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比起一并逃跑的战友，诺德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答应过叔父，自己会好好的活下去。

    眼下并不是他担心同伴的时候，两人同是逃兵，死亡该是他们逃出孤岛训练营时就已做好的觉悟，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基地里，还未接受改造的战友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诺德斯成为战士只是想为自己在这个末世找个好点的出路，最起码可以死的不用那么难看，于是他仅犹豫了一秒，便跟上丹尼尔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基地。

    诺德斯和丹尼尔刚出实验室，基地后方就坍塌了一半，少年上前几步，手按住丹尼尔：“现在你可以解释我刚才的问题了吗？以及你为什么会对实验室那么熟悉。”

    丹尼尔悠悠的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诺德斯“如果你一定要对这种无聊的答案刨根问底的话，那只能浪费时间给你解释一番了。”

    两人站在废弃基地外，破碎般的阳光轻轻盖在丹尼尔完美的侧脸，薄薄一层金纱温柔的打下，金发男人比起基地里看到的更加漂亮，与其说漂亮，到不如说，他和外面的阳光融为一体，实验室基地里死亡和毁灭的气息被这一瞬间的美打破。

    诺德斯觉得，美是能抓住灵魂的，是这个污浊世界中还存在美梦的证明，是无论哪种时代都抛舍不掉，不羁浪漫的。

    丹尼尔嘴上说着准备给出答案的话，却丝毫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他沉默着，直到实验基地的坍塌的巨大声音引动在不远处荒岛驻扎的军队。听着帝国军武装车越来越近的声音，诺德斯脸上浮现难以掩饰的焦虑。丹尼尔知道打入人类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诺德斯的心理防线随着时间逐一崩塌，丹尼尔才缓缓开口。

    “我从前也是军部的研究人员。”

    残垣废墟，曾经壮观尖端的技术尽数倒塌在烂泥腐土之中，千万年无法自然腐化的金属插件，裹挟铁丝垃圾牢固的扎入破碎不堪的水泥地。

    丹尼尔的终端塞鲁斯在正式植入机械人造体时，就被那个疯狂的反社会科学家，安格里泰?兰万，借着合作伙伴帝国军部武装末世初期起步并不完整的科技漏洞，将丹尼尔的端脑入侵核心程序中极为隐秘的角落，以至于到现在，帝国军发展成如今最强大的武装组织，将末世里其他实力全部吞灭，也没能从升级迭代上百次的降神中端，内发掘出原始数据内隐藏的危险。

    人类曾经蒙受科技的庇护，却以自大傲慢来侵略世界，妄图机械降神，末世，风沙、灾难、战争、将人类分崩成不同的派系，哪怕百年前他们曾是一个国家拥有共同的母亲，末世艰难存活留一份奢靡而打算侵略从前的同胞兄弟。

    于是不同派系的政客，花费末世里最后的物资，只为创造出世界最强杀器，用武力来赌一把强取豪夺争占他人资源的机会。

    于是降神计划开启，丹尼尔的雏形被制造出来，安格里泰?兰万几乎把这个人造人武器当做自己完美的那面精神寄托来创造，吹毛求疵到发丝和睫毛都不允许出错。

    当丹尼尔的外壳与虚拟生命装置安装组合，这具融合了人类最尖端科技几乎与神并肩的美丽身躯，展现在这座荒岛实验室内众位顶尖人才面前。

    人体组织制作的纤维液从气压罐里排净。

    金色发丝垂落下来，微微摇摆，衬的仿真皮肤有了几分生气。

    白皙的面颊上带着温度，但又像没有触感的空气，仿佛能与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融为一体，却独特的格格不入。

    从人类的视角丹尼尔的确很完美。

    安格里泰?兰万觉得这副皮囊拥有主宰世界命运的杀伤性性，顶尖的武器功能和各项人类才有的情感指标也堪称完美。

    除了他这张恍如天神赫利俄斯的脸无法降下身姿，隐匿入这群低贱的生命中以外，剩下的只有机械端脑无法彻底理解人类感情，让他不像概念里成功的人造人罢了。

    安格里泰?兰万毕竟是个俗人，在他眼中丹尼尔已经足够。

    不完整的丹尼尔，被自称为他父亲的安格里泰?兰万博士以实验人员的身份留在基地，之前一起参与研发丹尼尔的核心人员，尽数被安格里泰?兰万用隔离房的怪物铲除，实验基地的大换血被他轻描淡写的与帝国军部解释为实验爆炸。

