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矛盾

    莫临没有顺遂林晚舒的意。情谊上他给林晚舒做的足够多了，完全称得上是以德报怨了。况且他仁至义尽都得去看一眼莫远，而他们之间的纠葛……

    “你这是阻碍交通。”

    莫临没能成功与其分道扬镳，虽然没有上车，但林晚舒执着地跟在莫临旁边。黑色宾利贴着人行道的高低台阶缓慢前行。

    “没关系，现在还没有警察来赶我走。”林晚舒洋溢着灿烂纯真的笑容，视线炙热的汇聚在莫临身上，如果不是因为这条路上人烟稀少，不需要警察，恐怕就会有人忍不住上前“碰瓷”提醒了。

    莫临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键入。

    员工在大群里把所有的资料都整理成一个文档，以供莫临可以迅速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因为不靠谱的老板一言不合就失踪，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好了公关回应。

    舆论暂且没有对他们形成完全不利的后果。

    目前形成了两派，一是站队派，一是中立派。目前还是中立派的人多，后续需要莫临亲自下场，找些业内的关系做些实质性的行动，去维护工作室的声誉。

    同一时间爆发，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冲着工作室而来的。

    虽说业内有时为了争抢一个重大项目可以说是头破血流，但也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扳倒、抹黑竞争对手。尤其莫临这人虽说在A市称得上“横行霸道”，但在外人面前他营造出来的形象还是个成熟稳重、八面玲珑的设计师头子。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吧。”莫临说。

    “知道，怎么了？”因为莫临自始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林晚舒有些不满地噘起嘴，“既然小临已经知道我和你父亲是假的了，我们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有什么问题吗？”

    “……”莫临总算是停下来，看过去，“你是我名义上的小妈，你记得吗？”

    “记得，但是小临我不会离婚的。”林晚舒莫名插了这么一句，“哪怕我很爱小临，我也不会离婚的。”

    莫临不理解，但是无可遏止地心塞了一下。先前医生勤勤恳恳给林晚舒筑起的那层滤镜忽然破碎，好不容易塌陷的那片柔软迅速膨胀，如冰冻三尺，坚硬无比。

    他们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跟不上林晚舒的思维，正如他们的开始很荒谬一般。这大抵就是两个人归根结底的隔阂。

    哪怕两个人已经在床上足够契合了——是的，虽然他一直是被林晚舒强迫的，但终究是男人的身体，他不可否认。林晚舒在这方面确实让自己挺舒服的，治好了他痛心疾首多年的“阳痿”，而且虽然林晚舒总喜欢横冲直撞的，但是莫临偶尔可以感受到林晚舒在照顾自己的感受。

    似乎是想要给他一场尽致淋漓的性爱。

    最后到了医院，林晚舒反而没有跟着上去了。他当着莫临的面接了个电话，随后挥了挥手，让莫临自己上去。

    这倒是让莫临有一些意外。

    也许他并不如莫临所想的那般坦然？

    莫远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莫临和林晚舒之间所发生的，也知道林晚舒对莫临做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了上次所见的那暴脾气，不过字里行间仍透露着一贯的自大。

    “亏你早就出去创业了，还不是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莫临不大喜欢听到他这种失望的语气，仿佛他仍有什么资格管束自己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公司被抢走的滋味怎么样？莫临，这就是你不回来接手公司的下场！你连你妈最后的心血都护不住。”

    “引狼入室的人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我？”莫临嘲讽道，“是你这段可笑的婚姻关系，还是年老色衰，百病缠身后忽然的回头是岸？”

    “……莫临，我是你父亲！”莫远消瘦了的身体虚弱地倚靠在床头。

    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像的样貌，莫临捏了捏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他再一次确信了，自己没办法和莫远共处一室。

    犹豫半晌，他将手机屏幕递到莫远面前看了一眼。

    紧接着是莫远震怒的声音：“莫临，你怎么敢！你不准这么做！”

    “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吧。”莫临临走前，这么说道：“我还不想这么早没有父亲。至少在你这个年纪，不该离开。”

    莫临打算把他母亲的墓移回C市。他母亲的老家。

    当初他母亲为了莫远抛下一切，跨了大半个地图，从北方跑到南方，最后死了却还得葬在A市这个负心汉的家乡。他觉得，比起寥寥冷清的A市，也许在C市会有更多的亲人记得母亲这个人。

    莫远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至少一个正常的父亲是不会将责任全然推卸到孩子母亲的身上。这也是莫临为什么执着于站队他母亲的缘故。

    母亲不要他是真的，但那是因为莫临和莫远实在太像了。至少她离婚之后没有再婚，而是勤勤恳恳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为了莫临，也没有将公司里的股份转出卖掉，而是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莫临。这也是莫临建立起现在工作室的根基。

    比起金钱抚养他却桃花不断的莫远，莫临的母亲似乎尽了更多为人父母的职责。

    莫临下楼的时候，林晚舒仍倚在车身打电话。莫临没有靠近他，而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医院，回酒店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买好了B市的回程票。

    林晚舒夺命连环call的时候，莫临已经准备登机了。他索性按了关机键。

    却不知林晚舒那头震怒焦躁，甚至将手机屏幕都砸碎了。

    女助理看着手机撞上墙壁，又被她的小老板疯魔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再一次按下通话键。

    音量之大，足以听到机械声的“已关机”。

    “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林晚舒抬头问女助理，眼眶嫣红，如果不是女助理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或许会为他这副楚楚可怜之貌而动容。

    但是她现在只觉得惶恐。“不会的，我们没留下什么破绽……”

    然而，还没说完，林晚舒就打断了。

    他笃定道：“有，我留了。”

    女助理愣住。

    林晚舒撑着墙壁，慢慢地将身体支起来，淡淡地说：“我有私心，我想让小临可以了解我。我不想一直看到他把我当陌生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同情我的眼神了。”

    他擦了擦碎裂成蜘蛛网的屏幕。“小临是怎么赶走那个女人的呢？”状似无意地问着女助理。

    女助理一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反派角色，在莫临面前和他保持着距离，但是莫临凑到那女人耳边把人赶走的画面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她当时也没细想。

    现在看来确实不太对劲……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室，哪来那么大能耐。那可是当初能囚禁住林晚舒的家庭背景，哪怕后来被林晚舒搅得支离破碎了。但消息隐秘，莫临不可能知道。

    “小临在外面混了那么久……肯定认识不少门道的。”林晚舒弯了弯嘴角，意味不明，“他会为了我威胁别人。但这还真是双刃剑……我困不住他。”他看着女助理，眼神锐利，“怎么样才能留住小临呢？怎么样才能让他只剩下我呢？是不是也得让他摔碎碾碎了才可以？”

    或许得摧毁他的工作室根基才可以。

    只要莫临查一下ip地址，就可以查到他那个不为人知的社交平台——他会发现自己的赤忱、痴迷，却也会知道和他对着干的人是自己。

    他想击垮莫临。

    最爱他的人是自己，但是最想让他坍塌孤苦无依的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