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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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阿兰和「影」坐在距离暗血精灵神庙不远的海边,不断有鲜红海藻被浪潮打上他们所处的礁石底部,在黑夜中这些海藻散着奇特又美丽的赤光,浮在深蓝的海面,恍若月光中血色的梦境。 接过阿兰抛来的‘契约’后耶梦不知何故沉默的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再说话,只是扶着额头转身,似乎有些不适而身形不稳,摆动着长尾就这么沉默的离开了。 阿兰抚摸着肩膀上「影」给他仔细包扎过后缠绕的厚厚绷带, “……你会好奇我和他的事吗?” 「影」微微一怔,摇摇头。 “你不好奇,”阿兰慢慢的道,“是了,一个合格的刺客没有太多的主观情绪,也没有太多的是非观和善恶观。” “我当然有,”「影」好笑的反驳他,“在我还是「阿伽雷勒」时我可能确实没有,家族的立场就是我利刃所向。但现在我自由了,我可以对任何事情产生任意的看法。” 阿兰笑了,“是吗。” “但我不会对你产生太多的看法,”「影」说,“我克制自己想要探究你的想法,因为感到好奇想要探究是产生感情的前兆,而我并不想对你产生太多感情。” 他缓缓的继续:“我们是‘朋友’,朋友不需要再多更深刻的感情。” 阿兰微怔,“你让我产生了‘挫败’感。” “没什么可挫败的,朋友,我承认你很有魅力,那是一种矛盾的、邪恶的魅力,但我不想再成为一只‘飞蛾’,我已经扑向了‘自由’的火光,我无法再扑向名为‘阿兰’的恶巢。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和你向往的道路背道而驰。” “你让我百感交集,朋友,”阿兰此刻确实五味杂陈,他凝望着海水中浮沉的明月,“你还有多久?” “很快,”「影」说,“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从他们自地心矿区出来到明天,刚好两周时间。 对自己的死期了如指掌,这何尝不是一种太过强大的悲哀。 “我不想你死,”阿兰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戴着手套的手指上不曾解开的蝴蝶结, “「影」,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低头把头埋进膝弯,“让我治好你,让我救你……可以吗?” “你只有这么多的翠木圣果,你会选择拿它们去救刚中毒没多久的‘情人’,还是用它们来救一个已经毒发的几乎马上就要身亡的‘朋友’?” 阿兰从膝弯里抬头,“你是在逼我做出选择吗?所以你只愿意和我维系‘朋友’的关系。” “我没有这个想法,”「影」说,“我只是想请你专心的去救「无相」,而不要再试图救我。” “我不明白,”阿兰说,“怎么会有人一心求死呢?” 「影」突然捧起他的脸颊,“你的眼睛在流血。” 阿兰摸了摸眼眶,“啊,是李斯坦往美瞳上刷的闪光液伤害到了我的眼球……” 他取出水囊借助干净的水将美瞳摘下,翡翠色的美丽瞳孔里含着血,眼角正滴落着混合着闪光液和血液的水珠, “你看起来像在哭。” 「影」抚摸着他的脸颊,隔着黑皮手套拭去他眼角的‘泪滴’, 阿兰握住他的手,平静的陈述道:“「影」,我看不见了,闪光液剧毒,它腐蚀了我的眼球,再次剥夺了我的视力。” “……” 良久之后「影」叹息道:“阿兰,我并不希望你将你的不择手段用在我身上。” 阿兰却只是轻轻的重复,“我看不见了,「影」,我要你抱着我,给我描述月光中的大海。” 他自顾自的钻进「影」怀里,握着他的手指,安宁的闭上眼睛。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摇了摇他的手指无声的催促。 于是粗粝的,沙哑的,如同砂石摩擦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海水是蓝色的,月光很柔和,它照在海面上,像是蓝色的颜料上铺了一层柔滑的丝绸。” “我想去海边……您能带我去吗?杀手阁下?” 一直被这个无知的少年当成‘杀手’的刺客沉默了几秒,环视这个阴冷潮湿的桥洞,衣衫褴褛的少年姿势古怪的仰躺在地上,正在往嘴里塞干面包, “为什么突然想去海边?” “巴特说下周的片会在海里拍,海妖和水手们的禁忌之恋……我得先去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不对也好随机应变。” “可你看不见,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把你就地沉入海里喂鱼。” “哈!”少年尖锐的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指,“那就拜托您帮我收尸吧,我要和我雄父雌父葬在一起,还要一束新鲜的卡萨布兰卡……” 刺客沉默的把他抱了起来,几个掠行后他们就到达了海边, 深夜的海边还残留着零星的篝火堆,有一对对的情侣在夜色中沐浴海风,刺客找了一块背风的巨型礁石把少年放下,让他靠坐着石壁,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海是什么样的呢?” 