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忧伤的蔷薇(剧情,解密档案6:男儿做女)
下午一点左右,伯爵收到骑士小伙子的报告,营地外有个沾染风露,满身都散发着高空特有的那股寒冷气味的精灵在求见。 马修扣好佩剑才出去迎接。 简易临时栅栏外,波浪淡蓝发的丹尼尔面容平静地等着他,最奇怪的表情往往是没有表情,现在丹尼尔就是这样的。 马修可以将之解读为凝肃、冷漠等等,不过这些猜测都没有意义,因为在他等到这个精灵开口后,发现对方的表达无比直白。 “请带我去见这里的主事人,我是密森的特聘养鹿者,你应该认识我。” 这位精灵背翅上从寒夜高空携来的水汽遇暖凝结成冰雪状的露霜,一看就明白必然是赶了很远很苦的长途,不停歇地飞到这里。 伯爵引他进来,边走边探他的意思。 丹尼尔接日常话的语气有点生硬。 “你们没有留下来过兰那节,没有见到圣鹿也很正常,它们平时不住在圣树,那地方太窄了。” “我见过你,在你还是上一任沃伦女王的骑士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很出名,比起大名鼎鼎的沃伦之刃,我就像虚长了六十岁啥也没干。” 站在伯爵的角度来说,这几句话听上去不错,却怎么想怎么刺耳。 “没有留下来过兰那节”暗讽沃伦女王派一行偷偷摸摸。 “虚长六十岁”又提醒马修在他面前就是一孙子辈的年龄。 经验丰富的伯爵愣是被这臭嘴给膈应到了,像吞了只苍蝇那样恶心不爽。 在主帐外,伯爵让丹尼尔暂候片刻,自己先进去和主事人说一声。 几分钟后伯爵挑开帐篷帘,放丹尼尔进来。 简易大帐内的布置清简得让人意外。 临时办公区域也只是一张横放木板桌,一位栗色卷发放在左肩的青年男性靠着小木椅,叠起套着长靴子的腿,将一个小椅子坐出了高堂大殿瞩目中心的感觉。 稍顷,玫红色的双眼抬起来扫了扫来者。 他是阿列克谢。 “我只代表我自己。” 丹尼尔开门见山,他们之间将要发生的任何对话都与密森立场无关。 伯爵背着双手,看似散漫地站在一边,在营帐里制造的危险感却不下于一头匍匐猛虎。 阿列克谢姿态也很放松,托着腮边微笑:“你好像很着急,赶时间的话,我们不妨直入正题吧。” “正有此意。”丹尼尔干脆回道。 他根本不做弯弯绕绕,把一切需求和弱点摆在明面上,马修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所有生命,从出生始都戴着面具生活,而丹尼尔却像刻意撕下面具,露出被扯得血淋淋的脸皮。 “我想见羊的主人。” 这是丹尼尔的第一个请求。 这精灵还真是直截了当,阿列克谢笑容消失了。 “羊?” “那个黑头发性奴,还需要说的更清楚吗?” 阿列克谢有些惊讶,更有些不解,尤其是他留神到一旁的伯爵做出了捏拳的条件反射。 他是这么回丹尼尔的:“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丹尼尔先是惊讶,然后明显地疑惑不解:“——你?人类在你这个年龄,就能做到如此残忍吗!” 什么叫残忍?伯爵听笑了,背着手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 阿列克谢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别族的嘴里听见这种评价,当下不怒反乐:“啊哈…真的吗?你认为,我对羊的行为很残忍么?” “为什么不算残忍?”丹尼尔冷眼看他们两个人类的笑容反应,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践踏一位男性的尊严,抛弃一个下属的忠心,我所见的你,除了一张天生丽质的皮囊,也不过包藏着酷烈无情的心罢了…” 丹尼尔进一步质问。 “你难道会不知道他正在接受什么样的压迫和羞辱吗?他效忠的人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明明拥有全身而退的能耐,拥有cao纵沃伦女王派的能力,你却几次置他于死境,将他对你的牺牲视若无睹!” “你是我见过最冷漠的人!你美丽如毒药的眼睛容不下自我表演以外的任何情感!” 激烈的发言,丹尼尔的水蓝色瞳眸不复清冷,染上重重红丝血影,他这高傲的精灵在失态后剧烈起伏胸膛喘气。 阿列克谢足足静止在矮小椅子中快二十秒,才重新像回过神一般,拿过搁在脚边的一本厚皮笔记,垂下眼慢慢地翻阅。 伯爵在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打破寂静。 “你说完了吗?”马修道,听不出情绪,“飞了大老远来东地的商道找我们,就为了当面骂我们的领导人一串话?” 双方都知道丹尼尔的目的不止于此。 这样的愤怒,可以说是丹尼尔误以为羊这样的惨境是因为位高权重的主人一直不闻不问导致的。 不幸的是,丹尼尔站在原地,几次试图回复冷静都失败了,表情挣扎了几回,最后告罪先出去平复一段时间。 