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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蹀晲不知道寻常人在这种时候该做何等反应,莫西洲自己说完这话也仿佛觉得好笑似的,他的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了几颗雪白的牙齿,傅蹀晲几乎可以说带着些傻气。 但是他的眼神那样迷茫,空洞,几乎带着些深沉似的遥远,仿佛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空间似的,仿佛他在看着以后,看着未来。那是接近亢奋似的,一片空白,但是不安,兴奋。 沉默给气氛带来了凝重,渐渐空气像是结块似的。傅蹀晲一语不发,开口的第一句话又是苍白,“……这是玩笑吗?” 莫西洲咧了咧嘴,“……我应该把他当成玩笑吗?” 傅蹀晲想,如果这时候他言辞激烈地规劝莫西洲会怎么样,如果他慷慨激昂地对莫西洲进行指责,进行道德上的谴责,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会是怎样? 但是傅蹀晲做不到。因为他看出了莫西洲的心动。 像是脚尖踩在一个深沟上似的,那种不安,兴奋,多么美妙,有时候仿佛堕落不是因为痛苦,恰恰才是因为快乐。而傅蹀晲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是不是玩笑?如果只是一场闹剧,那最后变得不堪的岂不会是他? 傅蹀晲的自尊心摇摇欲坠,明明不重要,但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变得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他希望莫西洲在开玩笑,他希望哪怕是玩笑莫西洲也不要把这件事当真,但傅蹀晲冷起脸,转过身去对着教科书,说,“随便你。” 恶毒的话和激愤的话都堵在喉口,像是将要喷薄而出,而傅蹀晲压抑住,因为他知道过后一定会后悔,过后一定会难堪。莫西洲可能会吃惊地扬起眉,然后问他何必那样大惊小怪。又或者会笑着说他神经病。而他不能让这种场景发生。 傅蹀晲听见莫西洲在背后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打开宿舍门走了。 他轻轻巧巧地关上门,门吱呀地响着,然后在将要合上时声音化成了沉闷,像是空气被压缩成了一团,莫西洲的步伐渐渐远去,很快就变成了下楼梯的啪嗒声,他们宿舍离楼梯很近。 傅蹀晲从这时候开始就不怎么常见莫西洲了。 莫西洲一直坐在傅蹀晲的旁边。上课时候喜欢用左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然后一边看黑板一边低头用那种漫不经心似的表情记笔记。握笔握在三分之二处,中指上一个写字被咯出的老茧。 缺勤。缺勤。缺勤。 考试怎么办呢?过不了就要挂科。挂科就要重修。重修不过就要留级。莫西洲要怎么办呢?傅蹀晲一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记笔记一边想。 莫西洲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呢?半个月差不多?他们开学多久了呢?两个月差不多?他们俩甚至还不是很熟。 但为什么那么快? 莫西洲是漂亮的。有人看上他是说不定的。年轻总是那么好。有人就喜欢吃将落未落的桃子。 傅蹀晲撑着下巴垂着眼睫,水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条漫步目的的线。 莫西洲紧张的不得了。他处心积虑地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是可以得罪什么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总是女孩子,总不见得有人会盯上他。校园里的加害者又可能是室友,但总不见得傅蹀晲那么处心积虑想收拾他。 这的确是一个劣质的玩笑。 莫西洲常听到那种笑话,人家私下里议论,切切查查,这个谁好像被哪个大款包养了,那个人又好像和老师有一腿,言语不明,遮遮掩掩。 又说外面的车上如果放着饮料瓶就怎么怎么样,听着凭空杜撰,但总是莫名香艳,让人一边笑一边不安。 莫西洲穿着背心短裤小跑过窄窄的校内马路,太阳还是很大,莫西洲抬头看一眼烈日就低头掩住额头,用手背擦了擦汗,一手的水痕,他感觉很不舒服,莫西洲很容易出汗,而一出汗身上就黏黏腻腻的,他讨厌这种感觉。