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顾宁吃撑了,回小区取车的一路上一直在偷偷地打饱嗝。可因为之前嘴硬,他不好意思让顾启松发现,只能尽量憋着,憋得很辛苦。 顾启松面无表情地走在边上,心想:这也太可爱了吧? 路过了小区内一片水景。这儿规划不太合理,矮灌木挤着花坛,花坛外断断续续地摆着石头,几只位置不佳的石头一副马上要失足落水的样子。这景子杂乱至此,物极则反,都让人恍惚品出点热闹精彩来了。 “你还要找那家咖啡店吗?”快走到车子那边时,顾启松问。 顾宁正要打嗝,被他忽然的发问给弄回去了,他哽了一下才回答:“算了,可能特意找反而找不着,哪次随便逛逛就正好看到了。” “嗯,也对。那现在我是送你回家吗?” 顾宁说:“其实也不需要你送,我让人来接。” “我送。”顾启松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又说:“咖啡店的事,我平时路过那片会帮你留意的。” 顾宁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 顾启松也跟着停了停,“怎么?” 顾宁只停了一下子,已经举步继续往前走了,“好,那我把号码留你这,你要是看到了,跟我说一声。” 顾启松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心说居然有这么好的事。他把手机解了锁,靠近顾宁一步,递过去,然后又离远了点,走在顾宁斜后方。 越过顾宁的肩膀,他注视着那根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点点滑滑的手指,看他留下一串数字,并且存下了名字‘顾宁’。 他问:“那家咖啡店真有这么特别吗?” “也……没什么,就是,里面有只猫,我特别喜欢。”顾宁咬咬嘴唇把手机递回来。 过了水景上的最后一道小石桥,车子就停在前面。 这会儿车前横了一辆四个车门全敞开的北京现代,后备箱也开着,有人伸着脑袋在里头翻东西。 顾启松赶了两步过去。 车边是个矮瘦的青年人,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了。看到走过来的顾启松,他顿时一脸惊喜,就差一把抱过来,“老顾,我就等你了。” 顾启松说:“用了一下你的车位,马上就走。你们不是上班迟?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那人直拍大腿,“我妈不停催我找对象,家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哎呀!我妈真的是……我都无语了。你看我车上,她让我带土货送同事,带了整整一车子,后车厢、后座全都塞满了。我刚才搬了一麻袋红薯,重得要死,腰都闪了。你看这袋儿大米,见过这么大的麻袋吗?这没两百也得一百八十斤。我的个亲娘嘞,她到底怎么想的?我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搬得动?之前看你公司车停这儿,我还庆幸你在家里,结果屋里又没人,你去哪儿了?” 顾启松这朋友是个话痨,吐字特别快,说话和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大推,他才越过高大得像座山似的顾启松,注意到背后的顾宁。 顾宁这张粉雕玉琢的脸,浑身自带的少爷气儿,看着就不像顾启松的朋友。 “这是?” 顾启松侧了侧身,“这是我上司的朋友,顾少。”又对顾宁说,“我得先帮我室友搬一下东西,你可以去我们住处坐着等会儿吗?” 顾宁点了点头。 顾启松见他同意,走到车边抓住用绳子捆住的米袋口。 室友说:“我俩一起搬吧。” 顾启松已经一把将麻袋扛到肩上。经过顾宁身边时,他缓了口气说:“跟我过来。” 室友在身后拎了四五个装了青菜白菜的塑料袋,边追过来边感慨,“厉害啊,老顾,我搬半天移都没移一下,你抗着,大气都不喘。” 这袋米倒没有一百八十斤,但重还是挺重的,顾启松为了尽量省力气走得很快,顾宁跟不上,也没去追,依然慢腾腾地走着。 室友从他身边走过时礼貌而尴尬地对他微笑,“你好。” “……”顾宁点点头回应,“你好。” 室友就越过他,追老顾去了。 还好顾启松住的屋子离得不远,且在一楼,不至于跟丢。 