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耽美小说 - 梦蝶在线阅读 - 13 混乱

13 混乱

    外人或许看不清,但是依旧在拍卖场内部留有余力抬头的修士却看得一清二楚。这家拍卖场根本就是一座浮空木屋!

    怪不得所有人在到达木牌指定地点后什么都瞧不见。因为会场根本不在眼前,而是在头顶的云层中。

    所有人都是靠着木牌才能被传送进会场,整座建筑都被设下了巨大的传送法阵——而现在这个禁制已经被易炎打破了。

    灼热气流从高处落下,划过面颊。陈辞毫不畏惧,抬手五指间弥漫着浓稠黑气,轻而易举挡下了这几乎形成火墙的一劈:“你快渡劫了吧。”陈辞笑起来,另一手将静云更紧地搂在了怀里。

    易炎不为所动,眼见这一剑砍不下去也不继续灌注灵力,而是抽身后退,反手掏出三柄小刀,裹挟还未散尽的火焰激射而去。

    那三柄小刀只是凡铁铸成,周身被火焰灵力烫得融化,陈辞甚至看见逼近面门的那一把已经开始融化滴下铁水来。他提腕甩手抓住刀刃,指腹被烫出一片红。同时旋身而过,只用指尖勾着静云腰带,把人甩出自己的防守范围,也正是这一点点空隙绕开了另外两把飞来的短刃。

    陈辞看得清楚,那三把刀其中只有一把是冲着自己来的,剩下两柄均是朝着静云而去,若是他伸手去挡只能落得被烫伤的结局,若是不挡轻则静云苏醒,重则静云重伤只能成为比现在更甚的累赘:“你是一点都不在乎你师兄啊。”

    易炎双眼被灵力熏得赤红,表情却镇定极了,像是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中,也没把静云看在眼里。

    “魔尊陈辞,你不在庸土好好当你的魔域之主,来这里做什么?”易炎单手背后,单手持剑,竖于面前,将他俊美的面庞分割成两半,那是白虹剑招的起手式。

    陈辞哈哈大笑道:“我来做甚?还需要和你一届蝼蚁报备不成,别自不量力了小家伙。”

    魔气暴起。

    场内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抬头来看,二楼贵宾席一半被火焰灼烧,一半被魔气浸染,竟是顺着回廊形成了一道黑红色月牙。

    有点修为的还能迈着步子找出路,弱一点直接跪伏在地,出气多近气少。

    澎湃的灵力从天际灌下,和魔气纠缠在一起让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谁在此时抬头看了眼被洞开的穹顶,一片黒沉的夜色里,雨点倾盆而下,远处云层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直直劈开,光亮照出了所有人惊愕又不可置信的面容,那人骇然出声:“是天雷!”

    陈辞侧身避开易炎快如鬼魅的身形,抱着静云的单手稍稍向前推去让那具身体迎上易炎的刀尖。他的确没想到易炎竟是选择在此时渡劫,借着天雷的力量与自己对抗,这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渡劫时何等大事,安然度过也罢,若是又半点差池想必这狂妄的家伙得丢了半条命,通天大道能不能继续也要成为未知数了。

    易炎就像只毫无顾忌地年轻雄狮,任由雷电在自己背后落下。

    流火剑朝下旋转着擦出一个大胆又精妙的角度,热流灼烧了静云的外袍割开陈辞的宽袍广袖,排山倒海般的灵力不仅冲开了向他倒来的静云,也硬是冲开了陈辞周身的魔气防御,使得剑尖抵在了陈辞颈侧。刹那间混着黑气的鲜血顺着剑刃上的血槽汩汩而下

    然而陈辞像是毫不在乎自己被割破的皮rou,转瞬间那张邪气的面庞带着魔气出现在了易炎眼前。

    那前跨的一步并非只是迎战的信号,更是无限放大的一种压。那并非金丹期就能抵挡的威势,乃是百年来在魔域尸山血海之中浸染出的,浑然天成的气魄。

    易炎发现自己的剑根本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静云已被抛在身后毫无知觉地倒在那满地狼藉焦灰之中,衣角还燃着橙黄色的火星,极近的距离下易炎神情中的半点动摇都会落在对方眼中,然而这人出了眼角亮起的光,丝毫没有分心,依旧紧盯陈辞。

    陈辞眯起眼露出玩味的笑来,心道:莫非是自己想错了?易炎根本不在乎他这位废物师兄,也不在乎传闻中的仙骨?

