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了，别点

    “小江，这个娃娃带回去给甜甜吧。甜甜也快下课了，你快收拾一下去接她，省的这姑娘又在人家幼儿园门口哭鼻子。”便利店的店长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带点慈爱的语气说道。

    “哎，好的。”眼前这个男人左眉尾带着一道小小的疤，五官硬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看上去带着一股痞气。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现在却露出堪称温柔的表情。他将身上套着的工作服脱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拿起店长送的小娃娃，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转头跑出了便利店。

    “这孩子。”年迈的店长看着男人略显匆忙的背影笑道。

    男人名叫江臻，今年22岁，高中没读完就辍了学，现在还带着一个4岁的娃娃。

    江臻来到幼儿园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上了不少家长。他靠在幼儿园对面的一棵树旁边，目光有点放空。周围家长在等待孩子的时候，总会无聊地和周围同样的家长搭着话，可江臻却从来没有做过。或许是不愿意，或许是根本没人愿意靠近他。

    “爸爸！”穿着学校统一服装的小女孩一眼就看见对面的江臻，撒开腿就向江臻跑去。学校校服是绿色的，帽子上还有可爱的小眼睛，背着的书包是有乌龟脑袋还有四条腿的玩偶书包。江瑟瑟跑过来的时候，倒像是背着乌龟壳的小兔子。

    “今天我是第一个出校门的！”江臻熟练地接过江瑟瑟脱下的小书包，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愧是我家的闺女！真棒！这是你陈奶奶给你的娃娃，你自己拿着。”女孩接过娃娃，看自己年轻的爸爸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爸爸我今天看见我朋友有那个，彩色水笔，我也想要。”

    江臻一愣，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怎么关心过女儿喜欢什么，他关心的都是父女两人活下去需要哪些基本物资，满足吃穿。关于女儿的兴趣爱好，爱看什么电视剧，江臻却不太清楚。带着对女儿的愧疚，江臻点了点头，“好，那咱们现在就去买。”

    到了店里之后，江瑟瑟拉着江臻的手，熟练地走向了摆放彩色水笔的位置。

    “100多啊...”江臻看了一眼价格，又看了看女儿期待的脸。“瑟瑟拿好了！咱们回家！”

    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物件，连电视还是老式的那种。小小一个屏幕，完全不符合当代人所追求的大。江臻当收银员的工资也就一千多，父女两还要生活，租个五脏俱全又价格可承担的的房子可以算是江臻比较满意的事了。不过也正是房子不大，光父女两人，就不显得冷清。

    只是除了保障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以外，江臻没有办法给江瑟瑟更多。

    第二天江臻罕见地顶着黑眼圈上班。

    不是什么节假日，便利店并没有很大的人流量，大多数时间江臻都是坐在柜台前，看着不远处随机播放的电视节目。

    老板娘今天正好没事，就在便利店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臻聊着，偶然往电视那里一瞟，惊呼一声：“这不是咱们市首富许家那个太子吗？！”

    江臻被老板娘的大呼小叫喊回了神，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看去。眼前的屏幕里正放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接受采访的视频，他神情温柔，回答着主持人友好的提问。

    “小江，看到了他了吗？我可听说了，这许濯好像就是咱们这里出生的，他好像是那个什么来着？...哦对，我听新闻上说他是许家的私生子呢！啧啧啧，你看看，虽然身份见不得光，可这么一打扮，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对了，他好像正在做慈善呢！不知道会不会想到我们这个小镇。要是他来了，咱们小镇一定能赚大发哩！”

    江臻半天才缓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他看着那张脸，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就是这个混蛋！这个他咬牙切齿、做梦都恨不得杀了的混蛋！

    老板娘当然感觉出来了江臻的不对劲，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好转开话题，聊着其他八卦趣事。

    江臻自然是无心再听了。

    今天的上班时间格外漫长，江臻下了班之后立马去接了江瑟瑟。

    “爸爸，今天老师叫我们画小鱼！我画得可好了！老师一直在夸我！嘿嘿嘿。”江瑟瑟一出校门就冲到江臻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吗？”江臻摸了摸江瑟瑟的脑袋；“那咱们闺女漂亮的画在哪里呢？不带过来给爸爸看看嘛？爸爸会伤心的。”

    江瑟瑟抱住江臻的手，有点害羞地说：“我同桌很喜欢，刚刚一直盯着我看，我没有办法，就给他了，真是。都怪我画得太好了！”然后又双手握住江臻的右手：“不过爸爸不要难过，我再给爸爸画一幅！画可爱的小猫！！”

    江臻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小家伙，无奈地笑了笑：“好啊，咱们回家，明天爸爸就要看到小猫。我倒要看看我们小画家有几把刷子！”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家门口，却不知楼梯口何时来了两个站着的男人。

    江臻看了看他们手臂的纹身，转头对江瑟瑟说：“钥匙在这里，自己会开门吧？爸爸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刘奶奶那里了，你先回家吧。记得把门锁好哦，不是爸爸都不要开。”然后松开手，将江瑟瑟往前轻推。

    江瑟瑟不疑有他，嘀咕了一句“爸爸记性好差哦”，就熟练地爬起了楼。

    看着江瑟瑟那胖乎乎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江臻这才转过头，将右手插到口袋里，靠着后面的扶手，说道：“说吧，你们来找我干嘛？”

