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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

    林惊堂完全忘了电话这茬,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厨房喝水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他看看了来电显示,是爸爸,他回拨过去。

    “喂爸,怎么了?”

    沉默。

    沉默。

    “嗯,我知道了。”

    林惊堂挂断电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合德觉得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林惊堂转过身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奶奶走了。”

    林惊堂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人在极度痛苦极度悲伤的那一瞬间,是哭不出来的。

    赵合德看到林惊堂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仿佛丢了魂。他手足无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林惊堂,他走上前去抱住林惊堂,把他的头压进自己怀里,心疼地说:“宝贝,宝贝,别太难过。”

    在鼻尖碰到赵合德胸膛的那一刻,在闻到赵合德气息的那一刻,林惊堂情绪突然崩溃,眼泪瞬间就爆出来。

    林立山告诉他,奶奶最后一刻叫的人是“阿堂”。

    他把脸埋在赵合德胸前疯狂哭嚎,眼泪跟决了堤一般往外涌,脸色通红,脑门上爆出狰狞的青筋。

    “奶奶……奶奶……对不起,奶奶……”林惊堂哭到昏天黑地,快要窒息,整个人跟脱了力一般往下倒,赵合德赶紧用力揽住他的腰撑住他。

    赵合德被这样的林惊堂吓到,但却无能为力,只能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安抚他。

    林惊堂在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立刻买了回成都的机票马不停蹄赶回去。赵合德虽然不放心林惊堂,但是这种事他一个外人参加不合适,便嘱咐林惊堂一定要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林惊堂浑浑噩噩点头,上了飞机。

    一见到林立山,一个响亮巴掌就甩到林惊堂脸上。林惊堂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五指印,头被打到侧到一边,他没有转过头,眼泪哗啦汹涌流下来。

    那天晚上,他在奶奶的灵堂里跪了一夜。他跪得直直的,低着头不出声,眼睛一眨不眨,豆大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溅起一朵一朵水花。

    奶奶临终前的场景不停在他的脑子里演绎。病床上已经快不行的人插着呼吸机,嘴唇轻微张开,无力叫着“阿堂,阿堂”,眼睛不舍的看着面前的手机屏幕,希望能再见一见牵挂的孙子,希望再叫他一声阿堂,听她的阿堂叫她一声奶奶。

    可惜那是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林惊堂忍不住点开和奶奶的聊天页面,一条一条往上翻。

    “收到你的消息了,为你高兴,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

    “阿堂,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奶奶祝你高高兴兴去上班。注意身体,等奶奶身体好点了,找时间去北京看你。”

    “奶奶祝阿堂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阿堂,今天回家吗?”

    “阿堂,听你爸妈说你在北京租到房子了,我看了照片,收拾得好漂亮!阿堂真的长大了!祝春节愉快!”

    “阿堂,奶奶想你了,打电话给我。”

    “阿堂听说你生病了,严重吗?告诉奶奶,奶奶很不放心!天气炎热,注意防暑!”

    ……

    一句一句,林惊堂看下来已经泣不成声。奶奶不擅长用智能手机,消息里总藏着那么几个错别字,语气里还保留着跟从前写信似的书面语。

    从前奶奶过年时最喜欢买那种廉价散装称斤的糖,林惊堂说了好几次别买那种糖了,便宜的不好吃。奶奶不服气,拿起一颗酒心巧克力给林惊堂:“这不是水货糖!这是好糖,三十块一斤呢!”

    林惊堂接过糖塞进嘴里一咬,一股廉价的白酒味熏的林惊堂直皱眉头。

    可是现在,他真的好想再吃一颗廉价的白酒味酒心巧克力。

    他再也没有奶奶了,再也没有人偷偷摸摸往他口袋里塞钱怕他过得不好,再也没有人给他发带着这么多错别字的信息,再也没有人在过年的时候在一袋子便宜糖里非要挑出几颗糖给他说这是好吃的糖。

