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死后留存
镜头前无数人经过,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镜头都掌握在摄影师的手中,只要被捕捉,便有留存的可能。 镜头中出现文森特的身影,莱昂纳多双手一顿,放下相机,面对真实的世界。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有关于文森特的梦,具体的细节虽然记不清,但在梦中获得的快感却无比清醒。 所以,当他今天再次见到文森特,看他弯腰,整个人贴上台球桌,衬衫下摆扎进黑色长裤,勒出一截窄腰,以及再下方臀部的弧度,全染上爱欲的色彩,让他遐想连篇。 就在莱昂纳多不由自主产生性冲动时,另一个脸熟的男人走进灯光下,他看着自己,明明在笑,眉眼间却带着轻视。 莱昂纳多握紧拳头,看见文森特走到他面前,男人便低头与他说话,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吻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再一次看向莱昂纳多,没过多久,文森特也侧身看过来。 今天的文森特跟之前有些不同,他漫不经心地倚在桌角,眉眼倦怠,身上还留有大病初愈的脆弱。 人群来来往往,文森特低声叫了一声“里昂”,还没传到对方的耳朵,就已经消散在空中。 现在的文森特并不想见到莱昂纳多,就算是心理阴影,梦境里那三个人他一个都不想见,莱昂纳多已经走到球桌的对面。 “文森特,你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昨天你本来就有伤,我不该拉你去派对的。”莱昂纳多垂下脑袋。 “哦?这个小孩儿是谁呀?”莫尔斯忽然插话进来,他搂着文森特的肩膀,言语轻慢,故意在刺伤对方的自尊心,文森特皱了皱眉。 “我是莱昂纳多。”青年人的脸色彻底沉下去,莫尔斯还是笑眯眯的,好像没察觉对方的敌意。 “你好,我是杰克。” 他甚至挥了挥手,文森特跟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我做什么?亲爱的?”莫尔斯转头微笑着问。 亏他好意思说自己叫杰克,这名字比文森特更像是艺名,不过,魔鬼也不会有羞耻心就是了,只是他又为什么要跟莱昂纳多拉扯?魔鬼更不可能对区区一个人类感兴趣。 “里昂,打球吗?”文森特将球杆递给满脸恼火的莱昂纳多,青年接过去,冷冷瞥了一眼莫尔斯,挽起袖子,露出手臂漂亮的肌rou线条。 他的技术比文森特好得多,无论是角度还是力度都恰到好处,已经算得上专业了,文森特被他的球技吸引了注意力,不仅是他,还有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莱昂纳多手感起来了,没有一球失误,一次将球桌清了个干净。 他站起身,身边不少人为他惊呼。 “一杆清台,很帅嘛!” 原本莱昂纳多脸上还有些许的骄傲,但听见莫尔斯这假模假样的喝彩,以及做作的拍手,瞬间就黑了脸,旁边有观众挑唆他报名参加今天的斯诺克比赛,他也只是冷哼一声,放下球杆。 “技术不错啊,很专业。”文森特笑着称赞一句,这人脸上才有了笑意,他抓了抓脑袋。 “以前做过桌球的陪玩。” 围住的人群不散,风头是莱昂纳多的,文森特看他跟其他同龄人谈笑风生,颇有些欣慰地离场。 “不看台球比赛了?”莫尔斯疑惑,却还是跟上他,莱昂纳多被围住问东问西,想拉他去参加比赛,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娱乐室。 “原本想看比赛的就不是我。”文森特说。 来到甲板,阳光灿烂,海风拂过面颊,文森特倚靠围栏,风吹来交谈声。 “昨晚的风暴相当可怕啊……” “是啊,真邪门,我从水手那边听说,这次风暴没有任何预兆,连船长都没有得到通知……” 文森特垂眸看着右手腕表,秒针一格一格前进,与脉搏的跳动杂糅在一起。 “……你没听说吗?船长失踪了,昨晚乱了一个晚上……” 文森特挑眉,转身看向声源处,身后有那么多旅人,海鸥的叫声也混杂其中,无法分辨出对话者,再没有人谈到这个话题。 他回忆起那个做过海盗的恶棍。 失踪了?或者只是流言,若是真的…… 是失踪,还是死亡? 之前还放狠话说要杀了自己,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莫尔斯,忽然问: “逃脱者之间互相残杀会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 “他们杀死我,可以替代我成为契约者,他们杀死同类,能不能得到血线?”文森特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看似漫不经心,莫尔斯偏了一下头,手肘支在围栏上。 “嗯……能不能得到呢?” 文森特微微皱眉,莫尔斯打了个响指,香烟凭空点燃,他沉默地抽烟。 衣角出传来拉扯感,他垂头看过去。 “叔叔……” 金发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文森特,四五岁的模样,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可爱极了,文森特愣了一下,连忙掐灭剩下半根烟,难得有些无错,莫尔斯在旁边笑出声。 “你好。”文森特懒得理他。 “魔术师爷爷让我给你糖,你喜欢糖吗?”她的小拳头在文森特面前打开,里面果真有一颗白色奶糖,文森特接过来,糖果纸有两层,外层里写着字,他眼神冷冽了,低头面对小女孩却还是温和地笑。 “谢谢你,我很喜欢,”他蹲在女孩面前,对孩子,文森特有天然的耐心,更何况这个小女孩十分讨人喜爱,他整个人都柔和了,“那个魔术师在哪里?我也想给他道谢。” “就在那边,”小女孩转身指向身后的遮阳椅,没找到熟悉的人影,她瘪了瘪嘴,“他刚刚还在那里的,他给我变糖果魔术,我没有骗人……” “我相信你了,你爸爸mama呢?”