    丹尼尔很快融入了实验人员的工作，为了让他适应人类社会，以便安格里泰及时调试不稳定的系统，他让丹尼尔参与了实验。

    在这期间博士实时监控着丹尼尔的身体数据，　他惊奇的发现丹尼尔的自主验算程序已经进化出模仿和学习功能。

    最令博士震惊的是，当他将雇主，帝国军部的情报系统与丹尼尔端脑连接。

    当天晚上测试攻击敌人的杀伤力时，屏幕的肾上腺数据与杀戮数据直线飙升，无论博士几次强制中断后备电源，丹尼尔都会自主开启。

    如此反复多次，丹尼尔的数据随着强制关闭的次数增多，升的越来越高，直到抵达临界值。安格里泰不敢再轻举妄动，死一般的寂静。

    丹尼尔站在原地，缓缓转过头，当他的视线盯上博士的瞬间，屏幕数据直线飙升，与他击杀军部系统里敌人时还要强烈。

    安格里泰在这瞬间，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意识到这个实验必须立即停滞，最起码要停到异常清除后。

    就在一切都要失控时，丹尼尔极速飙升的数据异常的静止，然后缓缓恢复成正常指标。

    看着数据正常的丹尼尔缓缓朝自己的走过来。

    冷汗从安格里泰的额头淌，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出实验室，甚至没有听见身后丹尼尔ai仿声系统验算出的嗓音，带着不稳定的频率说出数据分析结果。

    “高频数据检测为恐惧，百分之七十的人类都对人造人恐惧………开启保护分析系统……简算结果，消灭人类。”

    安格里泰按着帝国军部的要求给丹尼尔设计了测谎系统和数据梵分析系统。

    他不知道，开始还要输入指令才能分析的程序，现在已经可以让丹尼尔随意控制。

    后来的几天，安格里泰几乎不敢再让丹尼尔参与任何实验，甚至不敢强行切断电源，他对丹尼尔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在实验室呆着就好。

    博士清楚，丹尼尔的设计一定出现了什么致命缺点。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一直没有眉目，直到一天晚上，博士做了个美梦，他梦到一张几乎是完美的设计图纸。

    或许这就是自己苦心研究出来的成果，只是被高强度的劳碌工作所拖累得忘记了。

    早已腐朽的缪斯恐怕也不舍这样完美的人造天神被埋没，所以用入梦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

    将丹尼尔按照图纸完成芯片制作的那天，丹尼尔好像完全不一样了，超乎他的想象的像一个人，甚至达到了安格里泰心中最开始的设想，可以替代神的奇迹。

    丹尼尔在被制造出来的第一天就拥有了自我意识，当端脑的数据分析出他此时此景的处境时，丹尼尔决定对人类进行一个评估，他要先观察他们，判断人类是否对自己也攻击性，他们是否有活着的价值。

    这短暂的一年里，丹尼尔并没有对数据中除了破坏没有任何作用的人类动手，直到安格里泰博士想要再制造一台比自己更强的人造人时，丹尼尔才决定下手。

    实验室内为了制作他而合成的生物病毒，帝国军最先进的杀伤性化学武器全部被丹尼尔用在人类的身上，他把病毒注射进实验人员的身体内，在将变异成怪物的他们放跑，感染整个世界。