    他的人生里从此缺了一小块。

    那通没有接的电话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他一生也没法原谅自己。

    奶奶下葬那天,林惊堂跪在奶奶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奶奶,对不起。

    林惊堂在成都待了一个多月。中途赵合德有打过电话问他的情况,林惊堂情绪不好,回答也只是恹恹的,草草说了几句两人便挂断电话。

    林惊堂回北京那天,赵合德去机场接他。见到林惊堂的那一瞬间赵合德的心就揪起来了,林惊堂脸上毫无生气,整个人瘦了几圈。

    赵合德快步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紧紧牵起他的手柔声说:“宝贝,我们回家。”

    林惊堂回来后依旧是整天浑浑噩噩,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时常坐在某处盯着前面的某一点发呆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每到这时赵合德便过去抱着他,陪他一起坐一会儿。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林惊堂依旧没能从那件事里摆脱出来,情绪总是淡淡的,对赵合德也总回不到从前的热情和事事体贴。

    这天晚上赵合德出去应酬很晚才回,他刚一打开门就闻到家里香甜的米粥味。他喝了点酒,脚步有些虚浮,颤颤巍巍打开卧室门发现林惊堂已经睡了。

    他扔掉外套扑到床上猛地抱住林惊堂。林惊堂身上有沐浴露的干净香味,还有一股他本来就有的温暖气息。

    这么久一直没碰林惊堂,欲望被酒精一催,赵合德一闻到这股味道就不冷静了,手伸进被子里想要脱掉林惊堂的裤子。

    林惊堂被闹醒,闻到味道皱皱眉,知道赵合德喝了酒。他抓住在被子里作乱的手,淡淡道:“合德,我不想做。”

    赵合德理智逐渐消失,手上动作逐渐粗暴,“我们这么久没做了,你不想我吗?”

    林惊堂深吸一口气,死死拉住赵合德,不让他动:“合德,别这样,我真的不想做。”

    赵合德的手停下,听到林惊堂语气里的不耐烦瞬间清醒过来。他抽回手,从林惊堂身上离开,冷冷道:“你在怪我,是吗?”

    “怪你什么?”

    “怪我那晚上没让你接电话,让你错过你奶奶的最后一通电话。”

    林惊堂不说话,过了很久才叹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赵合德轻声道:“合德,我不是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虽然你没让我接电话,但如果我真的想接我怎么可能接不了呢?对不起合德,我真的没办法这么快就过我心里这道坎。我每次只要一想到zuoai,我就会想起那通电话。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做,对不起,你理解我一下好吗?”

    赵合德冷笑一声:“不怪我?理解你?林惊堂,我真不知道我还要怎么理解你。快四五个月了吧,你天天在家在我面前冷着张脸,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林惊堂从床上坐起来,“你误会了,我没有甩脸子给你……”

    “每天碰不让碰,摸不让摸,时不时伤心难过了我还得去安慰你。我这是供了个祖宗在家里?你他妈要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就赶紧走,你也不是什么天仙我非要你不可,我赵合德身边不缺人。”

    林惊堂皱起眉,“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合德起身捡起地上的外套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站住了,寒声道:“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求着要在我身边的。”说完就径直出了门,随后就是大门“砰”的一声巨响。

    林惊堂坐在床上愣了好久,眼眶渐渐红了。

    赵合德一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林惊堂给他发消息他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

    虽然他知道赵合德那天喝了酒,说的话可能重了些,但是赵合德应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了。

    这几个月来他确实是冷落了赵合德不少,不再像从前似的想着法讨好他,也没有过多的精力注意赵合德日渐不满的情绪。

    想到这里,林惊堂不免有些内疚。他趁赵合德不在的这几天也努力梳理整理了一下情绪,纵使他心中仍有痛苦和悔恨,他也极力掩饰,埋藏在心里不让它们显露出来。

    待他觉得可以面对赵合德了,他便给赵合德发了条消息。

    “合德,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做错了,忽视了你的感受。别生气了好吗?你很久没回来了,我买了好多海鲜,今天做海鲜煲,里面都是你爱吃的。今天回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过了几个小时,赵合德才回道:“下班回。”

    林惊堂坐在工位上,捏着手机看着这条几天以来赵合德发的唯一一条信息,开心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