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思念
这时候程柏青手机震动，他随手掏出一扫，是他们这次的旅游小群的消息，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警惕道：【柏青，别什么都和他说，谁知道他是谁啊，你别被骗了】 智能手机扫脸解锁，这句话钟英也看见了，心里一阵刺痛，是啊，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只是异国他乡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程柏青神色如常关闭手机，当做没看见，重复道：“你叫什么？” “钟英，钟馗的钟，英雄的英。” 程柏青心里猛地一颤，随后只剩说不出的酸涩。 钟馗是国内有名的俗神，专司打鬼驱邪……而英雄，是钟英现在的身份，即便现在不能行走在光明之下，未来也一定可以凯旋归来，成为英雄。 许多年前，程柏青的语文作业是一篇作文，题目，要求大家 介绍自己姓名的由来。 程柏青写完“我爸说，我的名字是柏树常青”后，问正在做几何题的钟英，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钟英正算体积，停下笔说：“我爸姓钟，我也姓钟，我妈希望我以后做男子汉，英气十足，就叫钟英了。” 哪有那么复杂。 只是钟英借此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罢了。 钟英一笑：“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就行。” 其他人同样看见群聊，被男生点醒，手机嗡嗡震了起来，程柏青视而不见：“哥？” 钟英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瞬间哽咽：“……嗯。” 其他人都要急死了，提醒程柏青的男生哗啦一下起身：“柏青，陪我去一下厕所。” 程柏青猜到他的目的，看一眼钟英，跟着去了。 面对男生焦急的脸，程柏青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这其中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他摇摇头：“佟民，不明白的是你。” 佟民：“我们在国外，你除了和他聊聊天还能做什么？过几天回国，你就和他没关系了！你知道他是谁啊？” 他逐渐抬高声音，程柏青一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你说话小点声！” 佟民怒不可遏，但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低吼：“行，可以。他刚才来的时候腰后别着把枪，不然他为什么能赶走另外几个人？他们是怕他！他在你面前笑嘻嘻，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要干什么？你多大人了还说什么一见钟情？！” “我不明白，我是不明白，咱们学校里也不缺好看的男的，那个计算机的不比他好看？还知根知底！”佟民越说越急，“咱们走吧，别在这坐着了，太危险了。” 程柏青只是摇头：“他不会害我们，更不会害我。回去吧，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他说的是“钟英和程柏青”，但佟民以为是“程柏青和他们”。 佟民说不动程柏青，又不可能一走了之，急得上火：“柏青，你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拉着我们陪你冒险吧？！” “我还是那句话。” 佟民脑中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说出来玩的是你，说来泰国的也是你，你是不是为他来的。” 他越说越肯定，到最后完全变成了陈述句。 程柏青：“……” 程柏青的表情确定了佟民的猜想：“你认识他。” “别说了。”程柏青打断佟民，“他不会害我们，回去吧。” 大家只是大学同学，有秘密很正常，可佟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远在首都的高校尖子生，和一个国外能持枪的混混有什么联系。 可程柏青什么都不愿意说，这些还都是他猜的。 程柏青率先向外走去，佟民只得跟上。 卡座气氛僵硬，钟英表情无奈，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程柏青路过时瞥见了，是一款常见的消消乐小游戏。 坐着的众人不知两人聊了什么，看他们的神色可能不太愉快，但佟民似乎被程柏青说服了。 群里有人问：【说什么了？】 佟民早看见钟英身上带着枪，私下和程柏青说开，不敢和其他同伴说，囫囵回答：【没什么，大家不要担心，再坐一会儿我们就走吧。】 