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玄幻重生线【以命换命误会解开之后的后悔paro】
何素猛然惊醒。 耳边怦怦回音,心跳急而重。他就像短时间内从深海浮上海面的溺水者,犹自沉浸在窒息的恐慌中,似要弥补先前不足的氧气般大口呼吸。 帐外立即有了响动。先是衣料摩挲,接着轻手轻脚把帘子推了一缝,探进半张脸来。 何素当即本能地掩饰起弱态,投去不善的一瞥。 然而视线与帘边站立的那人相汇的瞬间,刚腾起的防备之心霎时轻飘飘土崩瓦解。 …… 姚,涵。竟然是姚涵! 何素难以置信,把那人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好好打量数遍,仍是姚涵。 怎会如此?!他怎么活着?! - 夜寒一揉开,一身冷汗慢慢吹凉,粘稠不堪附住了中衣。 何素花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信息——姚涵还活着,但并不是被救活的。现在是天化四年,距离姚涵的死亡,还有三年。 他回到了过去。 原因还不清楚,也许是姚涵流尽鲜血以命换命救他的那个阵法本身有逆转时空的功效,也许是他无意间踏入了宇宙缝隙。又或许,这根本是他一场黄粱梦,很快就会醒来。 但无论是哪一种,有一件事都是确定的——现在,姚涵就在眼前。 那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人端来温水温粥,何素抬起头看他,恍如隔世。 上辈子他也曾在这时惊醒,姚涵也是这样憔悴地为他端汤递水。只可惜当时不知珍重…… “你别忙了……你——” 何素不禁开了口。可是你怎样呢?一句话说到嘴边,又咽回去。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做了什么呢?姚涵自己也还养着伤,却更记挂他,半夜听见他惊醒,立刻便来看他,又温了粥汤,给他暖胃,显然是压根没有怎么休息,一心都只念着他了。他却只字不提谢,冷眼看着他端来粥汤,而后劈手打翻在他身上。 那时姚涵是如何反应的? 他有生气吗?有难过吗? 好像都没有。 他好像只是默默把碗捡起来,收拾干净,退了出去。过了片刻,亲兵头都不敢抬端着粥汤进来。 那时何素觉得,姚涵真狡猾啊,知道自己生气了,就避而不见了,抓了别人来顶雷。 现下,再次对着眼前人的瘦削背影,何素舌尖一点点泛出苦味来,不觉揪紧床单。 姚涵多聪明的人。他当然明白,自己只会对他发火。他避而不见,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生气罢了。 明明已是陈年往事,却仍历历在目。最后千言万语,到得嘴边,只剩了一句话:“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姚涵背影一顿。不知是错愕还是惊慌。何素看不见他神情,见他停在那里,良久没有动作,忽然便有些着慌:“玄泽……” 还好,姚涵没有让他慌太久,很快就灭了炉火转过身来,向他伸出手。还是那副驯顺的样子,面带微笑,毫无防备,张开双手向着何素,简直是任人宰割。 何素心底揪痛一下。 姚涵还能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吗?不可能再信了。自己已经辜负过他太多次,他但凡有脑子就会觉得自己眼下又是要作弄他,哄得他一头情热地凑过来,然后又说他下贱痴傻连这都信,打骂戏弄于他。 可是他还是这样毫无防备地照做了。 不是因为他以为不会被伤害,而是再痛他也愿意。 何素颤抖着伸出手,却良久不敢落下。 怕黄粱一梦太浅,惊醒梦中人。 又怕手落下,摸到的是姚涵身上的伤痕。 ……他对不起他,实在太多次了。 “常清,”结果还是姚涵先开口,“我可以抱你吗?” 他明明不确定现在问这句话会是什么后果,也许只是“何素”的另一场游戏,一场残忍的恶作剧,可是最后先鼓起勇气的人还是他。 何素终于垂首无声哽咽,没有由着姚涵再主动——他那样就像赤手空拳地往荆棘丛里撞,太疼了。 展臂环住姚涵的腰,缓缓搂紧。那腰劲瘦,脊骨在指尖下清晰显出每一节的轮廓。然后何素心头一跳—— 薄薄脊背上凸痕纵横,果然有鞭伤。 ……原来三年前的这一天,他也 心一下绞紧。一边是心疼,一边是愧疚。怀抱跟着收紧,将姚涵整个牢牢锁住。姚涵讶然,双手回抱,轻轻搂住他后颈。 两人一坐一立,何素刚好便把脸埋在姚涵胸腹,听着心跳一声一声,安定地跳动,而他自己闷不吭声,在那个怀抱里不知想些什么。 姚涵看得出何素心里难受。可是往常何素难受时寻他撒气,他习以为常,逆来顺受,倒也觉得安之若素。何素今天这样忽然收敛脾气静静偎在他怀里,他反觉得有些棘手。 ——恨一个个体的难受是容易消解的,他敞开自己让何素发泄也就好了。若是悲天悯人的难受,他便消解不去了。 良久,他低声问道:“……是伤口很疼?