瞎子少年架起一条腿,浪荡不羁的模样,甚至摸出了一根烟放在唇边, 刺客抽掉了他手里的烟,少年不太服气的“呃昂”了一声,柔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张开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为什么要没收我的烟?难道杀手先生您不抽烟吗?” “我不抽。”刺客回答。一个合格的刺客时刻保持着清醒,烟和酒是他们致命的毒药。 “真无趣啊,那您喝酒吗?” “不。” “那您喜爱金钱吗?” “……” “您喜欢美人吗?” “……” 少年感到无趣而从他身上下去了,不算很浓的清淡青涩的信息素味儿稍稍远离,刺客得以稍微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肌rou。 “杀手先生,我们是朋友吗?” “……” 朋友?在黑暗中独自潜行,日复一日只知暗杀的刺客又何来的朋友呢。 幸而少年并未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今天是我雌父雄父的祭日,”少年慢慢的说着,“我想他们了。” “不过我很开心在这个孤独的日子里有杀手先生陪伴我,朋友……朋友啊,我们都很孤独,但也许我们也能互相慰藉。” 刺客迟迟没有再回应他。 少年嗅了嗅咸湿的海风,又问:“海是什么样的呢?” 这一次刺客回应了他,“海水是蓝色的,月光很柔和,它照在海面上,像是蓝色的颜料上铺了一层柔滑的丝绸。” “我要用月光做成的丝绸扎成蝴蝶结系在我朋友的手指上。” 少年举起刺客的手指,迎着月光和大海微笑,没有神采的眼眸反射着星点的月光,让他看起来眉眼清亮,微微露出来的虎牙尖尖和小梨涡又显得调皮而娇俏,他像坠落人间的受尽苦难的天使,却又永远保持着幼儿时期的那一份纯真和美好。 刺客注视着他的微笑,忍不住说:“有一天你会亲眼见到大海,它辽阔,壮丽,日月从海平面上诞生, 它是这世上最宽广、深奥,也是最为透彻的东西。” “就像你一样。”少年说。 “……” “到那时你依然还会陪着我看海吗?”少年仰起头,漂亮纯真的小脸上只有单纯的希冀, 「影」轻而平稳的呼吸忽然有了不正常的凝滞。 他居然记不清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少年的了。 他回答他了吗? 在那个时候,这个刺客可能回答了,也有可能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怀里的青年已经在他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那个瞎子少年长大了,静悄悄的,亦或者张扬肆意的长大了,在他没能看见的地方。 青年的模样同少年甚至同幼年时期一样漂亮,甚至更漂亮,他睡着时眉眼间漂亮到极致的侵略性被柔化,显出幼时的纯真,握着他的一根手指,就这么眉眼弯弯的睡着了。 他轻轻的将熟睡的青年放下,起身,看向不远处黑暗中静立的黑袍人。 那人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一身同他无二的装束,见他放下了怀里的人,便自身侧抽出两把长剑, 然后,身形隐入暗夜。 “嘡” 「影」撤步挡下了这一剑。 “为什么要骗他?每一枚‘种子’都是3s,不存在不是3s的「阿伽雷勒」,你这是在侮辱家族的荣耀勋章。” 打斗之中他们的战场转移入黑暗,就连长剑互相切割的声响都被各自的天赋削弱, “你不会懂。” “我不懂什么?”现任的「阿伽雷勒」誓死扞卫家族的荣耀,“我确实不懂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也不懂作为曾经的「阿伽雷勒」你为什么会否定荣耀勋章的强大。我是看在你是曾经的「阿伽雷勒」的份上,才同意由你选择决战的时间和地点。但没有区别,我会赢,而他一样是死。” “若你有朝一日能够遇到一个人,他为你见证命运的无序,教会你反抗和自由,从此你得以看清这个完整鲜活的世界……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骗他。” 长剑勾破了他的黑袍,露出其下干枯的身体,剑尖刺入,却没有新鲜的血液能够流出,只有难闻的恶臭袭来。 “嘭” 错身的瞬间子弹击入身体,「影」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般,不顾伤势的继续出剑, “你的rou体已经走到尽头,你的精神域也已经崩解。前辈,你,必死。” 「阿伽雷勒」阴冷而充满杀意的声线,也是曾经的「影」熟悉且习惯的, “我还有一战之力。” “我不懂。” “你不会懂,”「影」轻声说着,“……因为你没有遇到那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