而经济学的笔记还要问傅蹀晲借,还有作业要做。莫西洲心不在焉地想着,于是汽车的鸣笛声吓了他一跳。 莫西洲第一反应就是学校里又有视察开会了,老师骑的自行车多,而这辆轿车又好亮好新,车里传出一个声音,“同学!”稍微有点沙哑,莫西洲觉得,又有点年轻,没准是秘书人物,后座说不定才坐着一位领导。莫西洲挺喜欢看侦探。 “嗯?”左右就他一个,于是莫西洲小跑了几步,压低身体胳膊撑在车顶,他没太看清里面人的脸,一是被阴影遮住了,二太阳又晃。 车里的人不说话。于是莫西洲又开口,“有什么事?” “你长得好漂亮呢。” 莫西洲愣了一下。 但是这是本能吗?有时候即使觉得荒谬,觉得不可理喻,但是在听到夸奖的时候还是会开心,还是会第一时间咧开嘴角,莫西洲本能地觉得有点窘,他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耳垂,感觉面上有点发烫,“人家不常这么说。不如说压根没有人这么说,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漂亮的呢。” 车里的人好像笑了一下,“但是你真的好漂亮呢。像是猎豹一样。” 莫西洲觉得这样的拉扯继续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于是他咳了一声,“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噢,我想问一下雅园4幢怎么走。我忘记路了。” “女生宿舍啊。”莫西洲不常往哪里去,他还没有女朋友,自然也没有送过女同学回去,“好像是直走,然后第二个路口转下弯?你可以再问一下其他人,你是接meimei吗?”莫西洲多嘴问了一句。 “meimei?”里面的人想了想,又笑,“差不多。” “哦,那你如果遇到别人再多问一句,我不是很熟那一段的路。”莫西洲站直身体就打算走了。 然后那个人又开口把莫西洲站住,“再等一下同学。” 从车内的阴影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白莹莹的,莫名在烈日下像是散发着冷气似的,“我的名片同学。” 莫西洲听学长们说过什么在活动内当志愿者结果被人家递了名片什么的故事,说什么对以后的人脉有好处,但莫西洲觉得现在没有这种必要。“谢谢,不是什么大事。”莫西洲摆手。 “不是的同学。你拿着。”那个声音轻柔地说,“你好漂亮呢。如果以后能常常见到你就好了,你的价格是多少?” 价格是多少呢?莫西洲愣了愣,前几年开始不包分配了,但是管理学科的工资要稍微高一点,地方差距也有,好像几百到几千的跨度,如果他到时候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上班的话,一个月是不是会稍微高出平均水平?莫西洲像是逞强似的,“一个月一千差不多。”开口时是笃定的,但话说到最后就没有了底气。 “什么啊?你的工资吗?真扎实。”那人笑说。 莫西洲陡的就有些窘,同时又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开了玩笑似的,“你是做调查的吗?”他问。 “不是的。但是知道这种消息总是很让人高兴的,原来行情是这样啊,那我的价格还可以再低一点呢。但是你好漂亮啊。”车窗被摇到了底,莫西洲才看见那个阴影中的人暴露在了阳光下,秀气,接近清丽似的,像是红楼梦中的一个角色,瘦挑的接近女气,那人眼睛一眯,于是笑眼弯弯,眼尾轻佻似的上扬,“对于你这样的人是不可以降价的。” “我给你一万块钱一个月,好不好?”夹着名片的手指在空中轻佻地摇了摇。 莫西洲的脑袋好像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不是假话,刹那间他好像喘不上气了。甚至有些微微地发晕,莫西洲吃惊于他竟然还可以稳稳地站着。这是虚拟的,不真实的,这个数字好像触不可及似的。但此时此刻就摆在他的面前。 路过的橱窗,那些炫耀似的富丽堂皇的大灯,永远自信从容的微笑,随意翻看的杂志,莫西洲的脑子里一下乱糟糟地堆满了这些东西,漫步目的,好像在漂游似的。莫西洲突然地发怔。 那个人耐心地等着。嘴角微微地抿着。含着笑似的,眼尾柔媚地上挑。 莫西洲颤抖的手指接过了那张名片。 “真好,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哦。不要错过任何机会。” 车窗又被摇了上去,轿车再度发动,远远地开走了。而莫西洲站在烈日下,心脏依旧鼓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