    当实验室彻底封存，爆炸声将最后的呼吸口堵住，丹尼尔诡异的笑着，凝视将自己创造出来的博士。

    端脑使他有了分析思考的能力，博士梦中带来的芯片不属于这个纬度的思想。

    现在实验室被安格里泰意外引爆，丹尼尔也不甚在意。

    随意创造生命，又随意摆布控制自己，安格里泰?兰万已经是世界规则，自然规律，自己程序中破坏平衡的罪人了。

    作为始作俑者，那么多牺牲品和灾难的开端，丹尼尔将博士残忍杀害，被完整的用容器将他的大脑提取成了数据，永久的封存在端脑内。

    也许是机械的思维和端脑超强的分析学习能力，让他的系统产生负荷和不匹配，丹尼尔开始进入休眠。

    但实验室的尘埃落定并不以为外面世界的病毒和变异怪物也会归于平静。

    人类的命运如同因果律的报应般，埋下毁灭的种子。

    降神计划被的紧急终止，但帝国军却不想丢弃用尽资源换来的秘密武器。

    十几年间不断派军队在附近驻守和尝试进入，但都被外围受丹尼尔控制的怪物病毒感染者阻拦，无数次铩羽而归，连前些年最负盛名的上将诺斯杰也在孤岛实验室外，因公殉职。

    随着世界的崩坏，军部无暇顾及这座实验室，自此它也被彻底封存，直到诺德斯的到来，打破了短暂的平衡。

    得力于安格里泰将丹尼尔的端脑与帝国军的系统连接，从诺德斯进入实验室的瞬间，丹尼尔就识别出眼前的少年是一小时前从十公里外的孤岛训练营里逃出来的逃兵，而他的全部数据与信息已经被教官全部上传到系统里。

    无数种打入人类群体内部的计划，在丹尼尔的程序内不断演算排列。

    这个年轻的少年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傀儡。

    两人走在废弃的商场中，丹尼尔走在前面，用着限调出商场的地图，尽可能的为之后的路程寻找有用物质。

    诺德斯怕逃兵的身份被知道，谎称自己的植入器械在和怪物打斗时被破坏。听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声，诺德斯暂时假意相信了丹尼尔，并且拉着他快速离开。

    现在诺德斯被通缉，他只能依靠丹尼尔抵达最近的人类城镇了。

    诺德斯觉得改造人的程序会让机械分析的理智高于人的本能，所以他应该没有说谎，只是极致的理性就像被邪恶主宰般说出这样没有感情的话罢了。

    诺德斯即使嘴上说着相信丹尼尔，心里却仍旧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心，如果不是怕被帝国军抓回去以逃兵来处置，诺德斯是绝不会轻易的和他在一起行动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权限因为逃跑被管制了，如今抓着这个刚从实验基地出来，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男人，能方便很多。

    最起码他的管理权限可以利用。

    但时隔多年后，如果再提起这件事，如果再给诺德斯一次机会，他宁可被抓回去当做叛徒逃兵来处决，也不愿意受制于人，成这个烂铁皮的伴侣。

    失去人类的城市重新被植物占有，周围一片绿泽，或许连大地母神盖亚都没有想到植物的繁荣会是以这种形式。

    腐烂的建筑，百年前老旧的战斗机只留下具钢铁骨架，战争残骸，剿灭变异怪兽的战机插入水泥大厦，裸露出的另一半则变成植物的栖息地。

    诺德斯和丹尼尔朝着最近的安全地带走过去。

    寒冷而凄凉的城市从城郊的边缘传来变异怪物殴打嘶吼声，信号塔东倒西歪，连续十年的酸雨让建筑物被腐蚀的残破不堪。

    从前折磨人类的是反常的自然和变异的动物，四十多年前突然爆发一场可以将人和动物同时异变的诡异病毒，从那天起，人类真正的苦难便没有了尽头。

    淡翡翠色双眸闪透着清爽，是诗中孕传的俊朗少年，干净五官上不时会有对未知的迷茫和要冲破的希望情绪在，诺德斯长的清秀，年纪是一众训练营中最小的，现在他也才刚过十六。或许是父母还在世时的教导，他的个性也比别的孩子更独特，甚至可以说是不合群。

    诺德斯原本是中产阶家庭的孩子，父母都为帝国军做高级技术人员。

    在病毒爆发的灰暗时期，父母因公殉职，是叔父接济收养了他，在叔父战死被送到孤岛训练营就有不少军官喜欢他这张脸，如果不是那些家伙惧怕叔父在军队的还有些权力，诺德斯恐怕早被侮辱了。

