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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斟酒

    第七百二十九章、斟酒

    子吟怔怔地看着朱利安,对他说出的话,彷佛是难以理解,而朱利安吻罢了手,唇瓣依旧扬出迷人的孤度,不急不徐地观望着武的反应。

    没一会儿,子吟如遭电殛,不安地甩开了朱利安的手。他慌惶地看着对方,只道:「不行……你疯了,这绝对不行。」

    这绝对是个疯狂的的提议,即使是为了子良,子吟也不可能放下京里的一切,就这麽一走了之。

    「是吗?」朱利安的蓝眸透着深意:「那武子良就不治了吗?」

    子吟脸色一白,唇便渐渐的抿紧起来,他看着朱利安,有如生出一点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犯难,也许朱利安并没有这样的意思,然而子吟心里却受着道德的责问——是否要对嫡亲弟弟弃之不救?

    在邳县曾有过的纠结、踌躇,便又一次的涌上心头。子吟垂下眼,一时沉默下去,而朱利安就默默地瞅着他,看他从刚才冲动的拒绝,变得迟疑了。

    看着武紧绷的肩膀,他知道自己把人逼的太急了,在这时候,就又应该放松一些,给予一点斡旋的空间。

    「武,我不是在逼迫你。」朱利安便弯下身来,与武对视着,「但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麽多。没有你,武子良和那姑娘到了德国也很难独自过活,回到母国我必须就任新的职位,并没有余暇去照顾他们……」

    朱利安这细心的解释,倒是让子吟心里一揪:「我知道的,我并没有期望你能一直照顾子良,这段时间的帮助已是很难得了。」他也知道他不能对朱利安提出更多的要求。

    「我会做这提议,是因为我想帮助你,只要是你为难的事,我也愿意为你解决。」朱利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蛊惑人的意味:「这并不会太久,接受治疗後,也许半年、一年就好起来了,那麽你也可以带着武子良回国,届时我也能为你安排。」

    这美好的预期,便让子吟神情略微的动摇了,他是真的相信朱利安的话,毕竟人们听说欧罗巴的科学、医疗都比华夏进步的。

    「但我没办法……」子吟掐紧了拳头,「子良活着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且突然去德国的话,我怎麽能向大哥和怒洋解释……」

    「原谅我无法给你任何的提议。」朱利安眨了眨金睫毛,「除非你不告而别,不然两个白知道了,肯定是不会容许你走的。」

    这言下之意,就彷佛只有隐瞒的一途。子吟怔忡地看着朱利安,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他固然是不愿放弃治疗子良的希望,可他若真的要去,又怎麽能瞒过大哥和怒洋?

    不告而别,那就犹如再一次对爱人的背叛,饶是爱他的大哥,也不可能原谅吧?更何况是好不容易……才愿意复婚的怒洋。

    子吟眉头深蹙,双手不安的紧紧攥着,末了,还是决绝的摇头。

    「对不住,我不能去……」

    朱利安看着武,对於他的拒绝并不感到意外,武和大白、三白的感情本就深厚,他要动摇这面坚实的墙,并不是那麽轻易的事。

    然而庆幸的事,现在正有一颗最具价值的筹码在他手里。

    对擅於谈判的外交大使而言,因势利导、cao弄话术,正是朱利安最专长之事。

    「武,你不需要现在做决定。」朱利安说着,便揉着子吟的後脑勺,彷佛安抚着他内心的不安:「我还会在华夏待一个月。」

    「一个月?」

    「嗯。」朱利安柔声道:「下月同日,我坐的轮船会从上海过来,在天津港停留半天,我会在码头等你,你若决定跟我走,就上船吧。」

    子吟惶然地看着他,「我若不去,子良……会怎麽样?」

    「那武子良和那位姑娘便在天津下船。」朱利安悠然地说:「抱歉,你得安排人来接他。」

    子吟听着,神情却是更惶然了,以子良现在的状况,一旦从船上下来,恐怕很快就要被白家的人发现……盛京、天津都是白家的地盘,他如何能把弟弟安然藏起来?

    「我知道这很危险。」朱利安看着武苍白的脸色,便露出十分怜惜的神情,彷佛他也体会到子吟的心情:「但武,原谅我没法为你做的更多了。」

    子吟步出房间,长长的走廊里,犹能听见宾客的喧闹,随着晚宴快要开始,起士林是更热闹了,即使是二楼,也能听见楼下的悠扬乐声和笑闹声。

    从离开房间的瞬间,子吟便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朱利安让他不要回头,他会趁着无人时悄悄离开。

    刚才的匆匆见面,就有如梦一般的荒谬。子吟带着梦醒的怔忡,一步步在长廊里走。

    不管是前往欧罗巴去,或是接回武子良,哪一方都悬着无法解决的难题。子吟越想越是惶然,正思绪万千之时,从转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紧紧拉住了,让他浑身僵住。

    「你去哪里了?」

    子吟转头过去,胸口便是一阵紧缩,怒洋气息急促的站在他面前,俊美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点久未曾见的怒意。

