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马王子
庄舸很快穿好衣服回来，挽着袖子把郑楷意从浴缸里扶出来，擦干身体然后搀着他出了浴室穿好衣服，一蹦一跳下楼，上了车。庄舸开车，往郑楷意家里去。 快到家的时候，郑楷意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也没多想就接起来了。 李兰宇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你什么时候到家啊？再不回来酒喝没了。” 庄舸显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偏头看了他一眼。 坏了。 郑楷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的局约在他家了，唐靖川沈晗杨他们应该在自己家里。他和庄舸头发还都有点湿，一看就刚刚洗过澡，现在他一瘸一拐被庄舸搀着回家，又让庄舸直接熟门熟路摸进浴室去洗澡，他家里那几个人精一准能猜出他俩上床了。但是让庄舸送回家，又不让他上楼洗澡好像太不讲究了。郑楷意郁闷地叹了口气，瘫在座位上。他在庄舸面前，真是把几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怎么才能让庄舸送他回家，上楼洗个澡还不显得奇怪呢？郑楷意在车里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车座里摆着的咖啡上，那是杯焦糖玛奇朵，他拿起了那杯咖啡。庄舸正好也已经把车停好在车位上，开门下了车，绕到这边来给他开门。 郑楷意看着车门打开，庄舸探进来大半个身子，架着他从车里出来。他扶着庄舸的肩膀，有点愧疚地说：“庄舸，你别生我气。” “？”庄舸皱了皱眉，露出了个不祥预感的表情。 “你忍十分钟，我赔你新的。”郑楷意有点心虚地飞速说完，把手里的咖啡从庄舸头上直接泼了下去。棕色带糖和奶油的咖啡直接泼在了庄舸的脸上，头发就不用说了，甚至挂在了他的眉毛和睫毛上，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淌进了衣服里，这一身西服可以说是已经毁了。 “…………………………？？”庄舸的万年扑克脸几乎破碎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衣服，然后又一脸震惊地看着郑楷意。 “我错了，真的，你别生气。”郑楷意一脸歉疚地说，“上去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干了，我赔你三套西服，定制的，我找裁缝去你家上门量尺寸，等我脚好了你揍我一顿也成，或者你想现在揍我也不是不行，反正一会儿你扶我。” “我不想揍你，你等下给我解释清楚。”庄舸愤怒地甩掉手上溅到的咖啡，但还是扶着郑楷意上了楼。两个人刚从电梯出来，就听见郑楷意家里一阵喧哗声，郑楷意扭头解释：“我的几个朋友，你不用理他们。” 庄舸的头发还在滴答滴答流咖啡，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看着郑楷意推开门，然后气压很低地扛着郑楷意进了门。 沙发上坐着的几个男人被声音惊动，一起扭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极高的男人搀着郑楷意，郑楷意的高大身材在他身边衬的都不太够看。但是这人脸上身上全是污渍，看不太清五官，头发还在滴滴答答淌下来一些深色不明液体，他无视了整屋子的人，一句话没说把郑楷意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扭头径直进了浴室。 “浴室在那个……”郑楷意话说了一半，发现庄舸已经自己摸进去了。他尴尬地捂住了半张脸，白弄这一出了，他原本是想给庄舸找个顺理成章在他家洗澡的理由。谁成想庄舸脚够快的，这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他家，明显早就知道浴室在哪了。 客厅里的其他几个人明显也看出来了这一点，但是没有人点破，所有人身上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奇妙气氛——除了沈晗杨。沈晗杨的脸上变了好几个表情，最后还是先走到郑楷意面前，蹲在他的脚旁直接上手轻轻托住他的腿：“你这是怎么了？” “就脚崴了。”郑楷意干巴巴地说，“今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然后你该不会碰巧还把咖啡摔在了那哥们身上了吧？”李兰宇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关上的浴室门。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人来过郑楷意家，进过郑楷意家浴室，但又和他们不认识的人，还能有什么可能性。 他和郑楷意从小就认识，郑楷意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人就算偶尔会在外面sao一sao，但是从来不把人往家里带，尤其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距离感非常强，出去玩的时候他从来不和他们几个一起洗澡，温泉旅行的时候干脆就穿着浴衣在边上泡脚。