    对面的两人对视一眼，斟酌了半天才开了口：“江哥...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也是懂规矩的，一般没事是不敢过来麻烦你的...可是咱们帮最近在道上的地位可是大不如前了，生意也不太好做。这目前唯一赚钱的青苗...都被对家狠狠打压砸场子.....秦哥说不要来..可是..咱们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呀！”两人看江臻脸色没变，咽了咽口水继续开了口：“再说了...江哥您这生活过得也不好吧？秦哥说只要您回来，这钱您是尽管拿....瑟瑟也四岁了吧？新衣服，鞋子，买玩具，这哪样是不花钱的？要我说，您就回我们帮吧！”

    江臻从口袋掏了掏，才想起来自己早就不抽烟了。他冷着脸看着两人，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又补充一句：“对了，没事别来这里sao扰我。”

    两人看着江臻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一时间只能待在原地。

    “你说咱们这..算成功了吗？”

    “不知道...哎，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就这么回去告诉秦哥吧！”

    江臻站在自家门口，才想起来钥匙在瑟瑟那里。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便后退两步，等着江瑟瑟开门。脚步声没两下就停了，然后是凳子放落的声音。又过来大概十几秒，大门这才打开。江臻还没来得及享受江瑟瑟的迎接，那小妞就又跑回屋子里，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江臻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自己走进了家门，并且暗骂隔壁家可爱的闺女果然都是骗人的。玄关处放着一个儿童专用的塑料小板凳，江臻猜这小家伙应该是自己踩着凳子从猫眼望过，确定是自己才开的门。他正准备开口夸夸自己这宝贝闺女，却抬头看见江瑟瑟坐在凳子上，脸贴着桌子，手里的画笔一直在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江臻想了想，小孩子正在学会怎么集中注意力呢，自己上去打扰她反倒是不利于崽崽的发育。想着自己目前能给孩子最好的奖励就是做顿丰富的晚饭，江臻打开冰箱拿出早上买的排骨，给江瑟瑟做了一道红烧排骨。

    当江臻完成晚饭的时候，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江臻看江瑟瑟还坐在那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吃饭了！瑟瑟你干嘛呢？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先吃晚饭再说。”

    江瑟瑟头也没抬，应付地回了一句“好的好的”，又沉溺于手上的事。

    江臻看到这里坐不住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小妮子之前开饭跑得那叫一个积极，根本就不用江臻大声喊。现在反而怎么叫她都叫不动？江臻将身上的围裙取下，又洗了洗手，悄悄摸摸地走到江瑟瑟旁边。

    江瑟瑟正在画画，画的是一个男人。

    小孩子的笔触非常稚嫩，但是却非常有灵性。画中的男人脸色有一道看上去很凶的疤，但是手里却拿着一个小书包，看上去又滑稽又温柔。

    江臻知道那是自己。当年因为外貌看上去是有点凶，江臻一个人照顾小崽子的时候，崽子经常看着他的脸突然地放声大哭。

    江臻站在江瑟瑟的正后方，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在画纸上投射出一个脑袋的轮廓。江瑟瑟猛地往后转，果然看见爸爸就在身后。江瑟瑟以为自家老父亲是来催吃饭的，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吃饭！”后来发现爸爸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画，江瑟瑟有点羞涩地将画藏在身后，说道：“我还没画好呢。”当时脸色的表情却是：“我画得好看吧？快夸我！”

    江臻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是摸摸江瑟瑟的头，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瑟瑟喜欢画画是吗？”

    江瑟瑟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是啊。”

    “很喜欢吗？”

    “很喜欢！”

    “那我们就去上专门的绘画班好不好？”

    “好！”

    那天晚上，江瑟瑟吃饭吃得格外开心，手舞足蹈地和江臻说着学校的趣事。

    江臻看着眼前的开心的江瑟瑟，也默默下了决定。

    当小崽子抱着刚刚到手的玩具钻进被窝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江臻看着崽子睡下后，才拿起账本，记录下今天的收支。看着用鲜红的水笔标出来的部分，江臻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块。养孩子是在不适用一件容易的事情，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倒是好说歹说能让江瑟瑟过上不错的生活，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江瑟瑟，他就像是被什么牵挂住了，浑身上下似乎都不光属于他自己，还属于另外一个生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再也不能再走上之前那条老路的。

    毕竟如果怕死，他就算再回去当混混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可他现在真的非常需要钱。

    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当混混了，十六岁辍学，他那正准备分崩离析的家庭并没有人关注他这个未成年人的想法，他们更加关心的是这个快要十八岁的拖油瓶应该交给哪一方抚养。江臻也不喜欢他们，所以在某个午后，在屋里的争吵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拍拍屁股从石阶上起身，之后再也没有回过那个破旧的家。

    它给江臻带来的温暖还不如臭气熏天的台球厅来得多。

    家是什么。江臻嗤笑，他没有那么脆弱，对他来说，只要能生存下去，哪里都可以是家。

    他本该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的，可谁知道人生偏偏有那么多意外。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当初所不重视的东西现在对他来说却一直是心里的一道口——他没有文凭。

    连高中毕业都算不上，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人，多少人会收呢？他搬过砖，种过地，前者因为脾气太臭而被赶出来了，后者则压根不是那块料，如果不是好心的阿婆让他在便利店里打工，他现在还不知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