顾宁走进去时发现那袋米放在进门不远的墙边,顾启松正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鞋盒、塑料袋等一堆垃圾收起来。 这房子的客厅不算很大,四四方方,能一眼看到统一款式的四扇门,厨房和卫生间是敞开的,另外两间房门都关着。客厅小,但很空,左侧墙边依次放着冰箱、洗衣机、一辆自行车和一个小沙发,其他什么也没有。沙发不像是特意买的,而像是别人闲置的东西,丢在这儿。 顾启松把垃圾整理了塞在塑料袋里,回头对顾宁说:“顾少,进来坐会儿吧。”然后眼尖地注意到沙发缝隙里还有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巾,于是顺手捞出来,也塞进了塑料袋。 顾宁并没有走过来坐,而是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他。 顾启松为了方便之后搬东西,已经把外套脱了,随手放在窗台上,但衬衫袖子还没来得及卷。顾宁觉得他这样穿应该挺冷的,这里又不像餐馆,有空调。 顾启松见他站着不动,也没再说什么,拎着塑料袋往外走,“很快就搬好,马上送你回去。” 他走出来没多久,室友也跟出来了,很亲昵地拍他肩膀,跟他并排走。又用大拇指朝后指,“真……”本来想说‘真漂亮’,觉得这样说个男的不太合适,又改了口,“真帅呀。” 顾启松点头,“嗯。” 其实说漂亮也没问题,顾启松觉得,漂亮这个词儿不应该局限于男女。顾宁就是漂亮的,他是世上最美丽最炫目,也最贵重的人间精品,让人驻足、注目,也让人却步、自卑。 顾启松说很快搬好,还真不假。一整车东西,他沉默地来回搬,就花了十来分钟。 期间顾宁一直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猜测哪间是顾启松住的,里面的结构是什么样。等回过神来,客厅里已经摆满了东西,红薯土豆,白菜萝卜,品种繁多,应有尽有,活像是要开菜市场。 顾启松穿这点儿,非但没冷,额头上反而出了层汗。他拿了车钥匙对顾宁说:“好了,走吧。” 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收拾的室友,环顾了一圈地上的土货,对顾宁‘诶诶’两声说:“要不要顺便带点什么东西走啊?我妈让我带来送人,但我销不掉这么多呀。鸡蛋吧,要不你带点儿鸡蛋走? ” 顾家有保姆。可以说,顾宁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没摸过生鸡蛋,只知道挺容易碎的,见顾启松这位室友拎了袋鸡蛋大手大脚地往自己手里塞,顾宁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呃……不用,不用了。” 顾启松觉得他的反应有趣,笑了一声。 顾宁脸色红了又白,最后坚决地推开了鸡蛋,有些不高兴了,说:“不要。” 顾启松也收了笑说:“那走吧。” 回去的路上,顾宁坐在后座,两个人就都没再说话了,和以前一样。 顾宁心情忽然变得很差,盯着车窗外移动的街景,混着今天和顾启松相处的全过程,脑子里跟PPT放映似的掠过很多事儿。 他们两个人没什么交集,好像也没办法有交集。 用一句矫情的话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一个是直男,活得真切踏实,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自己的交友范围。一个是gay,活在浮华的世界,拥有着一个空洞而乏味灵魂。 记起前些年,程聪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直男。事后还总结心得,说那简直是飞蛾扑火。明知道触了这个,会死得很惨,可有时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程聪说:别听那些场面话,什么国内风气越来越开放,大多数人都觉得性向是自由的,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事实是,国内百分之八十以上直男根本不能接受同性恋,尤其是男同。两个女人,他们可能觉得那画面还挺美,挺刺激,不错,想看。可两个男人,让他们想象一下,那简直要吐了。 程聪是顾宁为数不多的同性圈子里的朋友,说话很直白很难听,顾宁如今跟他接触也不多了。 可最近顾宁总忍不住想到他说的这些话。 