能进郑楷意家浴室，这男的和郑楷意怕不是情侣关系。 李兰宇其人其实有点幼稚，而且这么多年一直以郑楷意最好的朋友自居。一方面，他生气郑楷意有了男朋友不和自己说，另一方面又替沈晗杨觉得不值——沈晗杨回国之前特意和他和唐靖川说了这次回来是为了郑楷意。虽然一开始他有点吃惊，但是两边都是好哥们，他乐意支持。郑楷意要是喜欢男人也应该优先考虑哥们儿啊。 “那是我朋友，等他出来再说他的事。”郑楷意说，然后扬了扬下巴对唐靖川说，“哎，帮我拿一下药和绷带。”唐靖川来他家来的最多，熟悉他家的东西都放在哪。 唐靖川没动，手里把玩着边上坐着的爱人的手。他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去找药的沈晗杨，然后别有深意的盯着郑楷意，奇怪地笑了两声。他看着沈晗杨已经走到了别的房间去，然后拍了拍李兰宇的肩膀，用郑楷意听的到，但是沈晗杨听不见的音量说：“哎，你对那个大高个客气点。” 李兰宇看了唐靖川一眼，没搭茬。 郑楷意撇了撇嘴，没说话。闻竞松开了唐靖川的手，走到郑楷意面前，蹲下挽起衣袖，卷起郑楷意的裤腿，看了一眼他的左脚踝：“你肿的有点厉害。”他是警察，工作里经常受伤，这些事他算是轻车熟路。 “我真没事，闻竞。”郑楷意看着蹲着的男人，“你看唐靖川那个专门切人的都没管我，真没事，就是崴脚了。”沈晗杨拿着药从房间里出来，接替了闻竞的位置，看了一眼郑楷意的脚腕，摇了摇手里的药瓶，开始给他上药。 郑楷意觉得房间里尴尬得他难受，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沉默的公开处刑对他来说未免有点残忍了。他刚想让唐靖川给他拿瓶酒，没想到庄舸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庄舸的衣服被他弄脏了，所以只能穿着他专用的红色浴衣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里的沉默快能把水冻成冰了。郑楷意认命地指了指庄舸：“我朋友，庄舸，这可是大天才，S大本硕博，我们几个读这么多年书写的论文加起来可能还不如人家的一作论文多。” “不是你男朋友？”李兰宇阴阳怪气地说。 “不是。”庄舸直接出言否定了。然后房间陷入死一样的尴尬和寂静，沈晗杨对着郑楷意脚腕的脸黑的快要滴下水来。庄舸看着一房间的人眼睛齐齐转向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带上了：“我是庄舸，和郑楷意是在饭局上认识的。第一次见到你们就是这种场景实在是有点尴尬，不好意思。” 他说完这话，座位里的人反映各异。郑楷意也觉得很奇怪，第一，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庄舸戴眼镜了，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在深梦见到庄舸的时候对方是戴着眼镜的。第二，这回答未免太长，后面的“在饭局认识，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场景”在庄舸的逻辑里应该是不需要说的多余信息。庄舸的自我介绍应该是：庄舸，结束。 其余几个人的想法就各不相同了，打量庄舸的眼神也很露骨。庄舸并不陌生这种打量，他是个混血，原本走在街上就总有人投来好奇的眼光，加上长得好，性格又奇怪，经常沐浴着这种毫不掩饰的打量。洗掉污渍之后，庄舸那张优越的脸完整地露了出来，在做的几个人都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沈晗杨虽然长得也不错，但和庄舸比起来就像是白马王子碰上了精灵王——虽然白马王子也挺英俊，可是和精灵王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无论是五官身材还是气质，庄舸都是那种人群中出类拔萃的人。 闻竞觉得这男的外形和郑楷意看起来还挺登对，但他不太喜欢庄舸看人的眼神，莫名让他想起工作里遇到的一些变态。 坐在他旁边的唐靖川则是一副久仰大名的表情，原来这就是把郑楷意上了的大哥。庄舸的态度也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一脸对他们不怎么感冒的表情，说话倒还弄的挺做作。 李兰宇听到庄舸那句“不是”之后就气笑了，直接出了阳台去抽烟。 沈晗杨还蹲在地上给郑楷意上药，和庄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不算很好。沈晗杨不喜欢庄舸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上了郑楷意的床而已，那种熟门熟路把自己放在主人位置的语气让他听来心里非常恼火。此刻两个人的姿势则加重了他心里的这种不悦，庄舸原本就身材过于高大，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蹲在地上的沈晗杨，给人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沈晗杨立刻站起身来，他和郑楷意差不多一边高，就算站起来和庄舸还是差了一截。他看着庄舸，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沈晗杨，郑楷意的发小。