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兽宝章
“我昨日见师兄手臂上有包扎的布条,就想着师兄可能受伤了。”季疏台面不改色。 “罢了……”易微尘沉默片刻,起身。 “今日你与我同去。” 易微尘带着季疏台穿过桃花林,来到一处瀑布。他两指一挥,横断水流,露出瀑布后的阵法来。 两人踏入传送阵,不过片刻,来到一方石室。 文冀昌早已等候多时。 “你怎带他来了?” 易微尘与季疏台一同行了礼。易微尘道:“他早晚会知晓,与其让他自己摸索打草惊蛇,不如直接带他来看看。” 文冀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 “疏台,今日之事,不可透露半个字。” 季疏台忙应下:“是!” 文冀昌点点头,看向易微尘。 易微尘当即领会,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雪谷是双生族人的祖先依托南吾洲雪谷建立的一个组织。双生族人生于雪谷,最后也当回归雪谷,葬于雪谷。每一个走出雪谷的双生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安抚八方神兽。神兽每三个月就需要双生族人的血进行安抚,否则神兽暴动,将会大杀四方,酿成大祸。” 季疏台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易微尘所言只说明了血祭的形式而未言本质,不知是双生族人不知还是知而不言。 昨晚易微尘言明了入魔的双生族人再无来生,看来是知晓双生族人与神兽的共生关系。但他却说师父不知,那么就只能是双生族人对世人有所保留。 此时此地易微尘对血祭的解释,或许也有所保留。如此,世人为求安定,必然有安抚八方神兽的需求,对双生族人奉若上宾。双生族人行血祭之实却不言明安抚神兽的本质是阴阳之气的轮回,既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神兽,还让世人欠了双生族人一份天大的人情。 或许这就是双生族人的先辈们打的如意算盘吧。可他们不知,世人既可以奉双生族人为上宾,也可以囚双生族人为血袋。同样达成了安抚神兽的目的,而双生族人的境遇天差地别,全在世人一念之间。更可怕的是,世人不知血祭本质,却阴差阳错通过修炼炉鼎攫取了双生族人和神兽的阴阳之气,让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必需品。 先辈们算错了世人心性,自然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是——“那师兄就一直在此地血祭数百年?” “尚未。在我突破化神期后,才接手此事,到如今也不过百年余。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师叔段红玉行血祭之礼。”易微尘摇摇头。 季疏台从小跟着文冀昌和易微尘长大,倒是对段红玉没什么母亲的感觉,此时听着,也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拼命送他出死境的陌生母亲。 根据段红玉信中所言,段红玉和易微尘都是阴属双生,那么此方的阿鸾神兽,一直吸收的是菩天大世界的阴气。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注定?可能只有摸清了其他门派的双生族人才能下结论。 忽然,季疏台回想起上一世易微尘死前给他说的话。易微尘死前仍不忘着血祭,而他那时对阴阳之别的理解也仅仅停留在炉鼎修炼上。易微尘已然死去,他理所当然的用自己行血祭之礼。如今想来,阿鸾吸收了那么久的菩天阴气,却在最后吸收了菩天阳气,若是阿鸾只能吸入菩天阴气,那自己血祭之举无疑不妥,可能反而害得阿鸾更加暴躁。但事实是,阿鸾没任何不妥,他死前还看见阿鸾向后山飞来。唯一的不妥是因为自己已入魔,神兽不食污浊,将他打回了世间。 所以,神兽对吸收的是菩天阴气还是菩天阳气不在乎。只要是菩天之气,就能让它生存。那么阑珊月所举造成的阴阳失调是否还存在隐患呢? 季疏台想了半天,觉得仍不能就此下定论,还需日后遍访各派后再做谋划。 “那为何要在这个地方行血祭之礼呢?”季疏台又问道。 “掩人耳目。”这次倒是文冀昌说了话。 “此地在锁妖台下方,十分隐秘。每到血祭之时,会有人持神兽宝章上锁妖台施法,众人的目光都会被神兽宝章吸引。若有天,为师不在了,贼子也不会发现血祭的秘密。” 季疏台点点头。 原是如此。