能“借”。

    只是现在……

    “金奶奶！开开门！”

    “什么事啊？”金奶奶是独居，也许是因为怪异的性格，孩子们也不喜欢跟她经常来往，只是逢年过节带些东西来，勉强算是说得过去罢了。

    “我想借一下您的牛。”

    “啥！”金奶奶瞪大了眼睛，“当初你奶奶生病，我、我就已经跟你说了不借，这次你又要借，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可能……”

    “我拿电视机跟您换。”魏风闭了闭眼。

    “……这、这也不够呀，你那一个破电视，哪里值我一头牛。”

    “院子里有三只母鸡，下的蛋，您就拿去，我一定会尽快还您的。”

    “说……说好，尽快回来的啊！”

    征得了主人同意，魏风急忙把爷爷架上牛，他急得都要烧着了，可要是不借牛，得浪费更多时间。

    一路奔波，马不停蹄，终于到了县医院。

    有几个先到的，见他来了勉强招呼一下，我医生交代了情况，很快办了住院。

    一个村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相对无话。

    魏风皱着眉头，他不知道生活是怎么了，怎么自己亲近的人一个个要离他而去，他大声喘了两口气，一抬头看见一群医生向他们走来。

    “医生，老人们怎么了？”

    “我爷爷咋了？

    “初次鉴定是水污染引起的病，目前均已脱离危险。”医生推了推眼镜，开口道。

    “哎呦，我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这水一直好好的，咋会这样呢？”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在医院肯定要花钱，咱现在商量着把钱凑上吧。”

    “各位家属冷静一下，治疗的费用在前台都可以查到，大家缴一下费，才能进一步治疗。

    两个小伙子慌了神，他们急急忙忙出来，哪里带钱了？

    魏风长叹一口气，他也没带多少钱，这种情况，是一定要把弟弟叫回来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对面是弟弟带有蒙胧睡意的声音：“喂哥，村里通了信号了？”

    魏风沉默了一下，“爷爷喝水中毒了，你赶紧请个假回来吧，我现在在县医院。”

    “啥？”那边传来木头板咯吱一声的声音，随即又是一声碰撞声，隐约还夹杂着弟弟的痛呼。

    “怎么了？”

    “没事没事哥，你等我。”

    魏雨急匆匆赶到医院，虽然路上一刻不停，但已然过了四个小时，“哥，爷爷怎么样了？”

    “还好，应该快醒了。”还未等魏风开口，路过的医生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魏风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道：“……爷爷的治疗费，我打算把家里的地卖了。”

    这一番话可把魏雨惊呆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土地对农民有多重要，况且这可是哥哥呀，把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就像命根子似的。

    他也明白这话的苦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嗯。”

    “那你以后？”魏雨还是有些顾虑，但魏风打断了他。

    “会有办法的。”

    魏风一回到牛鼻子弯就急急张罗卖地的事，准确的说还不是卖，是转让，可这个对魏风来说没有差别，没了地，农民就没了根，要从此漂泊无依了。

    这穷乡僻壤没有开发商，土地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余地，只能是种庄稼，村里的人大多也都不富裕，都指着土地讨生活，卖给同村的人，价格也不好高了去，魏风忙前忙后，终于把地分给了两家人。

    只是这钱……

    “二舅伯……你这也太少了，一亩地两千，您也不是不知道，我指着这钱给爷爷看病呢……”

    “这还少啊？我要你两亩地可是四千来块钱呢，是上税不要钱还是手续不要钱呀？”

    “这……不够嘛。”魏风皱着眉头，怎么也不肯妥协。

    “你这小辈、真……啊呀，不说了，四千三，不行你就找别人去吧。”二舅伯作势要走，魏风哪里能让他走，一咬牙道：“行，四千三就四千三，不过这钱真不够医药费，您再借我点钱呗，保证，我保证城里找到工作就还给你。”

    “不是我不肯给，是我手里只有四千五百块钱，这基本上全给你了，老婆子手里的都是家里买菜的钱，哪里还有多余的吗！”

    魏风抿了抿唇，二舅伯生怕他追上来似的，赶紧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正巧碰到金三奶奶，“哟，这是回来了啊。”

    他点点头，看着金奶奶捂着兜，一副不想让他看到的样子，“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那电视机能不能再让我看几天，没啥事儿。”金三奶奶讪笑道。

    他面无表情地正要答应，突然灵光一现！对啊，他可以卖掉电视啊！

    “家我这段时间都不回了，我打算把电视和鸡都卖掉……明天就拉到市场去。”

    “哎，你还跑什么？直接卖给我。你说个价。”

    “三百，一个电视，三只鸡。”

    “你这也太贵了瞎要呢吗？！坑老婆子的钱呢！”金三奶奶怒了，情绪激动起来。

    “爷爷一定要住院，我没有办法了才卖呢，你要光要电视就七十，鸡……我明天上市场看看。”

    “嘁，这还差不多。”

    金奶奶重重哼了一声，从家里掏出五百块钱递到魏风手里，“老头虽然招人烦，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死了，这点钱你拿过去，就当是我施舍他的。”

    “这怎么行！”魏风还要推拒，可那边金奶奶已经关上了门。

    魏风锁上了门，看着眼前的掉了色红木门，魏风一瞬间感慨万千。

    这个家虽然破，但却满是他和弟弟的回忆，如今看来要说再见了……

    四千三、四千八、这些年他存款有一万二，不知道到底能撑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