不知道顾启松对于他们这些同性恋是什么态度,会觉得恶心吗? 当然,以顾启松的周全,要是问他,他一定会说:性向是各人的自由。 可顾宁不满足于这种场面话,他想知道顾启松如果想象到他红着脸,一脸饥渴地等着男人抱他、爱他的样子,会像程聪嘴里的直男那样要吐了吗?应该也是会的吧……肯定会的。 想到这里,顾宁就觉得难过。 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病……这种想法无理取闹、蛮不讲理,顾启松凭什么要去想象他那些样子,真是又低贱又下作。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顾启松都没再见到顾宁,张鸣渺攒的局,顾宁都没来。 顾启松把顾宁电话号码都给背下来了,不是特意去背的,只是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几次,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可惜没机会打过去,因为实在找不到顾宁说的那家猫咖啡馆,估摸着是真的倒闭了。 顾启松有一次送喝醉酒的张鸣渺回家,听对方提到顾宁,耳朵瞬间就竖起来,实在是太久没见到真人了,单听名字都觉得浑身酥麻。 张鸣渺醉醺醺地,问坐在旁边的宋凭,“顾宁最近都不怎么出来了,怎么回事呀?你跟他联系过吗?” 宋凭扯嘴嗤笑,“我连他电话号码都没有,怎么联系?” 张鸣渺叹口气,“有点捉摸不透他呀,啧……是因为我对男的没经验,所以追不到人?” 宋凭说:“我怎么觉着他有点吊着你的意思?” 张鸣渺喝多了,有点难受,调整了一下姿势,“也不算吊着我吧,我也没跟他明着说什么。” “你对他这么好,他看不出来?不回应又不拒绝,不就是吊着嘛。” 张鸣渺说:“这倒不是,咱两家是世交,就算我对他没那意思,他肯出来玩,我也得照顾着。” “啧,你是这么想的吗?我们外人看着可不这么回事。还从没见过你追人追的这么久,这么谨慎的,当你认真了呢。那你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跟他进一步了。要是不想或者觉着无所谓,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没发现吗?你这么一整,最近都没人敢过来勾搭你了。以前多风流快活呀,非在一棵树上吊着。”宋凭说到最后有点猥琐地笑了。 “我稀罕被勾搭?以前那些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稍微入点儿心,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弯的。” 张鸣渺有气无力地说:“阿宁是我发现自己是弯的以后,第一反应要追的人。他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连他都没感觉,我可能弯的不够彻底。” “合着你拿他测试自己?”宋凭有点无语地说,“你这么慢吞吞地能测出个鸟来?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你现在性向变了,也是个成年人。别整的跟中学生谈恋爱似的,先暧昧,然后是不是该表白牵手了?要测直接一步到位,上个床,看是不是比干女的爽。” “嗯?”张鸣渺反应了一下,似乎是在认真考虑。 前面的顾启松踩了个急刹车,后座两个人惯性往前,幅度有点大,张鸣渺差点吐出来。 宋凭问顾启松,“怎么啦?” 顾启松淡淡地说:“红灯。” “哦。”两个人也没太在意,张鸣渺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慢慢想起刚才话题说哪儿了,“顾宁?不太好吧?要是惹他不高兴,顾家人得找我算账的。” 宋凭摊摊手,“我又没让你强上他。顾宁也是成年人,有需求的好吧。订个好点的酒店,开瓶香槟,两个人看看窗外霓虹的灯光,气氛不就搞起来了。你情我愿的事儿,就算最后你俩分了,顾家人也没法找你。” 张鸣渺脑子被酒熏得有点懵,反应迟钝,仿佛什么建议都琢磨得很认真。 宋凭用胳膊肘支他,“行了,别纠结了,这事儿,回头我给你安排。” 顾启松从前就不太喜欢宋凭这个人,觉得他狗腿,如今觉得他简直称得上恶心。他产生了强烈的烦躁感,好几次拿起手机响给顾宁打电话。