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下龙阳使秦,赴赵灭魏(二)
秦国有两个强敌,一是长平之战和赵国结下的血海深仇,另一个则是和魏国的宿仇。 数百年来,魏国都是阻止秦国发展和扩张的强敌,函谷关和河套等地数次被魏国夺取,秦国曾被魏国打压得抬不起头。 直到秦国变法,宣太后主政等一系列强国政策,才逐渐强大不再被动的困守秦川。 可就这样是难解世仇,魏王姬增居然脑子抽风的召见龙阳君,让他出使秦国求和,龙阳君很想用剑劈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魏王病得下不来床,他的前科太多了,龙阳君直到看见他咳到吐血才信了他真的病入膏肓,又听侍医的禀报才信他药石无医了。 龙阳君多次作为魏国的使臣出使列国,姬增也信不过其他人,将龙阳君招来一是为了托孤,二是委以重任。 小公子假躲在柱子后面胆怯的望着他的父王,姬增严声唤他过来,“假儿,快见过龙阳君,以后你要好好的听龙阳君的话,听见没有。” 公子假好奇的打量着寝殿内的男人,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首先这人长得真好看,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性别限制的美,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身材欣长的男人身穿一袭淡青长袍,外罩竹纹类开衫,头戴竹冠,通身的气势十分儒雅,有着书生的书卷气,可他手按宝剑,眉宇自拢英气,眼含秋霜,谁也不敢小觑了他。 对于美好的东西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欣赏,可这美带着刺,开了刃,就会逼得别人收敛起亵玩的想法,重新关注起绝佳皮囊之下的内在核心。 这一年很不太平,楚国大丧,新王即位,魏王大概是兔死狐悲,也看到了自己的末路,才不得不面对现实给料理后事。 按理来讲委政给龙阳君不太合规矩,再怎么说龙阳君都是一介外臣,而且和先王的关系又很暧昧,后来和魏王自己的关系都很值得人揣测。 虽然龙阳君有意的远离朝政,可魏王不许他离开大梁,他终归还是陷在政治的泥沼中,想要绝对的置身岸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魏王就是看准了龙阳君,对他的信任比对魏相都多,也比对宗亲都多。所有人都可能谋夺权柄,他直觉相信龙阳君不会。 龙阳君也不知他的自信哪儿来的,“大王就不怕我入秦以后一走了之么?” “你不会,你最重诺言了。你答应过寡人留在大梁,就一直没走,如果你真要离开,寡人是拦不住你的。” 龙阳君笑了下,殿内的昂贵兰花在他笑容下失色,“可是大王让我献地求和,此举绝无可能阻止秦国吞并魏国的计划,大王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那些大臣还能容得下我么?” “寡人……咳咳咳……寡人只求一息喘息,好让假儿能成功即位,只要秦国能退兵,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后手寡人给你……” 龙阳君半个眼神也未分为榻前胆怯伺候的公子假,沉吟片刻,接受了委任,但是修改了条件,“我可以出使秦国说服秦王退兵,但托孤辅政一事绝无可能,我早已不愿参与朝堂,魏国名相良臣自能守住魏国的基业,而不需我一个外人费力。” “龙阳……” “大王听我说完,这是我的底线,出使秦国之后我就归隐,再不回大梁,大王若同意,我即刻准备入秦,若不同意,我也可以闭门府中安度晚年。” 晚年这个词离龙阳君好像还有很多年都扯不上关系,魏王增看着他的脸好像和初见时一般无二,岁月没有留下哪怕细微的痕迹,苍衰的只有自己。 魏王增妥协了,“寡人答应你,此事之后,放你自由……” 龙阳君弯腰一拜,无大喜也无动容,像领了一个寻常任务似的转身退下了,他那样的从容,导致魏王生出点希望,好像顶多月余便能再见到他。 然而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面,龙阳君这一走就再未回来过,而魏王也没活过这年的秋天。 龙阳入秦的消息早早传到了咸阳,宫里的长公子盛闻此人名头,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那可是鼎鼎有名的绝世美男子的,改头换面溜出宫没入人群中一窥究竟。 龙阳君下榻客栈隶属于猗顿商社,扶苏听取了赵允的建议,化名杜若关注起商市,和猗顿原不打不相识,两人聊得越发投机,就差就地结拜了。 猗顿原天生就是同,他对男人的兴趣远超女人,而今听闻龙阳君来了,岂不激动得狠了。 扶苏去找他时,他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是顶着两个淡青的眼圈给扶苏开门的。 扶苏同样激动,“快,龙阳君到哪儿?” 猗顿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倒也不在乎在扶苏面前败坏形象,他和扶苏还有齐仁掐起来的时候早就败完了,索性就撇开了所谓的形象包袱。 “急什么,下去才到。” 