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长澜”,裴凛玉与他直视,双目灼热,“我虽不是能有心待你的好人,但也并非会凭空捏造的小人,反正信与不信皆是随你”。若问原由,他自是懒有道出,毕竟知他定是不信,说了也是自费口舌。况且他并非爱多管闲事之人,哪般最后都与他毫无瓜葛。 长澜却无过多神绪,苦笑道:“你这般只会叫我多情误会” 是真是假他倒无心追问,反正若是有难,便是命中该有,如何躲避。千算万算,到头来也不过随波逐流,全看老天要他如何。 “随你”,裴凛玉哼道,自顾换衣着饰。 傍晚时马车停在伏安城外的客栈,人困马乏,众人纷纷填肚入睡。星雾缠皎月,城安不夜天。 “方才我见城门边有几人行动诡异,怕是太子遣人暗中监查,看看这堂堂驸马爷可会寻到伏安”。伏安城内某客栈二楼,有人望着楼下熙攘人群,愉快至极。 对面的人颇有得意:“只怕他们也未有料到,这堂堂驸马爷竟会扮作女子” 长澜叹道:“你不是能易成莫扬” 裴凛玉微微一愣,哼笑道:“我何苦择个麻烦的为难自己。还是你更喜莫扬那副面孔?” 不过随口提问,长澜却是认真:“莫扬为人敦厚,待人和善,对我又是事无巨细,自然会多有喜爱” 那数声公子虽有礼仪之敬,却比裴凛玉次次喊他名称要亲昵许多——权当他舟车劳顿,胡思乱想。 长澜若有所思,忽见楼下有一人影路过,不禁身子一僵,怔愣半许。 “竟是他”。裴凛玉同样看见。 那人眉清目秀,颇有风度,立一摊前驻足观看。裴凛玉侧首去看长澜,见他神情无动,便问:“许久不见,你就不想去与他叙旧?” 长澜摇头笑叹:“不见为好”,顿了顿,“我多有拖累他,与他相见只怕是有打扰” “可他在此地分明是为照顾轻渡,你们早晚要见” 长澜恍然大悟,笑道:“只怕是你想靠他打听公主所在” “也并非不能靠自己得知,只是省时省力,何乐不为” “他受了委命,以他性子定是尽职尽责,又怎会告知你。说来你既是找寻公主,为何不索性将公主在伏安一事如实告知皇后?” 裴凛玉哼笑:“因为轻渡最不愿的,便是被皇后知晓她被自己亲兄掳走” 长澜一愣,忽有想到什么,尽是苦笑:“我只以为你对那小人不甚在意,是因他是我所生,可对公主腹中……” “有人会比我在意,哪里轮得到我关切”,裴凛玉说着,眼中坚定,甚有嘲意地接道:“你对他又怎不是不甚在意。若按律法,你可要受遗弃之名的刑罚” “我自知有愧”。不然也不会夜夜梦他啼哭,难有好眠。 长澜难有再言,低头再看方才摊前之人,竟与他四目相对。 展护脸上似有惊愕,旋即又是欣喜,立在人中直直看他,难移双目。 裴凛玉点脂含香,本就惹人驻足观赏,待他身侧人不知去向后,更是愈有大胆之辈,上前询问名姓。 “小姐乃是阴人吧,不然怎光是侧眼看我,就叫我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裴凛玉懒有理会,自顾饮茶,不时望向楼下久别重逢的两人。 那人见状却无恼意,仍旧殷勤献笑:“小姐住于何处,夜间晚归可不是好事,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当然,小姐若是不嫌,可到在下府中休歇一晚,长家在此处也算有头有脸,不会屈尊了小姐身份,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裴凛玉正迟疑如何将他扔下楼,听他提及长家,顿时生出趣意,看他一眼后转瞬眉眼含笑地点头答应。 那人见状旋即眉开眼笑,叫一旁围观之人甚有羡煞。 裴凛玉跟去才知这人虽人模狗样,却是个瑕疵难掩的瘸子。 男人本就色欲熏心,见美人愿跟来便是止不住心花怒放,在他身侧喜道:“小姐别看我腿脚不便,其他事可是一等一的好” 裴凛玉不禁眉毛一扬,敛了男音道:“公子方才提到长家,这长姓可不多见” 男人单听这娇细之音,早是心软体乏,飘飘欲仙,哪里顾得什么地自夸起来:“算不上稀奇,不过在数年前的某处,全城中确是独有我家是这姓氏” “公子所言便是并非本地人家?” “家父为发扬家业,从外地举家搬至此罢了” 裴凛玉暗暗发笑,又问:“那不知公子的腿是因何成此?” 本是好奇一问,不想男人忽有愠怒,一面行走,一面怒骂:“少时遭人陷害,得此残疾,这血海深仇也是至今未报” “全怪我一时好奇,惹公子忆昔寻往,心有燥恼” 男人听此柔言细语,哪里还有怒意,赶忙含愧道:“是我不对,不该生怒吓坏了小姐” “那公子到底是遭了谁人陷害?” “不是别人,是一住于长家的白眼狼”,男人叹道,“有一日我与向来不合的人在山中争斗,不想在半路休歇时,那白眼狼将那人推下山坡,当场昏死,而他为诬陷我竟也跟着滚下山坡。我自然百口莫辩,那人家长便跟家父讨要说法,家父为寻薄面便将我腿骨打断,成这终身残废。那白眼狼身骨也断了六处,也不知老天怎就不长眼,生生叫他苟活下来” “他倒是可恶” “不过后来他也算遭了报应,早早与人做了童养媳。那家人虽是名门大户,可他算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定是早被扫地出门,潦倒贫穷。不过以他性子,定不会让自己饿死,没准是成了哪个窑子里的贱妓” 男人单是猜想就如滔滔江水,吐之不尽,好似他多言一语便能叫口中之人多受层苦,毫不避讳。 男人又见美人一言不发,这才略有顾及,小心问道:“小姐怎不说话,可是身体不适?” 美人摇了摇头,双目望着前路,眉眼含笑:“公子为何说以他的性子,他定会去做娼妓?” 男人见美人颇有兴致,为讨欢心便是全然托出:“也不怕小姐笑话,只因他早年为逃惩罚,曾主动爬过长家长辈的床。小小的惩戒都要如此逃避,又怎甘愿自己饿死街头” 美人眉心微锁,似有迟疑。 男人接道:“并非我看不起这等手段,只是他为求自保,小小年纪,着实卑恶” “……他那时年岁多少?”美人顿了顿,“又是因何受惩?” “兴许是十二三岁,谁会在意。至于原由,因那时为遮家丑不准宣扬,故早是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