文森特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卷发。 “爸爸mama?他们在马戏团!”小女孩笑得天真无邪地,文森特却心脏一紧。 “他们超厉害哟!”女孩挥舞双手在空中比划,骄傲地挺起胸膛,“他们是空中飞人!不过,魔术师爷爷说他们累了,需要休息,我很乖的,我不会打扰爸爸mama睡觉。” 她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叔叔的笑容陡然僵硬了,继续向他挥手道别:“叔叔再见,我去找魔术师爷爷了!” 空中飞人的……女儿,文森特脸上再无笑意,好似有沉重的力量压在他的背后,心跳都变得凝滞,他慢慢摸上自己的胸口,真是可笑,原来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还留有良心吗? 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再次打开糖果纸,里面只写了三句话—— 我是逃脱者。杀死船长让我得到了血线。我还会继续。 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莫尔斯自然也看见了内容,文森特攥紧纸条,这个魔术师,不想取代契约者,而是想加入契约者之间的竞争吗? “这是所谓的宣战书吧?” 身边传来莫尔斯兴奋的声音,文森特目光变得沉郁。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嗯?我没有瞒着你哦,不过是你总想疏远我,”莫尔斯无辜地眨眨眼,“你是我唯一的契约者,要多多依赖我才对啊。” “你是魔鬼。”文森特冷静地说出这一句话,文森特立刻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格外邪恶,当真露出了魔鬼的獠牙;同时又那样美丽,充满了罂粟般的诱惑。 他亲昵地贴近文森特,在他耳边轻启双唇,仿佛情人的低语: “我真是要爱上你了,文森特,我是魔鬼,但你呢?明明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把一切都献给了魔鬼,却还压抑自己,”恶魔拉过文森特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循循善诱,“你知道,我可以帮你得到一切,执掌生死,没有人能伤害你,所有的人都会臣服于你,何不顺从本能,完全依靠我,满足你的欲望?随心所欲一些吧,文森特,你已经不是人类,我把你变成比肩神明的存在,你为何还要装成人类在人世间苦苦挣扎?” 文森特闭上眼,眉头紧锁,小女孩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半晌,他猛地抽回手,看着莫尔斯:“你不用诱惑我,莫尔斯,你从来都只会带来灾祸。” “灾祸?”莫尔斯轻笑一声,“神明可没有灾祸一说,毕竟,这世上有生,就必然有死,没有死亡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灾祸,你觉得呢?” “我不是神明,我不可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存在。”文森特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开甲板。 莫尔斯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去,文森特转身走进室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眼前那条长长的沙滩椅走道。 在那尽头,一位头发灰白的男子缓步走来,虽然他的头发仿佛一位老人,但他的外表并没有太多老人的特征,皱纹不多,眼神明亮,如果没有白发,他就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十指灵巧地翻转牌面,目光却一直停在莫尔斯身上。 终于,他停在莫尔斯面前,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红色鬼牌摆在最上方,衣袖卷起来一截,露出手腕的一圈线。 “您好,大人,我是克劳斯,是一位魔术师。” 莫尔斯没有回应。 “您与梵塔西大人有相似的外表,我一眼就认出您来了。” “你用你的一半灵魂跟他交换了什么?”莫尔斯盯着他残缺的灵魂,他命不久矣,天堂和地狱都不会接收这样的灵魂,等他死后,面临的将会是永恒的死亡。 “不过是一点力量,对您而言无关紧要。”魔术师恭敬道。 甲板上的游客越来越少,交谈声远去,好像有某种力量驱赶他们,让他们安静。 “你找我想要做什么?”莫尔斯打了个呵欠,“你这种残缺的灵魂我可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只想来询问您的态度,您是了不起的存在,您要是想阻碍我,那我必然是要失败的。”魔术师笑眯眯道。 “你认为只要我不阻止你,你就一定能成功?”莫尔斯摸了摸下巴。 “不成功怎么行呢?我可是魔术师,”他将鬼牌单独抽出来,又慢慢插入扑克中间,“毕竟魔术表演只要失败一次,就没有观众会再相信你了!” “嗯……”莫尔斯沉吟几秒,“阻止你呢?还是放任不管呢?我何必考虑这种问题……” 他晃了晃食指,“你在向我讨要承诺?” “是我觊觎僭越了。”魔术师垂下眸子。 “不过,上次你们拿走镰刀我也没有出手妨碍,”看见魔术师眼中的意外,莫尔斯勾起唇角,“那这次说不定也不会呢?你就带着这种不确定的心情去挑动战争吧,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死亡无常,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好好加油哦!” 他拿出口袋里的小丑扑克牌,还给魔术师,漫步走进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