    子吟呆愣半晌,此刻看到了妻子,竟是感到喉头乾涩。

    「刚听说你上来沙龙,本想找你……但之後……」

    白怒洋胸膛微微的起伏,看子吟毫发无损的站在面前,倒是被自己的逼问弄得唯唯诺诺,心头的怒火便压下去了点,他攥紧子吟的手,就说:「大哥、二哥在楼下见不着你,怕是出了事。」

    「对不住。」子吟听着这关切的话,却是更愧疚了:「我该跟他们提一声的……」

    「你一直在二楼?」怒洋看着子吟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皱:「碰到甚麽人了吗?」

    「没有。」子吟抿了抿唇,「谁也没碰到。」

    子吟既说是寻自己才来的,怒洋也不好再说甚麽。然而刚才看到子吟走来的方向,却不是沙龙的位置。

    这起士林说小不小,但也算不上是个迷宫,从楼梯上来,遁着声音便能找到沙龙,并不是那麽困难的事。

    怒洋长睫轻眨,下意识便看向长廊尽头,红绒地毯无止尽的延长,看着一片安静,房门都紧紧的闭合着。

    子吟的神情却是不安的,刚才被握着手腕的一刻,明显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这如何都不是个寻常态度。

    然而怒洋并没有戳破这层纱帐。

    「晚宴要开始了,快下去吧。」怒洋收回视线,便挽住子吟的肩膀,陪他一路走回舞厅去。

    一楼的大宴厅坐满了宾客,放眼过去尽是各式各样的洋脸孔,唯独靠近舞台的一桌,却是坐着两名高壮的华夏男子,招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白镇军和白经国等待了一阵,终於瞧见三弟带着子吟回来,沉重的脸色稍霁,都是朝子吟问了同一句话:「刚去哪里了?」

    「我在二楼,找不着沙龙,正打算下来。」乘着大哥、二哥的目光,子吟苦笑着,便在怒洋为他拉开的椅子落坐,「抱歉,我该先与你们说一声……」

    「又是找三弟去了?」白经国一听,已是挑起了眉,不冷不热地道:「子吟,你这是新婚蜜月麽?就一刻也离不得三弟?」

    这话说的子吟脸色微窘,不由看向旁边的妻子,怒洋倒是不以为意,坦荡荡的反问二哥:「不找我,难道要找你麽?」

    「怒洋……」这就弄的子吟更窘了。

    「大哥,你看三弟多得瑟﹗」白经国连忙拉着大哥评理:「有了新人便要忘了旧人,我就说你很快便要失宠了。」

    「别胡闹,真以为这里的人都听不懂华语麽?」白镇军作为一家之长,便压着声音对二弟训话,都知道二弟这张嘴,总是找着由头作妖。

    白经国看三弟和大哥始终和和气气的,挑拨不成,果然就扫兴的不说话了。然而看着子吟平安归来,他也是松了口气。

    刚与大哥打完一局的牌,回头过去,舞厅里已是不见子吟的踪影,有人说他上二楼去了,但三弟早已出席完沙龙的活动,下到一楼来。

    有过之前在上海被掳的事,三兄弟顿时不动声色的发散去寻人,只怕是有心人混进舞会里,针对着白家,或者是子吟,有甚麽不好的盘算。

    尽管他们都未有说话,然而白经国能感受到当下反应最大的,莫过是三弟,听得子吟是上二楼去了,他连忙便往楼梯跑去,对子吟的在乎是再溢於言表不过。

    随着台上的活动开始,整个宴会厅灯光渐暗,只留一把聚光灯照在大舞台上。起士林的侍者陆续为客人送上新鲜的餐点,从清一色的银器,绸缎的桌布,已可看出这宴会的隆重。

    「密斯特白,请问需要喝甚麽吗?」侍者推着载满洋酒的餐车,来到白家这桌,身旁一名穿着燕尾服的洋人,笑容灿烂地用德语做推荐——「我们有龙舌兰、威士忌、波本、红酒、白酒和香槟……」

    白家兄弟同时抬头,便都以德语回道——

    「红酒。」

    「龙舌兰。」

    「白酒吧。」

    经理轻轻颔首,便拿起三人的杯子,为他们斟起酒来。蓝眸扫过唯一未说话的子吟,倒是转换成华语:「这位先生,您呢?」

    子吟微愣,「我…红酒便可以了。」

    「好的。」

    经理提起子吟的酒杯,优雅地把它倒满,再送到子吟面前,他微笑着说了声请慢用,便着下属把餐车推到下一桌去,询问他们要喝些甚麽。

    直至餐车远离了,子吟犹是感到心房一阵狂跳,因为刚才的经理正就是凯尔——那位朱利安的朋友。

    「悠予,这酒劲儿厉害,你别多喝。」白镇军呷了一口红酒,已是提醒起子吟。

    「我知道了。」子吟点了点头,便握着酒杯,也小心地呷了一口酒。

    怒洋却是晃着酒杯,并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子吟,从他看到那名经理的慌乱,到现在强自镇定的神色,一切早已完整地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