程柏青依然没有看手机，倒是钟英坐直了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一个女生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打算一会儿就回去了。” “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呃，不用了，谢谢，导游一会儿来接我们。” 像最正常的家常对话一样，钟英接着问：“住这附近？” 几人都觉得怪异：“坐车半个小时吧，挺近的。” 钟英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附近的势力分布，还算放心。这地方虽说是世界闻名的毒窟，但对于一些纯粹来旅游的人来说是不错的去处，碍于历史轨迹，这地方有不少博物馆，去逛逛的话相当安全。 心里装着事儿的佟民一直观察两人，他这才发现，两个人似乎确实早就认识，就算是装作第一次见面，亲昵和氛围骗不了人，大概是此时大家心不在焉，叫钟英的男人极为自然地握住程柏青的手，两人都手指微动，十指交握在一起。 因为程柏青早有恋人，所以才不会接受其他人。 一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女生说导游到了，他们准备回去了。 钟英跟着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看见了那位导游。 钟英：“……” 是个熟人。 转头一想也是，能在这地方做导游的，身上不可能太干净，怎么也要有点背景才能带着游客一路安稳旅游，不受影响。 导游下意识道：“英哥好。” 学生们傻眼了。 这几天的相处无不透露出家长们是英明的，导游选得好，他了解附近的美食，景点，博物馆，讲解十分有趣，中文泰文英文，甚至缅甸话老挝话都能说几句，可谁也想不到他能和今晚他们警惕的对象认识，还管人叫哥。 钟英点头，揽住程柏青的肩：“这个人我看上了，先带走了，明早还你，你这几天带他们好好玩。” 导游：“哦，好，一定，英哥放心。” “哎！”女生下意识反驳，“柏青，你……？” 不等程柏青说话，钟英对着导游扬下巴：“送他们回去吧，路上小心。” 导游和毒贩们的关系不好不坏，但在人家地盘讨生活，不敢反驳，偶尔恭维一下，对几个学生说：“没事，英哥人好着呢，你朋友跟着他不会出事的，我带你们回民宿。” 佟民点头：“好吧，那我们先回去了，柏青，你多注意。” 程柏青：“嗯。” 之后几天导游更尽心尽力不说，甚至自掏腰包了。 虽然钟英并没有如他所说，把人还回去。 人都走了，钟英放松些许，带着程柏青上车：“这车淘的二手，你凑合吧，我带你去酒店，别去我那狗窝了。” 他住的地方比刚来时要好些，住在附近的人也变了，不再张扬高调，却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枪。 程柏青乖巧点头。 上了车，钟英才问：“那小孩和你聊什么了？” “他猜到我和你认识了，别的不知道。” “哦，还好。” 程柏青沉默一会儿：“哥。” “嗯？” “你瘦了好多。” 钟英自嘲：“生活压力大，这地方只有夏天，我是不是又黑又瘦了？” 脱离酒吧混乱的光，借着路灯，程柏青点头：“但也没有黑很多，瘦是瘦了很多。” “哥，我会心疼。” 钟英摸摸程柏青的头发：“没事，也结实了不少。” 两人说的都是实话，但这些实话背后是一年从未联系过的寂寞和无奈，没有过程，只能看见令人心酸的结果。 钟英：“怎么到这边来了，我听你同学说是旅游，为什么来金三角，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国内那么多景点，你都……” “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真的让我看见你了。”程柏青抿紧嘴唇，表情倔强，打断钟英的话，“哥，我们快三年没见了。你缺席我的高考，我的成人礼，我大学的入学仪式，我试着习惯你不在的生活，可太难了……你不自由，不能来找我，那我来找你，来见你。哥，我会想你。我心里没有那么多正义感和国家，我只能做到不打扰你，不暴露你的身份，但我做不到当你不存在。” “……” “你不是问我，数学系怎么有计算机的同学，我说我申请了辅修学位。”程柏青这时才补全在酒吧时无法细说的过往，“我大一和导师研究课题，导师看我辛苦，发论文的时候给我安排了三作。我申请计算机系的时候导师发了很大脾气，但就因为这篇论文，学校批了。我查了你的IP地址，你给我打的每一个电话，我都记在手机上，查这种毫无保护的座机IP很简单。” “……” 他的小树长大了，在他不知道时候拼命学习，只想能再靠近他一些，不顾他的警告，执意来找他。 程柏青：“大学很无聊，上课下课，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电话。我珍惜我们的每一次通话，最长的一次也只有二十多分钟。听录音的时候我总是在猜，你真的过得好吗，车来车往的声音为什么不能再清楚一些，为什么我们的对话里听不到别人问路的声音，为什么我到最后除了一堆录音和IP地址，什么都没有。” “小树。”再开口，钟英的嗓音已经哑了，“别说了。” “哥，我真的，太想你了，想你想得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