    他化掌为刃,微微抬肘,肩背肌rou形成一个紧实有力的夹角,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他在这种近乎贴身的状态下,魔气随着指尖弹射而出轻而易举破开了易炎身上弟子服的防御,直取胸膛,霎时间易炎胸口血流如注,染红了一大片布料。

    刺痛感传遍全身,冰冷的魔气也顺着那一点伤口攀着血液钻进了他的经脉。魔气的冷和他的火系灵力全然不合。当那一掌落下时易炎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要被冻僵了,一切的声音都像是在远处炸响,瓢泼雨声、哭嚎叫喊、噼啪火响和惊雷——

    滂沱大雨落在木质结构的房屋内,天雷也一起顺着那洞开的穹顶爬进来,如同传说中的九头蛇,探着脑袋嘶吼着,迅速形成裂纹般的痕迹。

    虽只是一闪而过的光亮,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那银白色的亮光顺着廊柱和大梁爬满整个建筑,最终汇总到二楼。

    陈辞的手没能继续深入——

    易炎在那瞬间感受到身体深处被冻结的血液的尽头窜起一股火来,像是被这天雷一下点燃的枯木,燎原之火轰然冲开了魔气的寒意!

    外人看来就好像是那四面八方如同裂纹般的天雷在一瞬间点燃了易炎浑身,灵力的冲击和闪过的电光混杂火焰的热量几乎让所有人睁不开眼,只得后撤身体以稳住身形。

    陈辞还来不及抽身后退,指尖就觉得一麻随即变烫,与此同时第二道天雷如苍龙入海般劈下,全身瞬间被热流席卷!

    烛火也在这一眨眼间被吹熄。狂风席卷了整个建筑,暴雨几乎被卷成一片水幕又被易炎的灵力蒸发成为烫人的水汽,皮肤只要触碰就会被燎出一片水泡。

    少年身形的人再一次单手举起长剑,火焰呼的一声从他丹田燃烧出来,蒸干了他周身水汽和剑身上的魔血,只留下一片焦黑痕迹被火舌舔舐。

    这一剑裹挟着第三道天雷杀伐果决无悲无喜的威力,一剑斩下,地板从易炎脚下开始龟裂,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和轰隆雷声一齐炸响在所有人耳侧,陈辞没有硬接这一下,他转身后撤,魔气如一片迷雾散开在整个二层,当剑光落下火焰散开时所有人才看清,那里已经只有易炎一人了。整个浮空建筑也被劈成了两半。

    陈辞哪去了?

    易炎还未来得及抬头,就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在他依旧耳鸣的时候直直刺进了脑海。

    “你既不要你师兄的命,那我就拿走了。”

    猛然回头,第四道天雷照亮了昏暗会场,陈辞毫发无损地站在窗沿之上,吹着方才被烫红的指尖,单手还拎着静云的腰带,他整个人都被吊在了半空中,如一片岌岌可危的枯叶。

    也正是在此时整栋建筑开始倾斜,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逐步恢复,然而这栋建筑也在迅速下落。

    狂风从二人背后吹来,大雨扑面,陈辞披散的黑发如同黑夜中张牙舞爪却又看真切的触手,天边隐隐亮起的电光照得他面容可怖。

    易炎站稳脚跟,手臂用力试图再次提剑而上,却看见陈辞将静云搂回了怀里,拨弄着对方耳垂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白玉坠子,又轻柔缠绵地在静云唇上印下一吻,易炎甚至看见鲜红到近似漆黑的舌尖探入静云唇齿间,在滂沱雨声中隐约响起了黏腻的水声。陈辞嘴角的笑越发肆意。

