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为小将军出头、和皇后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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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虽然这句话都要被用烂了,但不得不说,对于柏景而言,它都是管用的。尤其是,她很喜欢听话、好看、又乖巧的狗狗。 掌控别人的命运是权力欲,柏景不敢过度贪求权力,因为自知之明告诉她这只会引火烧身。可欲望总要有宣泄的、偏好的路径,而情色关系的本质就是一种权力关系,一项对于她而言,安全稳妥的支配游戏。 柏景把埋在肩窝的脑袋推开,“乖一点。”手掌落在小将军的脸颊上,食指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来回滑动,闭着眼的小将军侧侧头,贴住她的手心。 灯火通明的夜里,高高在上的君王把手指搭在将军的喉咙上,干净又纤细,毫无威胁性的猎人,却轻易俘获了凶恶的孤狼。小将军只要稍微发力就可以轻易甩开这只手,再反过来控制住对方,可她只是颤抖着带点呜咽的,卸下所有防备,主动把脆弱的脖颈袒露在对方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 “下次还乖不乖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还一直听话的小狗无法回答,“看着我。”投来无辜委屈的目光,再心甘情愿地把所有莫须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 时至此刻,相似的话语仿佛跨越时间在耳畔重叠。 王庭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柏景看着不知为何显得更乖的小狗思索了一下,说:“你之前还被歹人下了药,无事就多歇息,有事就唤侍卫,一会御医来为你诊脉。” 铃铛摇动,侍从鱼贯而入,柏景直起身,还帮王庭燎掖了下被面,以防寒气进入。“别生病了,朕去收拾欺负你的家伙。” 她看着在被里蜷成一小团的人,思绪倏得发散到别处,是缺乏安全感吗? “朕今夜也在承光殿。这几日先不回麒麟殿了。” 小狗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烛火被帷帐遮掩,浅灰色的眼里仍旧映着几分光辉,正对上柏景的眼睛,平日倦怠疏离的君王嘴角微扬,语带戏谑。 “所以好好照顾自身,朕会仔细查验的。” 出了后堂,路仁嘉便开始汇报昨日之事的结果。“羌府昨夜走水,羌尚书等十余人罹难,禁卫救火及时,救出羌氏亲友及仆从五十余人,均收押钧台。外客因疏散及时,并无伤亡。” “火情如何,可有殃及邻家屋舍?” “羌氏祖上为蛮国人,平日多为清流所不容,羌府位置偏僻,虽成废墟,却未造成大害。” 柏景冷哼了一声,“羌氏父子,非端人矣。今种种欺隐俱已败露,实为天惩。于国未尽心力,于私德行有亏,羌府不正之风久矣,今宴饮无度终成此祸。” 这段话就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也不枉我想了一天怎么说,柏景自鸣得意。 “昨日昭武校尉入宫一事,太后得知后遣人提点臣,要臣把事情压住,莫要损害王庭氏清名。”昭武校尉就是王庭燎,黎朝的爵位有年龄限制,按照荫袭的传统她一直带着校尉的虚职,更何况王庭将军逝世后追授了第一等公,独子也不能连个名头都没有。 “太后可有召朕?”柏景属实很迷惑,其实自她到这以来,太后并未召见过她,即使是每月按例的拜见,也是隔着垂帘和十多米台阶说皇帝有心了,太后感受到你的孝心了,但是身体抱恙平日cao劳就不多留你啦,886。现在是来敲打她? “臣不知,但见太后侍从并无异色,或许别无它意。” “嗯……你去试探一下,就说王庭将军为国捐躯,未曾想如今竟有人欺凌王庭氏寡母子少,朕欲封王庭燎为公主,待其加冠后再加军职。” “元日将至,大朝会后朕便要下诏书。” “……唯。”路仁嘉揣摩皇帝不过一时兴起才要试探皇太后的态度,左右是要来个先斩后奏,以王庭将军的功业和王庭燎早年太子伴读的身份,近年武将青黄不接有衰落之势,定会大力支持,这事虽僭越,但也没人能忤逆皇帝的态度。 “而且皇后亦知晓了此事。” “嗯?”柏景还来不及思索,步伐未变,就听见前方的行礼声。 转过拐角,便见柯椎淞站在不远处观景,人工湖面早已结冰,被引流的湖水围绕成岛的半座高山同样巍峨,笼罩着簌簌白雪,交横重叠,峰峦嶙峋,也不能说没有一番趣味。 ——哪有人敢到皇帝处理政务的景阳殿前堂的路上赏景,何况这些年皇太后手段了得,无人敢擅自走动。 “卿卿倒是很有雅兴。”柏景摆摆手没让侍从行礼,一如既往地走上前,脚步放缓,相遇时衣摆交叠,自然地握住柯椎淞的手掌。 没牵动。 绣在黑缎上的仙兽腾飞在云间,碧色的眼珠随着褶皱撇向她,“天寒,卿卿不随朕进殿吗?” 柯椎淞走动起来,没有回握。路线倒是稍作更改,径直去了供皇帝休憩的后堂,侍从麻利地上好糕点茶水后退下。 柏景站在梨花木桌前挑剔地打量着糕点,柯椎淞今日打扮得分外华美,复杂的头冠由几只金凤构出框架,尾羽下按规矩缀着数目不一的珍珠、宝石、珊瑚等,何况其余的饰物,香色织金瑞兽袍,明暖的配色对她而言倒是少见。 