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陆文元醒过来的时候下课铃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脑海里残存的记忆还停留在陆锦年老师那杀伤力巨大的马哲理论。 今天他们本来是在约会的。 陆文元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在周末坐在课堂上,还是不属于自己的课堂。 “所以我都说让你把今天的课翘了算了,没翘过课的学生时代是不完整的。” “我翘过课的,”陆锦年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你忘了吗?当时你还在这咬了一口。” 陆文元不说话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追忆的往事,有时候回想起来他自己都会觉得惊讶,那时候太偏激,说话做事都是带刺的。 “再上一节课就能走了,教授有事临时调课,我也没办法嘛。” 其实陆文元也没那么不情愿,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他就是光看着陆锦年心情都挺好的。 “这倒是没什么,”陆文元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看陆锦年,“只是原本买的电影票用不上了,难得我没包场,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约会模式。” 陆锦年对他这种无意识的撒娇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他往陆文元那边凑了点,想安慰他两句。上课铃响的猝不及防,陆锦年顿了一下,被陆文元一把拽了过去。 他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陆锦年桌上顺过去的课本,在陆锦年嘴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光嘴上说两句好听的可打发不了我。” 陆锦年撤回身体,有点恼羞:“胡闹。” 陆文元点点头,对这句评价欣然接受。 陆锦年上课的时候很专注,陆文元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他算了算下课的时间,今天应该玩不了什么了。 那边陆锦年被教授点起来回答问题,课堂上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声音,陆文元生出了点新鲜感,陆锦年高中那会儿他和陆锦年关系很僵,他从来没去过陆锦年的教室,也从来没见过陆锦年认真上课的样子。 他撑起手臂看教授在黑板上的板书,什么民主主义,什么新民主主义,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他脑袋里留给政治的空间实在不多,这会儿看见陆锦年对答如流,对这个科目突然产生了点想要重新认识的冲动。 陆文元睡了差不多一整节课,这会儿怎么都睡不着了,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听不进课的学生,在学校里不好好听课是因为老师讲的那些他已经学会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从陆锦年的笔记本上撕了两页纸,跟着教授的板书记起笔记来。 陆锦年答完问题坐下来,看到陆文元的举动只觉得好笑,他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在学渣和学霸两种属性中转换自如的。 “你近段时间也用不上这些,怎么突然这么认真?”陆锦年没怎么在课堂上讲过小话,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把做贼心虚表现得淋漓尽致。 相比之下,陆文元就要坦然得多:“我突然意识到咱们家可能缺少点共同话题,以后你要想跟我探讨个什么,总不能聊方程式吧?” 这就实属有点多虑了,正常的情侣间探讨大概率也聊不到政治上去。但陆锦年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爱学习是好事,他从笔记本上又撕了两页纸,塞进了陆文元手里。 下课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这个时间不算太晚,继续去玩的话也不是不行,虽然陆文元没说什么,但约会途中被带去上了两节政治课总归是不会让人觉得愉快的。 “按照你原本的计划,看完电影准备干什么?” 陆文元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虽然他早几年疯玩过,但正经谈恋爱的经验却是完全没有的,而且他突然觉得追求这些形式主义好像也什么意思,他平常和陆锦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回家吧,”陆文元说,“步行回去,在超市买点东西,我们一起做饭。” 陆文元自己也发现了,他对“家”这个词有种特殊的执念,可能这些年他虽然衣食无忧却始终觉得无依无靠,他对在外面游荡的活动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趣,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和陆锦年一起做一顿晚饭。 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奥斯卡饭碗里的猫粮吃得干干净净,围在陆锦年脚边“喵喵”的叫,陆文元伸手把它抄进怀里,捏了捏它的脸。 “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快,平时天天见着没什么感觉,今天翻到它小时候的照片才发现它长大了这么多。” 奥斯卡是不喜欢陆文元抱它的,没待一会儿就使劲挣扎起来,陆锦年把它从陆文元怀里接了过来,给它舀了半碗猫粮。 “它对我一直就这种态度,想当初还是我爬那么高把它救下来的,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文元嘀咕了两句就去厨房收拾东西了,虽然他说的是两个人一起做饭,但象征性地让陆锦年切了点菜后就赶他出去了。他知道其实这段时间陆锦年一直挺累的,大学的学业并不轻松,他最近又经常和段佳睿他们一起跑项目,家里的琐事一直是陆锦年一个人在负责。 陆文元是会做饭的,只是他以前不怎么爱做。他那个称不上家的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人值得他做这些,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他自己。他那时候确实不怎么爱惜身体,每天得过且过,在没和陆锦年分开以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能有个人陪着一起吃饭是件这么奢侈的事。 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半,陆锦年靠在露台的躺椅上睡着了,奥斯卡蜷在他的膝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个时节的夜晚已经有些发凉了,院子里的枫树不再浓密,风一吹就一簇一簇地往下掉。陆文元走过去触了一下陆锦年的脸,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多久。 奥斯卡没有睡熟,感到有人靠近后就飞速跳下去逃走了,陆锦年在睡梦中轻颤了一下睫毛,不知道他的梦境有没有被这一跳叨扰。 陆文元觉得自己该叫醒他了,刚做好的晚饭经不起放,可陆锦年睡得太安稳了,他顺着躺椅半蹲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份宁静。 但他没有思考太久,他从沙发那边拿了一条毯子给陆锦年盖上,之后干脆靠着躺椅席地而坐,反正饭菜凉了可以再热,他和陆锦年都在这里,什么时候吃饭都是一样的。 他以前总觉得人贪得无厌,想要的太多,付出的太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己也是这样度过的。但在重新见到陆锦年以后,他的生活习惯完全被打乱了,他想要的依旧很多,却不再计较得失。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有缺口的瓶子,因为之前的方法不对,所以不论装多少东西都始终无法将自己填满,现在有人堵上了这个缺口,每往里放一点东西他就会更满足一点,而且他知道,总有一天瓶子会被填满的。 就像现在这样,陆锦年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安然入睡,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