扶苏一瞪眼,“还要下午啊,你怎么不早说。” “上午和下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这一天到的,你能见到,我又没诓你。”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猗顿原开始解外袍上随便扣上的扣子,“不行了,我熬不住了,先睡一会儿,你随意吧。” 没等他走到床边,小厮闯了进来,“公子,公子,龙阳君到了。” 扶苏忙问:“到哪儿了?” “已经到城外了,咱派人去接么?” “接!本公子亲自去接!”猗顿原瞌睡顿时没有了,手忙脚乱穿到衣服,抄过屏风上挂着的金镶玉马鞭和腰带,便往外走便系,急不可耐,“备马,备马!” 扶苏有证据的怀疑:“猗顿原,你是不是暗恋龙阳君啊?” 猗顿原百忙之中抽空白了扶苏一眼:“我再不挑也不能看上他,别的不说,就说年龄,他比我大上一轮吧。” 扶苏捺着雀跃,打趣道:“那你这么兴奋?你去秦楼见你的相好也没这么积极啊。” “秦楼的那些庸脂俗粉,能和龙阳君比么?他可是让两代魏王都魂牵梦绕的存在,如此美名,谁不想一睹真容?” 扶苏不以为然,“魂牵梦绕不至于吧,魏王再喜欢他,不还是后宫佳丽无数,子嗣成群,那也配叫喜欢?” 猗顿原终于把自己收拾整齐,偏头瞧了扶苏两眼,笑得促狭,“杜若啊,以前还没发现你在这上面这么较真啊,我们这种身份,红粉蓝颜无数不才是寻常么,还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喜欢是喜欢,可也就那么回事啊,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可别提我们,我和你不一样。”扶苏对感情很看重,如果他真喜欢上一个人,不论对方的家事,甚至不论对方的性别,只要是喜欢上了,他就不会再和别人暧昧不清。 玩暧昧有什么意思呢?一面和别人纠缠不清不楚的,一面和心上人说着海誓山盟,这不狗屁么!如果这也是喜欢,未免过于廉价了。 “行行行,我俗,我们不一样,成了吧。”猗顿原敷衍地回答,根本没当一回事,在他们这个年岁,还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鲜衣怒马正少年,大好的青春年华,最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不快意人生想那些有的没的岂不辜负。 可真等见到了龙阳君正容,猗顿原忽然好像可以理解了为何龙阳君美艳之名冠绝天下,可实际上敢和打他主意的人很少。 齐仁的马失控险要伤到人,这家伙初骑马,骑术不精湛,他为了面子给自己挑了一匹宝马,但是不能驾驭,被反噬了摔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眼看着那匹名驹就要踩踏行人,龙阳君直接一拍马背飞身而起,长剑在空中出鞘,划开空气的一道寒光直接没入到了马首,从上至下,完全贯穿。 马轰然倒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龙阳君拔出宝剑,剑身上没沾到一滴鲜血了,雪白锃亮。 别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制服暴动的马,而他倒好,直接干净利落解决了暴动的源头,出手既狠且辣,毫不留情,把齐仁都吓傻了。 扶苏忍不住嘀咕了声:“好凶残。” 猗顿原拼命点头,附和:“就是,但是太厉害了,真了不起。” 龙阳君的冷静至极,当机立断,还有高超的武艺和轻功,都非常了不起。 这样的人哪里是一枝带刺的玫瑰就能形容,那分明是合该供奉在香案上不能轻易示人,一旦示人了就要见血的龙泉宝剑。 这边的躁动已经被巡卫发现,咸阳令蒙恬翻身下马,在人群中看见了扶苏,后者暗暗朝他使个眼色,意思是假装不认识自己。 蒙恬浓眉一皱,非常不赞同的瞟了扶苏一眼,巡视一圈众人,“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复述出来,蒙恬朝龙阳君一拱手,“原来是魏国特使入秦,有失远迎,还请见谅。特使可否随我走一遭做个登记?” 龙阳君还剑入鞘,随和儒雅地一拱手,“好说。”和他杀马时的狠厉判若两人。 扶苏忍不住想为他喝彩,那身手真绝,他突然萌生了也要学会顶级武功的决心,无他,只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出个风头。 蒙恬对从地上爬起来的齐仁道:“你也和我走一遭吧。”他补充,“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好吧。”齐仁耷拉着脑袋,丢脸丢到爪哇国了,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这第几次的也不能怪他,谁让他运气太背了呢。 猗顿原高兴看他受挫,“齐仁又要倒霉了。” 扶苏道:“我以为你们握手言和了。” 猗顿原看得很透彻,“是不假,但只是生意上,不影响我看他热闹。”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好朋友,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