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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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我才不相信呢！”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宁书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 “之前我怎么求你都不肯……你真的愿意让我回家吗？”宁书带着哭腔，软软地发问。 魏风没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下温柔地用毛巾替他擦脸，动作又细又轻，没有放过一个角落。 宁书任他动作，眼周红红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用手扯着魏风的袖子没有说话。 魏风又抬手替他理了理头发，从口袋里拿出一朵大红花给他别上，脸上神色莫辨，“……之前，本来想让你嫁给我弟弟来着，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以后，回家要好好生活。” 宁书再也控制不住，滑下了一滴泪，他垂下头闷闷地点头，沉默不语。 魏风又一次低头替他擦掉了眼泪，细心地帮他整理头发。 第一次见到他时，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啊…… 原来时间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 魏风伸出手仔细把他的头发理顺——宁书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平日里又不经常梳头，已经打了结，如今把头发放下来……倒跟村里不扎头的女孩子差不多了，“这么看你还挺像个女孩子。” 眼前人娇娇弱弱地站着，垂着头，红着眼，睫毛上还沾着一两点泪珠，随着主人眨眼不停颤动着。 果真是个被欺负到哭的娇样。 “嗯？”宁书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没什么，你头发长了。” “嘁……”宁书的视线慢慢转移到这座青石砖搭成的小院子来。一开始来的时候，他其实根本看不上这个破地方，只是一心想着脱身，渐渐地住久了，倒莫名其妙的产生些感情了。 门还是那个门，窗还是那个窗，一切都一样，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宁书莫名地有些伤感，他不愿回头再面对魏风，回屋去了。 魏风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宁书扑到床上。 一开始他老是嫌弃这个床臭烘烘的，可是到最后，累的紧了，也就顾不得别的了，倒头就睡。 什么灰呀，土呀，什么都不在乎了。 乍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和这里的一切分别，宁书还有些不习惯。一想到，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魏风，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破山村，他心里还隐隐有些难受。 想到这儿，他不由落下泪来。 哭，哭就哭吧。 反正……反正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魏风……魏风听不见的。 “呜呜……”宁书把自己的头死死埋在枕头里，不想露出一丝声音。 他越想越难受，渐渐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宁书推开门。 睡了一觉之后他已经觉得好多了，没有那么多伤心，也开始渐渐盼望着回家的日子。 他正愣神，只听见院子里骤然传出一句清晰的回答，“……再等等，晚上就把他送过去。” “你动作快点，那边催了。” 宁书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这是什么意思…… 谁催了……？ 一种强烈的紧张感迅速弥漫了他整个身体，宁书吞了吞口水，丝毫不敢接着往下想。 心脏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起来，与此同时，他听见魏风的脚步声正向他慢慢靠近！ 近了，又近了！ 他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他真的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付魏风的话。 好在魏风也没有难为他，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魏风状似漫不经心地瞥向一边，“你醒了……我刚给你做了个菜，我们一起吃吧。” 宁书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就算是魏风幡然醒悟也不会做到这种份上吧。 让他设身处地的想，损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他断不会去做，况且还……还是在这种时候。 他点点头，装作一副很惊喜的样子，“哇，没想到你还有给我做菜的时候……别说，你还真有两下子！” 他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魏风的表情。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至少应该笑着回两句吧……魏风却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宁书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他……他原本想着魏风和他少说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有感情了。 万万没想到…… 他强忍心中的悲痛，咽下一口菜，“真好吃……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吃到了。” 他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膜，看着分外招人心疼。 魏风不由顿了顿，“……想吃，有机会再给你做。 宁书点点头，几口菜下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对劲！ 想到这儿，他不由暗中抵了抵喉咙，“……我怎么有点晕呀，我我再去睡一会儿。” 趁自己还清醒，快！快拿点什么东西自保！ 宁书跌跌撞撞地向屋子里奔去，快了，就快了！ 嘭！ 他沉沉地栽倒在床上，没了声音。 魏风站起身来，慢慢走过去。 他温柔地抱起宁书，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摸了摸他的脸，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 宁书猛地睁眼，这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魏风……你竟然真的！ 眼泪夺眶而出，他不由回想起来过去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被绑架之后，整整过了好几天才被运到这个小山村，如果没有魏风，他的处境会更惨。 虽然没有魏风这样的买家他就不会受害，但过去了这么久，其实他的心里也能原谅魏风。 魏风……真的不容易啊。 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弟弟长大，一个人种田收拾庄稼，一个人照顾又聋又瞎的爷爷和重病在床的奶奶……这些事真的能把一个人压垮。 魏风…… 魏风……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对魏风有什么感情，但他知道，从小到大自己没有为任何一个人这样着想过，没有被任何人这样牵动过情绪。 他本以为两个人之间是因为买卖关系的不平等才会有冲突，却万万没有想到从始至终他在魏风眼里只是一个可以交易的玩物。 他的同情，他的理解，甚至他可笑的信任……这些所有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莫须有的东西上，真可笑啊。 宁书只觉得过去二十几年他所认识的一切全部在崩塌，那些曾经在梦里构造过的美好，原来全部都是幻影罢了。 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可悲。 他竟然……他竟然把信任落在一个囚禁自己、殴打自己的人身上…… 原来，世上真的有轮回，他过去二十几年的骄横跋扈、骄傲恣睢，全部都有了报应。 他翻身坐起来，悄悄打开了门缝。 魏风正背对着他抽着旱烟。 宁书打开了门，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然后坚定脱下草鞋向后走去。 一步，两步…… 宁书忍不住回头，魏风仍然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丝毫没注意他的动作。 他轻轻舒了口气，接着向屋后走去。 绕到了房子后面，宁书踩上小木桌，伸手扒着土墙，暗暗用力，没想到一下就翻了出去。 他顺着土墙往下滑，平稳着陆。 他自嘲地想，这也许是他身手最好的一次了。 从这里到县里要走二十里路，自己的脚力不够，很快就会被追上，不如躲在山里过几夜，等村民们放松警惕了再逃出去。 他吐了口气，往偏僻的山上走。 渐渐天黑了。 高大的树完美地遮挡了他的身形，即使此时有人从他身旁走过，也不一定能发现他的位置。 夜，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星星的光格外黯淡，风呜呜地吹着，远方传来几声狗叫。 宁书的心不由紧了紧，他急忙动身又往后面挪了挪。 远方渐渐出现了几个红豆大的光点，宁书知道，今夜怕是难以善终了。 挑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后路，他也自认为此地是山谷的最深处了，事到如今…… 他默默走到树后，暗自祈祷奇迹发生。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是因为一般不可能发生的那样的事。 所以，被找到的时候很淡定，因为已经预料过结果。 魏风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宁书张了张嘴，你想……把我送到哪里去？ 还没等他说出口，魏风的一个耳光就已经把他打懵了。 他感觉身体就像一个破布麻袋，顺着风就这样飞了出去。 事实是，他也的确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