    “忘了说,我送了这位小道友一样礼物”他擦去静云嘴角的水痕和面颊上落下的,如泪珠般的雨滴,“我稳住了他身体里不平衡的灵力,按照他刻苦修炼的成果,你猜猜他何时渡劫啊?”话毕陈辞伸手,手中裹挟魔气,一掌将静云朝夜色中击飞出去。

    易炎五指攥紧,目不斜视,他眼角似乎瞥见了静云微微睁开的双眼,又似乎只是被天雷映照出的错觉。流火剑再次横劈出去,这一回不再是纯粹的杀意,更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狠绝,剑光带着澎湃灵力与陈辞掌法轰然碰撞。

    纤瘦身影从高处落下,远处街道上有人影飞奔而过,他浑身湿透,仰着头被雨水冲刷面门,即便那些混杂着木屑的水滴落在眼角也不曾避让。

    云流觉得浑身都在作痛,腰腹为甚,就像是被人从中间一掌拍中,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位,他顾不得浑身使不上劲的酸软,和之前无由来的灵力枯竭,但是太远了,实在太远了。即便他尽己所能迈开步伐,也远追不上静云下落的速度。

    两道身影从中飞出,正是易炎和陈辞,二人在黑夜中冲入雷云,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魔气铺满云层,转眼又被雷云和火光烧得一干二净。

    静云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失重感令他四肢发软。

    天雷炸响,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脊背之中灌入,如同滔天浪潮拍进四肢百骸,冲刷他的经脉。后腰的仙骨灼热的烫意也被压制几分。

    他还来不及痛呼就被腰上传来的拉扯感掐得一滞,静云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勒成两半无法呼吸了。再抬眼看见的是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姑娘带着金环,手中挂着金丝浮在半空,一双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静云。

    她张嘴欲言,那口型分明就是‘夫人’的开头。

    然而异变陡生。

    雷光不知为何不去追着那两个打得火热的家伙劈,硬是生生拐弯落在了阿金和静云身上。姑娘惊呼一声,立刻松手,静云才看清对方手里牵着自己的‘风筝线’是被陈辞买走的雷蛛丝!

    阿金被吓得六神无主,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蛛丝已经脱了手再也抓不住。

    糟了糟了——殿下这回真的要把自己活刮了去!阿金手忙脚乱去抓金线,却被狂风和电光晃了眼,她甚至觉得后背一热,不知何时着火的房梁就像是天边落下的巨棍直直抽向她后心。

    阿金双眼放大,周身沉寂的金光霎时胀开如同一尊怒佛轰然现世,六条手臂在夜空中挥舞,发出爆响,金光照亮了半边夜空,亦如晨曦跳出天边。

    然而这尊佛像虚影只闪过瞬间,阿金身上的所有金饰在同一时间融化,流淌,最终形成一副紧贴皮rou不可活动的镣铐。黑影一闪而过,没能抓住被风吹起的蛛丝,有力的手臂环住无法动弹,瞳孔放大的阿金,最终发出‘啧’的一声,最终隐没在黑夜的屋檐上。

    静云本以为自己会被摔在地上成为一滩rou泥,可也就在此时,静云听见自己腰侧的玄天宗木牌中似乎有谁的怒吼,又像是有谁在嘈杂人声中疾行。那根在风雨中飘摇的蛛丝也重新绷直被人抓在了手里。

    “易炎!我抓到了!”那个声音有些闷,又有些耳熟,熟悉的桃花香将静云重新拉回了那个混乱的百年前的梦中,也将他一脚踹回在山间的静谧日子。

    悬在夜色中的建筑落下,在灯火通明的鬼市上投下大片阴影,所有人都四散惊逃,秦楼楚馆也顾不得一夜春宵,来得及的还能抓上一件长衫,来不及的只能光着屁股在雨中逃窜。

    云流被谁绊了一跤,啪的一声摔在雨水流淌的泥地之中。

    再抬头望去,夜空中静云的身影已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