那边坐着的是唐靖川和闻竞，走到阳台上那个混蛋是李兰宇，你不用理他。” “你好，请多指教。”庄舸看着眼镜里沈晗杨脸边上红色的【敌意】两个大字，平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睛滑到沈晗杨手里的药瓶上。他刚刚出来看到的一幕就是这个男人熟门熟路地摸着郑楷意的脚踝。 郑楷意有点尴尬地说：“你们能不能别围着我，我脚一点事没有，沈晗杨，你扶我起来。” 庄舸看着沈晗杨把郑楷意从沙发上扶起来。郑楷意明显脚还在疼，但是尽量自然地一蹦一跳走到沙发中间，拿了瓶伏特加放在茶几中间，然后从沙发下面拿了一盒扑克：“来来来，打牌吧。”然后他提高了嗓门：“傻逼李兰宇，赶紧回来！” 李兰宇夹着烟切了一声，从阳台上走回来，不情不愿地坐到闻竞边上。 唐靖川非常自觉地把郑楷意一边的位置让给了庄舸，然后看着沈晗杨非要坐在郑楷意另一边。他靠在沙发背椅上，一脸微妙。 这是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房间里坐着六个男人，表情各异，尽量维持着房间里的和谐。庄舸身上那件红色的浴衣成了房间里最显眼的颜色，所有人——甚至包括郑楷意在内，却都尽量不去看他。郑楷意和闻竞玩了两把之后换上了李兰宇和唐靖川，两个人去阳台上抽烟。 郑楷意磕了磕烟盒，给闻竞点了一支。闻竞平时习惯抽几十一盒的，郑楷意直接掏出来一盒金黄叶，闻竞拿着都觉得不习惯。 郑楷意用手拢着火，看着窗台外面的夜色。然后声音不高的说：“闻竞，下次沈晗杨来的时候，你别让唐靖川非薅着你来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我们这圈人，当然，除了我。” 闻竞看了他一眼：“沈晗杨怎么了？”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郑楷意继续看着夜色，眼睛好像看得很远，“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闻竞不知道怎么说这话合适，郑楷意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我就是单纯想听听你怎么看的。” “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差不多得有十五年了吧。”郑楷意弹了弹烟灰。 “他突然这么表现，好像有点太晚了。”闻竞说。 郑楷意没立刻回答，他吸了口烟，然后一边敲自己的腮帮子一边吐烟圈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总说，人要思危、思退、思变。他现在生意是做得越来越大了，今年投标也顺利。说实话，我都快分不清到底谁是为了什么在我身边了，还是得多思危啊。” 他说完以后，突然如梦初醒地看了闻竞一眼：“当然，这话不是说你。你也用不着我帮你什么。” 闻竞点点头，只觉得一万一条的金黄叶和他两百多一条的玉玺也没什么区别，几分钟之后也就化成灰了。 房间里的气氛和阳台上截然不同，可以说是剑拔弩张。按理说桌子上的四个人玩牌都是一把好手，不分伯仲，结果庄舸赢了五局，沈晗杨输了五局，酒快被沈晗杨一个人喝没了。唐靖川眼看着沈晗杨连拆了好几组好牌，冷笑都快藏不住了。 李兰宇打牌不怎么记牌，他没注意那么多，原本就看庄舸不大顺眼，他彻底看不下去了，怼了沈晗杨一下，按住了沈晗杨要拿杯的手：“你别喝了。”他扭头看向庄舸：“你怎么回事，哥们儿，刚来就出老千？” 庄舸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牌，然后抬头看着李兰宇：“我没有。” “连赢五局，你牛逼。”李兰宇举起伏特加瓶子，给庄舸倒了满满一杯，“赢了五局你不得表示一下？沈晗杨可是一个人快把这一瓶子喝完了。” 唐靖川抱着肩膀看着边上不动声色的沈晗杨，然后目光又回到了庄舸身上。这杯酒，庄舸不喝是不给李兰宇面子，全喝了又像是在挑衅，李兰宇是纯粹在这找事。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喝之前先示弱认孙子，表明自己喝了可能会吐，得罪各位了，然后再做出一副从命的样子喝干净。庄舸哪懂这些弯弯绕绕，他酒量原本就好，举起杯子毫不犹豫地喝了个干净。 李兰宇刚要说话，在门边听到半程的郑楷意一蹦一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庄舸你今天挺牛逼啊，上次喝啤的吐到妈都不认识的不是你了？伏特加直接上杯还喝这么快，你吐我沙发上把你卖了也还不起。” 庄舸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喝啤的喝到妈都不认识了？他刚要说话，被边上的闻竞偷偷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话是在帮庄舸解围。李兰宇不好再说什么了，沈晗杨的脸黑得要命。唐靖川看见沈晗杨吃瘪倒是挺开心，给自己和郑楷意各倒了一杯，帮着郑楷意说：“新来的哥们这么牛逼，看不起谁呢？我也能喝，来，走一个，祝瘸子早日康复。” 他和郑楷意两个人举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郑楷意用手指擦过嘴边喝急了流下来的酒，隔空朝沈晗杨遥举了一下，笑得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