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尹老师说以后
尹徊没睡好。 全然陌生的环境,新修的房子淡淡的水泥味儿,还有聒噪的青蛙和他不知道的某类虫子。是极其热闹的一夜,尹徊头昏脑涨地觉得自己大概是睡一秒醒一秒,这样熬到天亮的。 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尹徊摸到手机看了一眼,5:40。 上一次这么早起床是因为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他揉着眼睛开门,脑袋里突突的,青蛙好像消停了,不然再躺回去睡一觉吧。 这么想着,尹徊就看见背对着坐在门槛上的江一。 江一听见开门声,动作迅速地转头,然后起身,“尹老师你起这么早啊?” 尹徊一时无言,大概是头晕,他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出声,就盯着江一,想着这人才见一天不到,怎么会这么横冲直撞的。 “尹老师?”江一半天等不到他出声,紧张地微弓着腰去看他的眼睛。 “抱歉,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点晕。”尹徊后退了一点,两人距离又拉开了些,他没错过江一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你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他其实心里有些烦,太阳xue一跳一跳的,眼睛干涩。干脆绕过江一兀自去洗漱了,“抱歉,稍等一会儿。” 现在还不到6点,太阳远远的。山里空气极好,又因着满山的树啊草啊的,清晨总是湿润微凉,尹徊一走到坝子里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洗漱完也清醒了,瞌睡再回不来。尹徊拿了个小板凳干脆就坐到外边了,他看着坡下边那条小道,昨天的时候还缀满了红果子,现在看不见多少红了,全被江一给摘了。 尹徊想到这里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你还没说找我干嘛?” 江一一直看着他,尹徊动作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仿佛生怕人家看不出他那点心思。 “昨天说好的,今天带尹老师到处去转转。”他走过去,蹲在尹徊边上,这样尹徊比他高一些,看他的时候垂着眼,睫毛的阴影把眼睛遮了点,江一就假装看不出尹徊眼里的冷淡。 “可是,这个点,真的不会太早了吗?”尹徊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看江一,“你几点到这儿坐着的?” 江一闻言猛地低下头,麦色的耳垂颜色愈发深了,他不敢再看尹徊,错过了尹徊翘起的嘴角。 猫一样,就爱捉弄人。 “几点?”还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江一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尹徊也不急,他转了半个身体过去,小腿和江一的膝盖相触,逼得江一脖子根全都红了。 “没,没几点,我刚来你就开门了!” “是吗?” “嗯...” “可我醒了挺久了,隔着窗帘就看到你坐在那儿了。”要是江一仔细想一下就知道尹徊在胡说,明明开门的时候看见他还愣了好久。 可他现在脑子也乱乱的,本来说句谎话他心里就要扑腾好久,对着尹徊撒谎更是扑腾地快没法呼吸了。 被尹徊接二连三地追问,江一抓了抓自己短得要抓不住的头发,自暴自弃地背过身,“四点!” 尹徊笑了,仗着江一背对着他看不见,他一边笑一边幽幽开口:“那么早啊,你也睡不着吗?” 也字问得很巧妙。 尹徊睡不着是因为这个新环境,江一睡不着就难说了。 江一确实是睡不着,他昨晚回家在床上翻来覆去,恨不得把看见尹徊之后的时间从脑子里拷出视频,按帧回味。 回味到尹徊说“带我转转”,江一躺不住了,天黑着的每一秒都异常难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他牵着江一爬山上坡的,突然脚下一滑,他就醒了。醒来才不到4点,这回江一拦不住自己了,匆匆收拾了就往尹徊家跑。 幸好尹徊的房子没有围墙拦着,尹徊也没有拴狗,不然他哪儿能那么顺利地坐到尹徊房门前,巴巴地幻想着陪尹徊睡觉。 “没有,我睡得可好了,我只是睡得少。”江一站起来,在他搭的棚子下面转悠,东敲一下西敲一下,装模作样地检查着棚搭得结不结实。 尹徊其实很不舒服,脑袋很晕,太阳xue胀痛,身体也乏力,但他知道自己即使躺回去也没法睡着,这新环境他需要几天来适应。 想着昨天吃的野果子,他又来了兴致,“那你带我转转吧,我得熟悉一下这儿。” 江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尹徊的时候,什么情绪都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兜头淋了尹徊全身。 尹徊怔了怔,笑了。 “走吧,我们今天也摘点果子好吗?” “我带你去牛坪,那儿一圈全是,摘都摘不完。” “好,我现在想吃点东西,饿了。”尹徊走下自己房子所在的小山坡,兴许是山上早晨的空气确实醒人,他这会儿筋骨没那么懒了,头还是痛,但没那么晕了。 挺好的。 江一把尹徊带回自己家了,他存了点小心思,又根本藏不住,明明晃晃的。“我给你蒸俩包子吧,前几天在三叔家包的。”说完抬头看了眼尹徊,又低头,“我包的。” 声音不大,尹徊却听得清楚。尹徊纳闷,明明生得人高马大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害羞呢。 “你包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吃自己家包的包子。”他声音很轻,话却重重砸进江一耳朵里。 第一次。 自己家。 江一背对着尹徊,磕磕巴巴地,“尹老师喜欢吃的话以后可以经常包,我会好多种馅儿的。” “好,以后都尝尝。” 江一没再说话,尹徊也不逗他,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里,看着江一弄包子。 蒸个包子能有多复杂,但江一心里不平静,扑通扑通地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总之他不敢再面对尹徊,更何况他们俩现在就待在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于是他就对着灶台,盯着蒸锅,姿势都不换一下。 可太折腾人了,但江一希望能有更多这样的,被折腾的机会。 就像尹徊说的,以后。 这两个字从尹徊嘴里说出来,就是在江一脑子里放烟花。 和尹老师还有以后。江一只抓住了自己想要的关键信息,足够他兴奋一整天。 江一的房子以前是一家三口住的,是个二层楼房,楼上楼下的房间挺多的,厨房被收拾地很干净,看得出江一应该是个很擅长做家务的人,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的。 尹徊撑着下巴看江一,他知道自己越是看着江一,江一就越不好意思转过来。看着看着,尹徊觉得江一整个人是不是都要成石头了。 “有水吗?我渴了。”不过认识半天加一早上,尹徊使唤起江一来毫不客气。他就是很理所当然地笃定江一对他这样的态度是欣然接受的。 于是尹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继续等江一蒸包子。 江一手艺不错,包子皮松软又劲道,包子馅儿好吃不腻,尹徊很喜欢,吃完了两个。他在男生中算胃口小的,但两个包子怎么也不至于吃撑。考虑到一会儿要在山上转悠,爬坡上坎的,吃太撑容易吐,尹徊不打算吃第三个。 “这就不吃了啊?”江一震惊,他自己怎么都要吃四五个,他们北仑村好像没遇到吃包子吃俩就吃不下的情况,“不好吃吗?” “很好吃,但我只吃得下两个。”尹徊擦了嘴,又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明天继续吃吧,我很喜欢吃你包的包子。” 江一说不出话了,他想让尹徊带点回去,又想起尹徊还没有冰箱。 “好,那明天我蒸好了上来叫你。” 真好,明天也可以在自己家和尹老师一起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