可上辈子,西峰长老却知道了易微尘血祭的原因,这又是为什么呢?师父此举安排,明显是给大师兄留了一条后路。大师兄只要不出芳菲雾林,也可以悄悄地血祭,而不受他人欺辱,甚至和师弟师妹永远幸福地过下去。上一世大师兄又为何一定要出芳菲雾林呢?他难道不知,一出芳菲雾林,就是一条死路吗? 然而这些都是当下无法问出口的。或许,随着事态的变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徒儿懂了,定守口如瓶。”季疏台抱拳。 文冀昌点点头。 “胡桃儿传信给我,她已经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 易微尘点头,朝季疏台看了一眼:“你先出去吧。” 季疏台本担心大师兄的身子,想留下来,但转而一想,师父在这里,他留在这里纯属多余,不如出去给大师兄做点补品,于是点头离开。 出了瀑布,整个山谷回响着水声凌凌,鸟啼不绝。放眼望去,风扶花落,晨光熹微。 季疏台忽然停下脚步。 不对劲。 他忽然走到一棵树下,抚摸上那树干,仰头望去。 一头橘猫在枝丫上睡觉。 自从十年前他有了白猫后,拒绝和胡桃儿交换,胡桃儿就再没把橘猫抱到他身前过。但有时胡桃儿确实会带橘猫来芳菲雾林玩,那时候白柏舟尚未闭关。如今胡桃儿明明在锁妖台上用神兽宝章施法,白柏舟也闭关了,师父和易微尘也躲起来血祭去了,胡桃儿总不会把橘猫带给邱友檀玩吧?! 邱友檀在这附近吗? 季疏台虽然还没引气入体,但是上树抓猫还是会的。但这猫睡得未免太死,竟然挪都不挪一下。 季疏台跳下树,仔细观察了一下手里的猫,突然皱起眉头。 这只猫似乎死了,刚死不久,身体还热乎。 死在树上的猫…… 季疏台忽然遍体生寒。 怪不得上一世易微尘最终会出芳菲雾林。 他太清楚了。芳菲雾林早不是避难之所了。 是他选择牺牲自己,换芳菲雾林再一度的平安。 “你害死了我的猫!”胡桃儿两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了。 澜庭的庭院里,黑衣少年跪着,却身姿挺直。 “师姐,那只猫是自己死的,死在桃花树上。” “你说谎!橘儿怎么会跑到芳菲雾林,还大老远跑到桃花林,还上树?!它就是一凡猫,不可能启动传送阵的!不是你带走的还能有谁?” 季疏台不说话。 胡桃儿像是想起了邱友檀,又道:“邱师弟也不可能带橘儿进来,他不喜欢这些!” “我有白猫,干嘛去抱师姐的橘猫。” “因为这几天白猫不在了,你才抱的!” “橘猫比不上白猫一点半点。” “你!!师父!!”胡桃儿气急,寻师父论公道。 “师姐,我知道你很喜欢那只猫,但那只猫真的是死在桃花树上,而后被我发现。我怀疑那只猫被外人动了手脚。” 胡桃儿此时看着不分青红皂白,让季疏台有些难过,但想着胡桃儿的确爱惨了那只猫,又觉得师姐这般情有可原。 “动了手脚?”胡桃儿一愣,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它只是一介凡猫啊……” “好了好了。”文冀昌捏捏眉间,叹了一口气。 橘猫的尸体还摆在庭院里,已经僵硬。 文冀昌一挥袖,橘猫的尸体就随风消散了,最终只余下一颗铃铛。 胡桃儿顿时脸都白了:“师父……” “师父,师姐天真烂漫,单纯简单,许是有人想要离间。”季疏台垂眸看向那铃铛,道。 胡桃儿拾起那枚铃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移开视线,俨然手足无措。 “罢了。今日之事,全当没发生。”文冀昌摆摆手。“胡桃儿,你可还记得在哪里捡到这只猫儿的?” “在山底,那时它快死了,我就寻白师妹救活它,自己养着了……” “你对外说,上一只橘猫年纪大了,死了,想再寻一只猫。但是任何人送你的猫你都不准接受,直到有一只猫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你眼前时,捉住它。”文冀昌的面庞有些不同寻常的冷峻。 胡桃儿忙领命。 “从今天起,你二人假意互生嫌隙,但在外人面前又得亲如手足。” 胡桃儿一时疑惑:“啊?外人面前亲如手足,那这互生嫌隙演给谁看啊?” 季疏台立刻明白了文冀昌的用意:“演给想知道真相的人看。” 只是没想到师父竟也有如此的一面。 “没错。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易微尘也不可。” 两人纷纷领命。 “就这样吧。为了这局,辛苦疏台再跪一跪了。” 今夜的月色隐入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