波涛翻滚,海浪冲击着高耸的山石,停滞的祥云也微微飘动,柯椎淞将目光从君王的衣摆上抽回。柏景转过身便见美人呆坐在紫漆床上,柔软的兽皮遮住了描金山水图的雕饰。 青蓝的仙鹤映入眼帘,盛着金乳酥的瓷盘放在案上。 “卿卿不陪朕用一些吗?”话是这么说,给谁拿的是显而易见。 “陛下的兴致也不低。”也字是回应她之前的话。 “看到卿卿当然会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解心头一患,自然会好。” 柯椎淞有些不同以往,这也正常;说话夹枪带棒,无所谓,反正她听不懂——但现在柯椎淞的话直白到、或者说凌乱到一点措辞都不在乎了,最为严谨古板的人变成这样,她还是够意外的。这样说不怕我治罪吗? “卿卿可是说羌氏的贼子?尹长还未提审,身份还未一一确定,卿卿可是有旧友被牵连误捉了进去吗,这么关心,朕都要吃味了。” 此情此景,柏景的话里处处是拙劣的陷阱。陛下是个聪明的笨蛋这件事,柯椎淞早就知晓,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这些陷阱在她眼里更是刺人。 “陛下往日都是虚情假意吗?” ?哈,别告诉我柯椎淞是个恋爱脑,我话里话外那么大个黑锅都要落下来了,你怎么连躲都不躲一下。 “卿卿,不要胡闹。” “最胡闹的人从来不都是陛下您吗?天寒的时候把大氅披在我身上的人是您;同我说不必折腰侍人的是您;教我勘破君亲鬼神妄言的也是您。” 哦豁,完蛋,漂亮冰山发飙了。 转过身的柯椎淞把人逼到了角落,她盯着柏景的面庞,发现不过是去了些假情假意的笑,多了些惊讶,目光散漫地从她眼前移开。 柏景在认真地想她之前说过什么——没有什么吧,她只不过是一如既往地吐槽看不顺眼的人事:比如指出丞相府渣爹渣哥的PUA行径,感叹奇异的一夫一妻制度,轻蔑为巩固权力而大肆宣扬的神圣崇拜。像对待每一个情人一样,毫不吝啬地分出相应的特权和适度的关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这份相差千百年的平常才是一切的根源。 “陛下何故言行不一。”这几个字几乎是咬在齿间啐出的。 “朕……没有言行不一?”柏景困惑地皱眉,“是何事让卿下此论断,或许此中有朕可以说明的误解。” 柯椎淞一直盯着她的神情举止,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太上柏景的确是这么想的。纵使她说得那么明显,她甚至没有如她预设的装傻或是动些手段,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好像个笑话。 一阵寒意从她的心脏涌出,侵蚀着肌体。柯椎淞攥紧了按在床背上的手指,力度大到看不出她原本的颤抖。 “陛下原来是没有心的。” 柏景笑眼弯弯,“卿卿好会说笑,人若是没有心怎么能活着呢。”她话音一转,“你这样问我,原是因为你爱我?” 语气带着询问,但她也猜到了答案。而沉默不语,也是最好的回答。 柯椎淞木然地被柏景抱在怀里,激动的心情泄露在失控的力道中,无声的笑带来颤动,再顺着热烈亲密的拥抱传到她的胸膛,直到柏景松开手臂才算结束。 她见柏景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让她依恋的那分暖意尤在,却看不出分毫她想象中的爱意该有的模样。 柏景稍加思忖,还未沉下笑意的声音打破沉寂,“我好……我失态了,卿卿。”柏景仍用宽袍大袖压着眼角,她偏头避过眼的时候柯椎淞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爱’是双手捧心,要想爱人就要先把心剖出来交出去,太痛了……”她又顿住了,柯椎淞知道柏景是在想一种让她——柯椎淞看起来没那么可笑的说辞,但她不想给她时间,随便说了一句话打断道: “你不信我——”刚开口她又顿住,这话太过了,她今日怕是疯了。 柏景不知道完整的质疑是什么,但无论什么她都不知道答案,于是她选了个模棱两可的话:“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不变。” 她握住柯椎淞的手,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才说:“这很过分,但你愿爱我,我很……高兴。”她最后只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陛下,宰相拜见。” 路仁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停滞的气氛被打破。 闭眼,睁眼。多余的情绪消散得干净,柯椎淞起身行礼,宫廷中独一无二的吉祥物神色淡淡,“陛下万岁。” 紧闭的门扉吱呀打开,宽袍大袖被开门的风吹动,路仁嘉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不为这飓风所动,也不感意外。 皇后的动作未有停顿,朝路仁嘉提前备好的步舆走去,近侍恭敬地拱手行礼,“殿下千岁。” 过了会,直到宫人抬起步辇,整齐而微小的步伐声响起时,皇帝才说:“去前堂。” “唯。”路仁嘉转身时自然地朝后看了一眼,轿子侧面的帷幔有一角微微掀起,如同被不经意穿过的微风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