伯爵很大度地比手势,说了个“请”。 蓝发精灵快步走出帐外,外面的秋季天空正在褪去高远的一角,被冬日的厚重积云吞噬。 北风在刮,丹尼尔迎着四散的冷气停下脚步,他想到,自己真是疯了。 为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类,而生气失态至此。 他太高傲,太正直,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奴在地上跪爬被人嘲笑曲解品性和人格,他做不到。 羊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只相信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亲身体会的那道身影。 那是只怔怔发愣、会被他热吻得呆滞失焦的小羊,低下头用刚刚举弓射箭的灵巧手指抚慰他的性器,被推撞在紫藤萝路灯杆子上,默默地承受他这毒舌家伙的狂热行为… 他确信羊从不逆来顺受,只是因为看得太明白,太清楚,对一切或残忍或美好的意外都接受得太快而已。 那么隐忍的一个人,在最需要丹尼尔帮助的时候也选择避开,用四个字概括那叫不可理喻,用六个字则是一反人之常情。 丹尼尔决心竭尽全力也要尝试着将羊脱离泥沼。 (他们读懂你,需要一辈子;而我读懂你,只需要一个晚上) (皆因我们都偏执如斯) 伯爵在帐篷里淡淡地讽刺已经离开的丹尼尔,几句话就能把自己暴露得底裤都不剩,可见城府也就那样。 奇怪的是阿列克谢,像刚刚被丹尼尔那几句话骂傻了那样,目光颤抖地呼吸,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里虚握着那本厚皮日记本的封皮。 马修仔细观察,发现阿列克谢居然心态崩了,无奈又好笑地用不轻不重的语言提点他。 “陛下,你忘了你幼时和我说的话吗?左脸被打了,要笑…” “要笑,”阿列克谢习惯成自然地接道,“把右脸也送上去,让他打。” 马修点到为止,他要让阿列克谢自己恢复过来。 王者的心无需匡扶,应该只是放置就能锋锐无双。 阿列克谢每次的崩溃都很短,在这个年轻人的年纪,马修认为已经不多见。但政客都需要具备铁血的心肠,哪里允许身处漩涡的人有片刻休假? 因而伯爵的辅佐是有必要的,在眼下,他必须帮助自己效忠的上一代女王的儿子走过最初的新手岁月。 阿列克谢已经不算新手,但也不够老辣。 “马修叔叔,我听那个养鹿者骂得那么痛快,有一定令我疑惑不解。” 阿列克谢停下翻日记,神情杂糅着痛苦和一闪而逝的脆弱,问伯爵:“若我的残忍是错,合该被他责骂,那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围追堵截着我、倾泻在我身上的残忍,为什么就可以做到堂而皇之?” “我…我…” 马修静静看着失去魂般撑着桌台的阿列克谢。 纵使状态很狼狈,栗发青年手肘压着纸张、日记本,轻轻撑住太阳xue的仪态也渗透出刻入骨髓的舒缓和优雅。 年纪轻轻的“蔷薇女王”,本就以高冷迷人的风姿出名,当然不会在自我管理上出现失误,哪怕再艰难脆弱的处境,阿莉西亚的外在表现也会镇定完美,不让对手看出任何瑕疵。 她,哦不,他,只是还存在着一点没有剥离的无用良心。 良心会使政客软弱,马修必须帮他剔除。 马修故意引去一个会令青年难堪的话题:“一直忘了说,来密森前对你那些女装的处理。” “噢!”阿列克谢果然很在意,问,“你没带来吧,那些我已经不打算穿了。” “烧了。” 马修微微笑着说。 阿列克谢顿了顿:“嗯,可以,万无一失的处理,不过那些珠宝首饰还能换些钱。” “毕竟珠宝是大陆硬通货,已经存在箱子里带过来了。”马修赞同了阿列克谢的判断,瞧,这不是还挺冷静吗? 他第一次遵女王的旨意,夜带女装去给小阿列克谢换上的时候,年仅6岁的阿列克谢就表现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判断力。 “mama出事了吗?”小阿列克谢平静而急速地扯掉王子的衣物,接过那件连衣裙,一边穿一边请求伯爵帮他将短短的栗色头发想办法扎出两条小麻花辫。 马修那一刻就觉得安心了。 有这样一个继承人,哪怕不是女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对,很不幸,现在女王派只有你一个没有继承资格的男孩。” “没事,出去吧,做新闻广播告诉人民,女王继承者来了,”阿列克谢反过来安抚伯爵,“我还没变声,他们听不出来我是男是女。” 可能需要你装三四十年呢。马修当时说。 没事,小阿列克谢还是回答,装一辈子也可以,他只有一个要求:女王派绝不倒下。 “为政者,不择手段,”阿列克谢忽然从迷梦中清醒,缓慢地叙述,巩固他内心的堡垒,“谢谢你提点我,马修叔叔,我已经走进这刀刀见血的战场里,要是敌人残忍,我就比他残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