可每次想到电话接通后,他连开场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又把手机收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迎来了情人节。 张鸣渺让办公室一个女孩小章去花店挑一束花,还说了要求,“不要玫瑰花,送给男人的,他不喜欢,也不要特别香的,他不喜欢太浓的香味。反正去花店问问,找款合适的。” 这说得太笼统了,小章觉得自己接了个艰巨的任务,跟附近几家花店整整缠了一天,也没纠结出结果。 于是她把觉得符合要求的花拍了照,存在手机里。下班前,特意来找顾启松商量。 顾启松拿着她的手机,机械地翻看上面的花束照片。 小章站在一边,整张脸都是皱的,“顾哥,怎么办呀?张总这花肯定是送给顾家那个小少爷的,顾小少爷一看就是个特别讲究,特别不好说话的人,万一他不满意,张总会不会找我算账?” 照片翻到头,顾启松又往回翻。直到翻到了小章的一张自拍照,顾启松也没开口说话。 小章红着脸,指指手机提醒,“前面没有了。” 顾启松又面无表情地往回翻,翻了几页,他停下了,问小章,“张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买,买完了送哪儿去?有地址吗?谁送过去。” “明天情人节,明天早上买吧,贵是贵点儿,但新鲜。他没说让别人送,让我买完了给他就行。” 顾启松又翻了几页手机相册,才抬起头,“这事儿交给我吧,你把照片转发给我,我帮你问问。你不是要下班了吗?早点回去。” “真的?那你别忘了。”想到顾启松做事一向稳妥,小章放宽了心,笑着说,“那谢谢顾哥了。” 心里头一块大石落地,小章八卦起来,“顾哥,你和那个顾小少爷说过话吗?” 顾启松把对方手机递过去,“说过几句。” 小章问:“他真人高冷吗?我在公司远远地看见过他几次,长得好好看啊,但是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孤傲的人,很难接触,跟天山雪莲似的。” “你见过雪莲花吗?”顾启松笑了笑,心想雪莲花长得像卷心菜,顾小少爷可一点都不像卷心菜。他不觉得有什么植物能拿来和顾宁做对照,就刚才翻的相册里,也没有一束花配得上顾宁。 小章见顾启松笑,还笑得这么温和,也忍不住跟着笑,“没见过,我就随便一形容。哎,顾哥……你说,有钱人可真好呀,同性恋爱都不避讳,又是买花又是约会的,比我们男女恋爱还放得开。” 顾启松收了笑,“他俩也不算恋爱。” “还没说开吗?那就是在暧昧期。”小章低着头,在把手机里的照片传给顾启松,边说:“反正两个人肯定有那意思的,张总不用说,已经很明显了。顾小少爷那边,要是对咱们张总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会经常跑来找我们张总。他那么冷漠孤高,但只要和张总有约,都会提前来,然后坐咱们会议室等着,其实也挺明显了。他俩,听说顾小少爷早就出柜了,我们张总前段时间不也出柜了嘛,还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大家都说他就是为了顾小少爷才出的柜,现在公司的人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说实话,我觉得他俩挺配的,都长得那么帅,很养眼。但是同性恋嘛,能不能有结果,谁知道呢。压力肯定很大吧?你是不知道,我们公司有些人怎么说他们的事儿,啧,说得可难听了。幸好他们有钱有势,没人敢当面造次。” 顾启松拿着自己手机站那不动,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听。手机收到信息后叮叮地响,他也不低头看。 “你听说过顾家的事吗?”反正快下班了,闲着也是闲着,小章见顾启松难得对八卦有兴趣,很热情地继续跟他讲,“顾小少爷还有个哥哥,是个特别特别优秀的人,年少有为,深沉内敛,就是那种典型的里的霸道总裁款,听说差不多现在已经完全接手顾家产业了。哎,有这么个人作对比,顾小少爷就显得平庸了。豪门大家族不都是那样勾心斗角,优胜劣汰嘛。反正顾小少爷挺可怜的,从小家里人都不怎么关注他。没发现吗?他都没进家族企业,自己开个工作室,做那啥啥摆件设计。听说他上学的时候就出柜了,家里人也没啥反应,可能就是随他自身自灭去。” 小章点点头,做总结,“虽然家里很有钱,但他应该也挺缺爱的。所以,咱们张总只要稍微加把劲儿,对人家再好点,就肯定能把人追到的。” 