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失意
雷克利斯嘟囔着不服气的话,靠约顿搭一把手的帮助站起身。他引以为傲的战斗技巧刚刚被人碾成粉末,再想想比试前撂下的大话,简直比吃了黏黏莱姆味罐头还让人难受。 放在远征队或是反抗军队里,他得挨好几天的嘲笑。但约顿阁下并没有讥讽他的不自量力,而是干净整洁得像从来没进行过大汗淋漓的战斗似的坐在休息椅上,笑眯眯地说:“现在看来,你的战斗课程学得要比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都优秀,就像是……” “天生的战士?”雷克利斯坐在旁边雀跃地抢答。 “不,没有人天生会战斗,这是从无数次苦难中磨炼出来的。我倒情愿你是不合格的士兵,而不是熟练地举起武器面对敌人。”约顿抬起手,来回抚摸着雷克利斯的左脸。他的指腹轻轻压在颤动的眼皮之上,似乎早已从雷克利斯细微的变化中猜出些什么。 雷克利斯总在关注他的这只眼睛,只要认真观察,其实不是那么难发现的事。但在他看来,这只眼睛依然如流淌的黄金一般充满吸引力。 “您……”雷克利斯用激动的语气开了个头,然后快速眨几下眼睛压抑险些脱口而出的话。他又犯了老毛病,凝视约顿阁下超过三秒就不自觉涌现出一系列满怀爱意的想法。 他紧盯近在咫尺的面容,忍住凑上去亲吻的欲望,咧开嘴笑着说:“或许……或许今晚临别前,您可以给我一个拥抱?” 一定是前几次的纵容给了他太多信心,雷克利斯恍惚地以为自己在约顿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了。所以和之前一样,他试探地提出了渴望亲密的乞求。 然而约顿的指尖离开了他的皮肤,带走了所有的温暖。 “不,雷利,我希望你想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雷克利斯的笑容渐渐淡了。他在约顿的目光中读到了自己一直以来试图掩饰的东西,无处遁形的窘迫无情地撕裂了他的内心,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空白的大脑和涨红了的脸颊。唯一喧嚣在他脑海里的情绪,就是逃离即将面临的拒绝。 他没想那么失态的,但上涌的热意就是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地窜进眼眶。 他的眼睛红了,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像个孩子似的哭出来。正和那些被心仪的人拒绝的大男孩一样。 约顿微微一怔,迟疑地止住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他明白自己即便不能回应雷克利斯的心意,也不该直接打破眼前的年轻人有关爱慕他的幻想,那太伤自尊了。 这些天真的孩子,他在过去的近千年时光中碰到过许多。他们贪恋的无非是自己的外貌、浮于表面的温柔,亦或是足以令他们心存妄想、以为他们是独一份的照拂。 可因为不忍使得他们沉溺于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中,是比直接粉碎他的梦更残忍的事。约顿不想让爱情的不幸缠绕雷克利斯,因此他狠下了心继续说: “想想清楚,你爱的是完美无缺的虚影,还是真实的我。在那之后,再重新审视你的感情,问问你自己还要坚持最开始的想法吗?” “最开始的想法?我……”雷克利斯呆呆地重复约顿的话。他垂下眼眸,在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攥紧的钝痛中仍勉强保持清醒,无措转动的眼珠却显示出强烈的情绪。 现在他有一颗破碎的心和混乱的大脑,能够支持他好好站在这里说话的仅剩下最后试图挽回的自尊。不需要约顿阁下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大约是再次和对方无缘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发出哭腔来。“我想您是误会我了,我们,我们一直是……朋友,对吗?” “谢谢您的指导,今天的活动就到此为止吧。”在约顿开口前,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狼狈地转身离去了。 约顿没有挽留他,放下长棍的动作迷惘而迟疑。他大抵是想说什么的,但最终只是注视着雷克利斯的背影消失,随即支撑起额头,闭目独自消化复杂的情绪。 而某位情场失意的可怜虫在几个小时后趴在了自家的床上,红通通的眼角表明他不久前才哭过一场——虽然雷克利斯坚定地认为他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最多在眼眶打了个转就重新憋了回去。 他颓丧地看着一段段录像和记载,都是关于约顿的。那些烂熟于心的记录早在前世就看过许多次了,否则他怎么敢自以为是全帝国最了解约顿阁下的人? 假如约顿阁下拥有自己的粉丝群体,他都有足够的资格担当最高领袖。 但是最近的经历依然证明他的一无所知。也许约顿阁下说的是真的,他的感情从来不是爱,而是迷恋和得不到的执念。 据他离开帝国还有段日子,足够想想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深爱约顿阁下。 “晚安,我的星辰。”雷克利斯无精打采地翻了个身,轻吻偷偷保存的约顿照片,将它当做珍贵的宝贝放在胸口。 如果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也许它会给自己答案? 雷克利斯闭上眼睛,忧心忡忡地进入了梦乡。 他睡着了,渴望看到的东西却没有出现。 他的身体最先感受得到的是比严冬更凛冽的寒冷,一阵阵恐怖的恶寒冰冷得有如刺穿脊骨的狂风,难以忽视地禁锢了他的全身。 “奥玛,我的,奥玛——” 虚缈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雷克利斯惊惧地睁开眼,和正前方的巨狼对上视线。 它睁着幽绿色的眼睛,四足陷在积雪之中,不急不缓地迈向他。 狼走得越近,它强大的体型、无法反抗的压迫力以及冰冷而美丽的翡翠色双眸就越清晰。雷克利斯浑身的汗毛都因为危机感立了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张大眼睛看着它逼近。他几乎听得到它低沉的呼吸声了。 “奥玛……”雷克利斯伸出颤抖的手,呢喃耳边的呼唤。 “不,不是奥玛,你是雷。” 一双手忽然遮住了他的眼睛,耳畔的声音变成了梵瑞格的,他的低语驱散了所有恐怖的阴霾,使得彻骨的寒意完全被隔挡在外面。 “别去看,也别去听,我的屏障会保护你、躲避他的伤害。” 梵瑞格的手离开了,雷克利斯得以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没有了巨狼,也没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只有一只围绕他飞行的小蝴蝶,它的翅膀还有点破损。 下一刻,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房间宁静依旧,雷克利斯在床上呆坐了几个小时,用来思考短暂的噩梦。 “梵,是你做的吗?” 一直困扰他的事情全得到了解释。那些真实的或是梦到的东西,不是什么假象,而是他的记忆。他的领袖,他最信赖的人因为未知的原因,将这些记忆全部封存起来了。 梵瑞格说的“保护”,是在防备谁?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让梵瑞格不惜在他的脑子里竖起高高的围墙,以免于来自他根本不记得的人的入侵? “奥玛……” 这是他的名字吗?这就是他的名字。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只有被称呼足够多的时间才会产生。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雷克利斯用力抓揉几下头发,憋着一口气的郁闷始终不能淡去。 能解答疑惑的人还在贡弥等他,雷克利斯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想想梵瑞格说的,“耐心,耐心决定结果……” 几分钟之后,他倒回了床上,自言自语道:“好了!睡觉吧,雷克利斯,或者奥玛……总之先享受当下的时光,别的以后再说!” 然而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回归平静生活吗?雷克利斯缩进被窝,为自己加油打气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床头柜清醒了一整夜,再无半分困意,只余满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