    借着丹尼尔的权限，他们顺利的进入安全点，武装仓库。

    将电源打开，诺德斯在四周检查了一遍，从柜子里捡起几个过期的豌豆罐头，手背擦了擦灰，用检测针插透罐头的铁皮，看着显示屏上的检测结果正常诺德斯才将罐头放进包里收好。

    末世艰难的生存中敏锐多疑是保命的唯一诀窍，无论是教官还是叔父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他和丹尼尔一路上并没有太多对话，今晚他们决定先在这里休息。

    诺德斯从仓库里翻找出酒精炉，把豌豆罐头撬开，架在燃着火的炉子上。

    罐头没有异味，颜色也正常只是有点发灰。

    丹尼尔盯着诺德斯被火光凝聚的表情，人为制约的物竞“天”择里哪有什么温饱安稳，这一份过期罐头本来少年打算独享，但是看他看自己这样专注，想必是已经发现自己意图了，又或者被常年抛弃在实验室里，吃空气吃怕了。

    诺德斯熬在热气未将食物蒸腾的时间中，犹豫不决。金发男人粉色瞳孔里没有火焰燃烧的炽热，反而直穿自己。

    诺德斯始终是耐不住尴尬说道：“你把我包里便捷收容器拿过来，我盛些给你。”

    丹尼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程序里的东西告诉他，人需要食物才能活下来，按逻辑他不应该拒绝，但这种低级的垃圾食物只会导致他干净的躯体被污染，于是乎，丹尼尔冷冰冰的拒绝少年：“我不需要进食，不像你那么脆弱。”

    好家伙！要不是怕兜不住底一起行动，诺德斯真想给这冰块头来两下子清醒清醒，不吃就不吃呗，为什么还要带上说自己脆弱，憋着一口气咽下刚煮好的豌豆。

    咽下的那刻，诺德斯停住了，苦涩的味道倒灌进脑子里，让他喉咙忍不住想干呕。

    诺德斯悠悠的抬起头，看了丹尼尔一眼。

    他突然有些羡慕丹尼尔了，从实验人员，变成试验品，这种改变在现在的世界可能才是真正的生活方式，起码不用为饱腹所苦恼。

    诺德斯修检着手中最后剩下的武器，撇头望向丹尼尔，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还是不理解，你明明是科学家，但军部却抛弃你，还拿你最这么危险的实验，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帝国军？”

    丹尼尔冰冷的嗓声回道：“为了人类。”

    “人类？”

    丹尼尔端脑生成最合适的回答：“我想拯救人类，既然我已经被制造出来了，那一定要让改造和牺牲有价值，不管他们制造出我是为了什么，我想给人类自由，正在的自由。”

    丹尼尔在说这句话时格外的真诚甚至让诺德斯有些自惭形秽。

    他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真正为人类着想，不在乎自己牺牲得失的人。

    诺德斯突然觉得自己和战友都太自私，为了不做军部的炮灰选择做逃兵，可为了活着这一切又都不算过分，他们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诺德斯想好好的活下去。

    一切打理妥当，诺德斯走到丹尼尔对面，靠着门板搭的床躺下了，准备养精蓄锐。

    远处却传来一阵怪响，轰隆隆的声由远及近。

    诺德斯白天虽骗丹尼尔，说军部特制的新型武装车的行军声是变种怪物潮发出的声响。

    可现在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声音才是真正的怪潮来袭。

    诺德斯甚至来不及收拾吃剩下的半个过期罐头，鲤鱼打挺，从床板上一跃而起，扯着丹尼尔就要往外跑。

    却尴尬被扯在原地，诺德斯发现自己拉不动他，丹尼尔笔挺的侧着身。

    金色的睫毛盖在眼眸上，看着窗外地平线，一片黑压压的影子，面无表情的“哇偶”了一声。

    若有所思道：“好多哦。”

    此时的诺德斯还并不明白，强大恐怖的怪物和变异兽潮都是冲着丹尼尔而来。

    而这一切的灾难都是身边这个男人所赐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