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京的夜
第六章 北京的夜 “你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暮怀君笑了笑,拿了牙刷毛巾跑去洗澡。 已经23:30,热水马上就要没有了,15分钟洗完再趁没断电前吹干头发,得抓紧。 老师,老师到家了吗。 25分钟后,暮怀君带着清爽的沐浴露味,回到宿舍。 “小君,后天在404跨年,你去不去?”王麟嵩问。 “有谁啊?” “我、纪闻、牛哥、西赟、李白。” “嘉蕴你不去?” “韩纪闻在我肯定不去。” “那我也不去。” “好吧。” 2017年12月31号 星期日 16点。暮怀君托着脸,从图书馆的窗外望下去。 一层薄雾笼罩在天际,城市泛着冷漠的灰蓝色。天空没有云,却也说不上干净,就像蒙了塑料薄膜,闷闷的。 -老师,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暮怀君从口袋里摸出钱夹,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他把外套穿上,风一样地离开了教室。 “喂,您好,对,南门。”校门口,暮怀君招手,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他面前。 “高铁站。走最快的路。” 他摘下手套,查看信息。 17点15,北京南。商务座。 出票成功。 三个小时之后,暮怀君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北京。 -老师,一起吃晚饭吧。 他坐在出租车上,望着迷离的夜色,给路遣发消息。心是空洞的,却因为期待而膨胀着。从此,他的世界,每一秒都属于路遣。 -你在哪里? -新中关。 暮怀君一直很聪明。 路遣无奈地揉了揉脑袋,发出伤脑筋的叹息。 “怎么了,亲爱的?” “没事,宝贝,你慢慢吃。”路遣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心脏却快速跳起来。 “待会儿陪我去逛逛衣服。” “好。” 朔风萧瑟,窗外枯枝发出低沉的冷噎,路遣在玻璃里看着自己和女人的身影,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悄悄仰起头,往外面张望: 暮怀君,该不会站在树下等他吧? 21点30分,路遣把女人送到路边。 红色的小嘴嘟起来:“人家想和你过夜啦!” 他们半个月没见面了,说好要一起跨年的。 “抱歉,亲爱的,单位有急事,我今天得赶回去。”他给女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个大大的吻,“下次到我家,我亲自给你做饭。” “行了,你也快去高铁站吧。” “好,到学校给我说一声,别熬夜写论文,宝贝。” “嗯,知道。再见,明年见,亲爱的。” 临别一吻。 出租车驶离,路遣随即掏出手机给暮怀君打电话:“你在哪?我来找你。” 21点58分,路遣推开咖啡厅的门。 “暮怀君!” 正发呆的暮怀君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故作沉稳:“老师。”实际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路遣无奈地说:“走吧。” 暮怀君一看见路遣,之前所有的疑虑与担忧都消失了,他笑起来:“老师吃饭没有,我还没吃饭呢!” “我吃过了。” “老师带我去吃点什么吧?” “这个点只有路边摊了,行不行?” “行、行!”路遣跳起来,“带我去吃你学校附近的!” 路遣指了指反方向:“那边近一点。” “不要,我要吃你以前吃过的,学校门口的。” 路遣拿出手机打车:“我带你去另外一条小吃街,那边东西多。学校门口的都关门了。” “那我要坐地铁。”暮怀君拉着路遣的袖子:“坐嘛,坐嘛,你看地铁站就在那里。” 路遣无奈,真是摊上了个小祖宗。暮怀君哪里像成年人,简直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学生。 暮怀君跟在路遣后面,有底气许多。 “老师,你的地铁卡是怎么办的?” “我也不清楚,以前学校办的。” “哦…好厉害哦,北京的地铁卡,毕业了还不会过期。” 路遣笑起来:“这是充值的,可以一直用。” “你的号码归属地也是北京。” “嗯,没有换过来。” “天子脚下,最高学府,很骄傲吧?” “对呀。”路遣笑了笑。“为了这个牌子,才来念的博士。” “难怪这里的人傲慢。”