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在一般情况下更热衷于分析他人,认清内心是一件很复杂的事,需要剖析自我,需要反复自省,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所以大多数人选择广而避之。逃避是一种本能反应,因为现实往往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当内心与行为相反时就会产生自我怀疑,然后周而复始,直到改变或是妥协。 当陆文元不再步步紧逼以后,陆锦年反而不安起来,虽然对方也没再越界,但有些事做过和没做过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始终分不清那天下午陆文元说的究竟是不是玩笑话。 陆锦年在病好了以后就跟班主任申请了住校,这个时间点住校也无可厚非,班主任点头以后他当晚就搬进宿舍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系列举动显得很怂,但是没办法,他是真的有点害怕了,陆文元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开始慢慢转变,而这种转变让他觉得大事不妙。 陆文元没再刻意靠近他,前段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控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模糊不清,然后陆锦年想也许这真的只是陆文元的一个玩笑。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很快,陆锦年抽空又去看了董雨晴几次,治疗效果依旧不太理想。随即而来的就是高考,陆锦年走进高考考场的时候也不怎么紧张,可能从他们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儿抗压能力都比别人强很多。 陆泽炀有段时间没出现了,他最近好像在考虑做跨国企业,一直在国内国外来来回回的跑,但陆锦年高考结束的这一天,陆泽炀还是专门来接他了,他今天心情很好,顺带着和陆泽炀聊了聊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文元多乖啊,随便给他买几颗糖能高兴一宿,两个大眼睛望着你眨巴眨巴的,像小狗儿一样,”陆泽炀说着叹了口气,“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那样了,也怪我太忙没功夫陪他,那时候你们俩能养在一起就好了。” 陆泽炀这样想,陆锦年也这样想,可偏偏董雨晴不愿意,硬生生把好好的家搞得支离破碎。 “我妈当年为什么那么讨厌圆圆?” 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着陆锦年的问题,陆文元小时候明明很乖,为什么董雨晴对他会是那种态度?还有那个真实到毛骨悚然的梦境,董雨晴曾经是不是真的想杀死陆文元?当年分开的时候太小了,等他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无人可问,董雨晴变成了一碰就燃的炸药,陆泽炀也再不曾登门拜访,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分居,两位当事人迫不及待,只有他和陆文元被蒙在鼓里。 陆泽炀沉默了非常久,这其实是他们早该坦诚相待的问题,可这些年一直被规避,他们不停地躲不停地躲,结果时间并未抹平任何东西。 他按下半截车窗点了一根烟,猛吸了几下后才迟疑地开口:“你妈当年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医生说怀孕的机率很小,就算怀上了风险也很大,本来我和你妈都没报什么希望了,结果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 “你妈很喜欢你吧?从她怀你的那时候起就总念叨你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她原本很挑食,为了让你健康点开始逼着自己什么都吃。后来生你的时候还是难产了,你妈哭着喊着一定要让你好好的,最后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事。” 陆泽炀这根烟抽得非常快,等最后一点燃尽时,他果断又续上了一根,陆锦年安静地等着,没有插话。 “后来你生了场病,大概是你快一岁的时候查出来的,你妈急死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熬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这事儿你应该还有点印象吧,后来你病治好了她还是给你灌这灌那,根本不敢停下来。文元就是在知道你得病的时候怀上的,文元吧,来的不是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是一点都没占到,原本我们是不想要他的,”陆泽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你妈那个身体要不要都很麻烦,最后还是舍不得打,结果差点一尸两命,你妈早产,生了他以后大出血,为了保命不得不切除zigong,因为这事儿她才慢慢变成这样。” “她对文元算是迁怒吧,因为是第二个小孩儿也没有怀你时那种欣喜了,后来这事那事轮番着来,她对文元就越来越过分了。” 陆泽炀讲完这些终于松了口气,这些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是再次提起时那种焦头烂额的情绪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陆锦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番说辞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在选择留下陆文元以后又会又那样的举动?