我……给你拿药——”他转身。 何素猛地将他扯回来:“别走。” 隐约是哭腔。 姚涵刹那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可是何素,这可是相信自己屠尽了何家上下的何素,那个理当恨得自己不成样子的人,那个从不示弱的小将军。 怎会……? 难道谁走漏了什么风声给他不成? 姚涵心思电转,却怎么想都觉并无头绪,疑惑间垂头看,眼见何素把脸埋在他腹前,不觉想起少年时捡回观里的那些幼犬崽鸡来。那群家伙一个个天稍冷些便全跳上他床铺,鸡飞狗跳皆想独占他的肚子——毕竟腹部温暖柔软,真是一个好窝。眼下再一看……何素还真是像极了那群贪暖的兽类幼崽。 踌躇片刻,他试探道:“常清,该把粥喝了,早些休息,否则伤势——” 何素肩膀耸动了一下。 姚涵话到嘴边,忍不住问道:“……怎么难受?哪里难受?你说,我想办法……” 他蓦地说不下去了。 ——衣襟湿凉,何素竟然在哭。 心头遽然刺痛。他僵住手脚,想,怎么办? 少顷,他扶住何素侧脸,慢慢半蹲下来:“常清……” 何素眼睛亮晶晶,眼圈发红望着他,像耷拉耳朵的虎驹。 姚涵但觉心头发涩:“你哪里难受,你说。要是疼,我给你敷药,要是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要是心里难受,拿我怎样都成,你别难过,别难过……” 何素听着却是只有更痛。自己上辈子究竟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为了占有自己而杀了自己的家人? 他怎么可能忍心让自己有分毫煎熬? “你为什么……”何素忍不住问。 “嗯?” “你为什么……不喊疼?” 姚涵……他的姚涵,明明自己也受了鞭刑,伤口未愈,为什么问痛不痛的时候只想着他呢?那些隔着中衣尚且能够清晰摸到的肿起的伤口,那是他亲手留下的伤口。 何素想到此不由捂起眼睛,有潮湿水渍遮掩不住地于掌下淌出。 姚涵却愕然:“我?” 何素闷声道:“鞭刑……”说罢脱力般颓然靠在他怀中,一手颤抖着绕向他后背。温热手指顺着鞭痕边缘摸过,姚涵本能地瑟缩一下。 何素的指尖便也顿住。这是他持马鞭所伤。亲手抽开,亲手涂的盐水。明明看见姚涵额角冷汗,看见皮开rou绽,毛刺勾刮着血rou,仍是歇斯底里地这般做了。 难道是不知道有多疼么?当然不是。他只是坏透了罢了。 不敢向其他任何人发泄,因为他们对他抱有不容违背的期待。却敢在姚涵身上将这一切决不敢向他人透露的恶欲尽皆付诸实际,将人折磨到奄奄一息,践踏得血rou模糊。 他真是,自私又狡猾得可怕。 姚涵明白过来:“你说这个?这个不疼……” 嘴上随口应付,心底却忽然迷惘:何素难道算是在心疼他? 但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何素没必要也不应当心疼他,他最好不要自作多情。越是心怀期盼,期盼落空时,那颗心便粉碎得越彻底。 可何素若不是心疼他,又为何要哭? 心底胡思乱想,嘴上仍是平稳地宽慰何素:“我摔打惯了,这算不了什么……” 何素嘶哑道:“让我看看。” 姚涵下意识道:“不必。” 何素幽幽看他:“玄泽。” “……”姚涵的不必费心几字是说不出口了。 他不明白何素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既然何素关心,就更不能说疼——何素这人执拗得很,他要是开始觉得他自己做错了,怕是能把自己逼死。于是虽是顺着何素意思脱了中衣,却是边脱边道:“皮rou伤好得快,不必太在意。” 何素全然听不进去,眼里只剩下姚涵的伤。白色布料摩挲,褪出其下精实肌rou,肌rou上一片交错鞭痕,血rou粘连,有些红肿发炎。何素视线光是触及,便觉心下猛然一绞。 他做的什么好事…… 何素怔怔伸指触碰姚涵脊背。指尖温度印上皮肤,绕开伤口小心描摹。姚涵目含忧色,侧首回顾。 难不成何素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可除了自己,那事应该就只有云统制和那位知道,有谁会去多嘴告诉何素? 云统制? 不等他理清思路,何素为他披上中衣,蓦然起身下榻道:“我给你上药。” 姚涵不假思索回身把他按住:“常清,常清……何素!你今日怎么了!补给不及,军士还缺医少药,我这算什么,你在想什么?” 何素被他一按,却是再忍不住,一瞬冲动,就势将他拽入怀中,手劲之大几乎将人按进自己骨骼中。姚涵毫无防备,一下被拽得失去重心,与何素一同跌在榻上,仓促间只顾得上护着何素头部不要磕着边角。 何素却全然顾不上其他,只如获至宝般将姚涵牢牢抱住,心口相贴温了良久,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颤声道:“你再不能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