顾启松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给顾宁打了电话。 他自己知道,这么做很不妥当,完全不符合平日的做事风格。可除了这次机会,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机会能把那串号码拨通。 顾宁电话接得很快,然后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喂,你好。” 顾启松开口,“你好,顾少,我是张总的助理顾启松。上回你手机号码留我这儿还记得吧?让我帮忙留意一家咖啡馆。不过,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因为找到咖啡馆。明天不是……张总打算给你买束花,让我们底下的去挑一款。这有点难,实在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给你打电话想问问你喜欢什么花儿?” 这边说完,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 顾启松挪了挪办公桌上的文件柜,有点忐忑。其实他这通电话里的心眼儿挺多的,一是想找个借口听听顾宁的声音,另一个当然就是想给顾宁透露这个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顾宁才回答,声音比之前还要冷淡些了,“我不要他给我送花。” “这个……”顾启松差不多猜到这结果了,却还是表现出一丝尴尬。 顾宁说:“算了,你们别管了,我自己会跟他说的。” 顾启松第二天晚上接到了顾宁的电话。 情人节,虽然天气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但情人们对约会的向往并没有减少,顾启松的室友就约女孩子吃饭去了。 九点多的时候,顾启松本来已经打算收拾收拾躺床上看电影,却忽然收到了顾宁的电话。 他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字,有一瞬间回不了神,愣了会儿才接通。 “喂。”顾宁声音轻轻的,“是顾助理吗?” 顾启松说:“是我,有事?” 可能是因为隔着电话,顾宁声音不仅没有真人带来的那种冷傲感,甚至还有点心虚,他说:“是这样的,我今天到你家附近的鸿恩商场来玩,现在有事想回去,但让司机来接有点麻烦,外面又下雨。你能不能过来送我一下?”又补充,“你在忙吗?忙就算了。” 顾启松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在忙,我马上来,你在那儿等我一下。” “好,我就在大门口。” 挂了电话,顾启松才想起来,他没车。上回他是把公司的车开回来了,今天却没有。没车他怎么去接人? 他脑子里迅速冒出了好几个方案:立刻去对面租车点租辆车,贵一点也行,但今天这日子不一定还有车租;或者叫一辆网约车,给对方笔钱,让他把车借给自己,但可能人家不会放心……还有,找老周借,老周家住得近。 他几乎是立刻就把电话给老周打过去了。 老周正在家跟着老婆练瑜伽,边接电话还边喊疼,“哎呦哎呦……小顾呀,啥事儿?” 顾启松问:“你和嫂子出去约会了没?” 老周笑呵呵地说:“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约啥会?倒是你,今天情人节,有没有跟女孩子吃饭?” 顾启松没时间慢慢解释,“老周,我现在有件急事,得借你的车去接个人。不过,去你家取车有点远,我来不及,你能不能把车开过来,然后在我家坐会儿,我开你的车去接人。” “哦,行行行,马上就到。” 老周听他语气挺急的,十来分钟就到了。 顾启松打了一把、拿着一把伞,到停车场来接他,边跟他换钥匙,边说:“桌上有吃的零食饮料,电视在放电影,你想看什么自己调。要是困了,直接躺床上睡觉,我估计十二点之前能回来,真不好意思,今天还把你叫出来,害你没法陪嫂子过节。” “你嫂子,我不天天都在陪。”老周其实挺好奇的,手上虽然把伞和房门钥匙接过去了,身体却不太愿意走开,“去接谁?女孩子?要不要我一起去?” 顾启松上了车,把另一把伞扔在副驾驶,冲老周侧头笑笑,“不是女的,挺重要的人。” 鸿恩商场离顾启松家也算不上很近,加上等红灯的时间,开过去得十几分钟。 顾启松直到握着了方向盘,安静地坐在车上,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激动。