他突然想起这是件没被证实的事,于是他又开口问道:“我妈她——”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这件事太荒谬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我妈她曾经是不是...是不是想杀了圆圆?” 陆泽炀的脸色蓦地变了:“这话你听谁说的?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 “没有,我做梦梦见的,觉得很奇怪罢了。” 陆锦年被陆泽炀的反应惊到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陆泽炀这副表情,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点焦灼。 陆泽炀点点头,笑得很勉强:“你妈她不会,别瞎想。” 两人回家以后陈姨还在做饭,陆泽炀去阳台打电话了,客厅里静悄悄的。陆锦年在沙发上琢磨陆泽炀说的话,连陆文元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听见。 陆文元就站在沙发边上没动,他有段时间没看到陆锦年了,这会儿猛地看到他在家里还有点意外,他知道陆锦年在躲他,只是前段时间快高考了,他不想闹得太难看。 “文元,今天挺早啊!” 那边陆泽炀已经打完电话出来了,陆锦年被这一声换回神,这才看到陆文元就在他旁边。 “圆圆?” 陆文元垂着眼睛看他,脸上没露出什么情绪,陆锦年仰着头,发现陆文元又长高了。 “坐啊,你杵在那干嘛?”陆泽炀拍了拍陆文元的肩,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哥算是熬出头了,你呢再坚持两年我也就能彻底放心了,那些不着调的事少做,马上就要成年了,别成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学你哥,多让人省心。” 陆泽炀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表现的机会,立刻端起为人父的架子开始喋喋不休,陆文元根本懒得搭理他,眼睛就没从手机上离开过。 “锦年终于能搬回来了,要我说你就选个离家近点的大学,没事多回来帮我看着你弟弟,我是管不了他了,他要再不收心我看也够呛,你们年轻人没代沟,你的话总比我管用。”他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前两天看了辆大G不错,你改明儿赶紧把驾照考了,那车就直接开走吧,有个车出门也方变,毕业了好好放松放松,跟同学出去旅游什么的费用爸爸全包了!” 陆锦年听完这一串有点哭笑不得:“爸,我用不上那么好的车,我身上的钱也够用了,您别这么cao心。” “所以你准备考去哪里?”半天没动的陆文元突然插了句嘴,他手上还打着游戏,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还没定呢,等分出来再说吧。” 他是真的还没想好,留下和离开好像都不合适,今天听完陆泽炀的话,他对董雨晴那点微乎其微的埋怨已经基本没有了,陆文元最近也没什么反常举动,如果是这样的话,继续留在这边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你在家填志愿吧,让爸找人帮着参谋参谋。” “是啊锦年,在家填就行了。” 陆锦年看了陆文元一眼,点头应下了。 陆泽炀今天特别高兴,拽着两个儿子开了两瓶红酒又说了半天话,陆锦年从来没喝过酒,大半杯酒下肚就有点醉了,陆泽炀也没为难他,剩下的酒拿去和陆文元分了,陆锦年撑着头看他们,突然想要是董雨晴也在就好了。 司机来接陆泽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陆锦年帮忙把陆泽炀扶上车,陆泽炀拍了拍他的手最终什么都没说,当汽车尾灯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以后,陆锦年才转身回屋。 他脚步有点虚浮,跨门槛时被绊了一下,陆文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伸手扶了他一把。他看东西有点重影,陆文元的脸被客厅的灯光揉成朦胧的一片,他看不清陆文元的表情,只觉得对方被光线晕染的眉眼很好看,于是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在陆文元脸上轻触了一下。 这动作有点过于暧昧了,他后知后觉反应后来,手往回缩时却被陆文元摁住了,他本来就被对方半圈在怀里,陆文元低头靠近他,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扫过留下痒痒的触觉。 陆文元又在吻他。 “等等...” 他在陆文元怀里挣扎了一下又被搂得更紧了,这次陆文元的动作很克制,起先只是试探性地在他嘴角舔了几下,等他不那么抗拒以后才慢慢深入进去。他本来就站得不是很稳,当陆文元开始进攻以后就变得更加难以招架,他攥紧陆文元胸口的衣服,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了沙发上。 他被吻得呼吸困难,不可抑制地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意识朦胧之际他没由来的想起自己当初在沙发上撞见的场景,飘到九霄云外的意识终于回笼了,他曲起一条腿打断陆文元的动作,再继续下去的话就真要出事了。 陆文元停下来看他,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陆锦年推了他一把,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知道我们之间这么做叫什么吗?”陆锦年偏着头低声问了一句。 “你害怕了?”陆文元说。 “对,我害怕。我们家不能再变得更糟了。” “哥,咱们以前那个根本就不叫家,但是你和我可以有一个新家。”陆文元把他掰过来,变成面对自己的样子:“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