暮怀君悄悄说,“我刚才本来想坐地铁的,就跟着那些标志,买票,进站,跟着标志,走啊走,刷卡,进站,结果进不了站,才发现自己出站了。奇怪,我就去问引导员,他用头往某个方向点了点,都不看我一眼。我哪里知道怎么走,就又跟着五颜六色的箭头走一通,导航信号也不好,我重新买了票,还是没进站,就揣着它出来了。” 路遣笑:“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会坐地铁。多坐几回就习惯了。你现在会了吗?” “应该会了,下次我来带你。” 暮怀君的脸有点红,他以为路遣要嘲笑他一番的。于是放心地往下问:“公交车呢,是不是也要办卡?” “对,最好办一个。” “一个人两块钱?” “我记得卡本身是十块钱,然后得先充值个二十块吧。这里是根据里程计费的,上车和下车都要刷卡。” 暮怀君缩在一角,捂住嘴巴嘻嘻笑,笑自己提的蠢问题和路遣一本正经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路遣也被旁边的小傻子感染了,他笑着问: “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见到你很开心啊,老师,我怕自己跑错地方,也怕你不来见我!” “要是我不在北京呢?” “你之前提起过,我就赌了一把。嘿嘿。” “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我怕你躲我。”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躲得了你呀?” “我就像老师的变态跟踪狂。” “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想见你,老师,”暮怀君眯起笑弯的眼,歪头看路遣,“我想见你。” 他们坐地铁到通州,这个点,已经不会再遇见任何熟人。 暮怀君舀起热腾腾的汤,放在嘴边吹。 “12点了。”路遣淡淡地说。 “新年快乐,老师。” 暮怀君,看着路遣,他读不懂,也不想去解读。 “新年快乐,怀君。” 路遣,看着暮怀君,他说不出此时此刻的任何理由,也无力深究。 馄饨的热气,在昏暗的灯光下氤氲了两人的视线。 “你的酒店定没有。”路遣问。 “还没有。” “这个怎么样?”路遣把手机递过来。 “可以。” “两间。” “等等,老师,我来定,不能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啊。”路遣苦笑着,眼里有些宠溺。 暮怀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转账给你。” “不用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呢?” 路遣顿了顿:“我也回。” “嗯!” 暮怀君的笑,好像栀子花,洋溢着初夏的纯洁与清爽,连同温风里的甜美香味,一并灌进人的身体里。 路遣读中学时,学校里就有一大片栀子花。每年六月,白色花朵盛放,路遣总会被香气勾去花圃边,看那些柔嫩洁白的花瓣与天边流动的白云。鸟儿在竹林里鸣叫,阳光从树叶间洒落,困倦的学生沿着走廊下的阴影慢慢移动。六月,学校出奇地寂静,因为毕业生离校了。那时,路遣对着花默默地想:过两年,你就该送我离开。 “老师,你看,月亮好圆。” “嗯,真的呢。十五了吧?” “十四。” 皎白的明月,与路遣回忆里的栀子花,有几分相似。 - 路遣把两个房间的门打开:“怀君,你看你要住哪边?” 暮怀君左看右看、挑挑选选、支支吾吾:“那边…还是这边吧…” “好,早点休息。”路遣走进左边的房间,发现暮怀君还跟在他身后:“怎么,你又想睡这间了?” “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一起睡?” “我、我睡觉很安分的、不打呼噜、不踢被子、不磨牙、不翻身…” “行,你过来吧。” “谢谢老师!” 路遣把围巾外套搭在凳子上:“你要洗澡就先去吧。” “嗯、我马上洗出来、啊!”撞到桌角。 “小心点,不着急。” “嗯、嗯…” 凌晨2点,路遣洗完澡准备睡觉,发现暮怀君像蚯蚓一样埋在厚厚的被窝里。 “唔……” “会闷死的…”路遣把被子往下扯,让暮怀君把鼻子露出来。 “关灯…爸爸……” 路遣关灯,也躺下睡了。他还来不及思索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的合理性,就坠入了梦境。 202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