刚才是顾宁给他打电话,是不是表示对方把自己号码存起来了,就算没存,是翻的昨天的通话记录,那也说明顾宁脑海知道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这太值得高兴了。 到了商场外面的路口,顾启松远远地看到顾宁真在门边等着。 商场里在办七夕活动,玻璃门背后摆了个巨大的爱心和一些的玩偶。有情侣在和爱心合照,当然也有约会没带伞,在等雨停的人。所以里头人头攒动,看上去很拥挤。 顾启松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人群里的顾宁。 顾宁站在很靠近门边的位置,穿着毛衣,抱着羽绒服,正低头用脚底摩擦地毯。他高高瘦瘦,脸白得近乎透明,漂亮的五官被闪耀的彩灯照得更立体了。 顾启松把车停在路边,撑着伞走过去。 快到商场大门口时,顾宁才抬头看到他,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一笑,简直快把顾启松的魂吸走了。 顾启松绕过两道玻璃门快步走进去,“顾少,不好意思,等很久吗?” 顾宁看了一眼他的腿,又转头看外面的雨。 顾启松刚才踩了个水坑,裤管底部湿了点儿,他弯腰用单手挤了一把,挤出一点水渍,再抬头是,眼前多了一只捏着纸巾的手。 顾宁递过来一张纸巾,却不看顾启松,看看门外,又看看身后,“麻烦你了。” 顾启松接过来,稍微擦了擦,“湿的不多,是我刚才没注意。你现在走吗?雨小一点了。” 顾宁说:“好。” 有人在远处喊,“顾少。” 顾启松转头看过去,居然是宋凭。 宋凭牵着个女孩子,走过来和顾宁说话,“你说有朋友来接你,怎么是小顾呀?”他反应了一下,“哦,是老张没时间,让小顾来接你的是吧?老张这家伙真的是,也不看看日子。你别跟老张计较啊。” 顾启松想到宋凭说过自己新交了个女朋友,就住这一片,大概今天是和女朋友在这儿约会,碰巧遇到了顾宁。 宋凭女友知道顾少,但不认识顾启松,她大概是看顾启松帅,扯扯宋凭胳膊好奇地问了句,“这谁呀?” 宋凭有些轻慢地说:“老张司机。”顾启松每次见这帮人不是在开车就是在订饭店,被误会成司机也很正常。 “哦。”既然是司机,女孩就不感兴趣了,把宋凭胳膊挽得紧了紧。 宋凭都没正眼看过顾启松,只是在和顾宁说话,“那你回去了?不玩会儿?这顶楼有夜场,酒吧和影院还不错,你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顾宁皱了皱眉,“不用了。” “那行吧,路上小心。”宋凭说,又提醒顾启松,“小顾,把顾少安全送到家,开车慢点儿。” 顾启松并没有理会对方,走到门边撑开了伞。 顾宁也没和宋凭说再见,直接走进了伞里。 虽然是两个大男人共撑一把伞,顾启松却没让顾宁淋到任何雨。 两个人都上了车,顾宁坐在后座上。他看着顾启松把伞收起来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又把后背有些湿的外套脱了,反包住,才放到副驾驶坐上去。 车里的光线不怎么亮,顾宁看不清楚顾启松的脸,只隐约感觉他没什么表情。 是不是不高兴了? 自己太麻烦了吗?本来人家下了班,可以好好休息的,却被自己叫出来,还淋了雨。 或者,刚才宋凭的态度让他不舒服了吗? 暗恋就是这样,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猜测。对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被放大和联想。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启松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问:“宋凭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啊?”顾宁愣了愣,想到之前的猜测,很果断地说:“不好,我不喜欢他。” “嗯,我也觉得他人品不太行。”顾启松说:“你少跟他来往,就算来往,也留些心眼。” 顾启松的语气几乎是在命令。 顾宁被他铺面而来的强势裹住,心跳加速,然后又生出一股被关心的甜蜜。他乖巧的点头,“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