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激烈的争吵和转折,茫然与爱。
舒远睡了一觉,脑子清醒很多,他醒的时候缪安不知道醒了多久,就坐在床上呆着,不吵不闹的。 “呀,缪安醒的比雄父还早,真棒。”舒远夸他,然后慢慢引导他:“雄父好喜欢缪安,其他叔叔也喜欢缪安,谁和你说的我们不要你?” 艾伦说的对,缪安这会年纪,平时反应都很慢,怎么会自己联想到新弟弟和不要你的关系?多半是谁嘴欠说了什么,他之前以为是缪沙,但是现在脑子清醒,因为缪沙的脾气,缪安已经很久没和缪沙接触了,也不可能对缪安说什么。 等等,很久没接触了,会不会是这样让缪安误以为雌父不喜欢他了? 还是不对,缪安平时做什么都反应很忙,很多事他都不理解,怎么会理解这种思维。 “缪安,你喜欢雄父吗?” 缪安点头,舒远又问:“那你喜欢雌父吗?” 这次缪沙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就是不说话,舒远也不放弃,一直追问。 直到艾伦回来缪安还是没说,舒远就很急,他觉得缪沙虽然脾气不好,但之前能看出来缪安很喜欢缪沙,现在为什么这个反应? 艾伦看了看缪安,又看了看舒远,若有所思:“我大概知道了。” “嗯。”舒远等着艾伦的答案,却见他没打算说话了,急道:“然后呢,你知道什么了?” “你是雄性。”艾伦提醒他之后就没在多说。 舒远一个头两个大,这段时间真是不知道怎么了,缪沙,艾伦,诺艾尔,现在又多了个缪安,一个比一个奇怪。 “艾伦~在具体一点嘛,我想不明白。” 舒远和艾伦撒娇,艾伦叹了一口气,在房间里释放了一点点威压,舒远没什么反应,但缪安明显的感受到了恐惧和不安,还不等舒远心疼,艾伦压着声音严肃的问缪安:“为什么不喜欢雌父?” “……不能喜欢…”这次缪安回答了,细微的声音带着哭腔。 “为什么不能喜欢?” 缪安哭着断断续续的说:“雌父会和、雄父生弟弟、缪安要打败雌父……才能和雄父生虫蛋…” 艾伦收起威压,舒远错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缪安表达的什么意思,立刻暴怒:“谁他妈说的!” 他太生气了,声音很大,吓得缪安一哆嗦,脑子反而冷静了下来,缪安不可能自己有这种想法,缪沙也不可能这样说,他都不想说怀孕的事,怎么可能和缪安说这些。 他压着怒气尽量平静问:“谁说的?谁和你说的这些?” 缪安小声回答:“……老师说的。” 舒远气得想冲过去暴打一顿那个傻逼老师,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下意识的看向艾伦,或许是希望他能帮自己去揍那个老师一顿,但是他在见到艾伦平静的神色时突然间就冷静了一些。 “还说什么了?有了弟弟就不要你也是那个老师说的吗?” “……嗯…”缪安轻轻的嗯了一声,一边哭,一边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都怪缪安太笨了。” “艾伦。”舒远看着艾伦神色还是带了一些愤怒:“你怎么想的?” “现在灌输这种思想太早了。”艾伦说:“他们应该先学会尊重你,和你的意见。” “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而是伦理道德,我们,是他们的父母——双亲,我是他的雄父,现在有个傻逼在教唆他们和我发生关系!” 舒远愤怒极了,思维甚至没有思考,下意识说出了‘父母’这个词,却无暇思考更多,他心里有一团火,是因为无法更准确,更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艾伦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知道舒远的想法和思维,他能做到尊重理解,但是做不到要求所有雌虫都理解并尊重,而缪沙的话也时刻压在他心上——“这里是虫族,他想活,就要遵循这里的规则。” 他没受过标准教育的洗脑,但是改变不了什么,因为这里是虫族。 艾伦可以顺着舒远的意思附和,可以同他一起生气,一起怒骂,甚至可以带着他去教训那个而惹他生气的老师,别管他心理怎么想,他都可以做出合适的动作和表情,获得舒远的好感,把这场怒火转移到其他倒霉蛋身上。 可是意义不大。 舒远过几天要解开关于卡戎的回忆,或许有关于虫族的回忆,或许他也会想起丢失的关于他曾经世界的生活和过往,那时候的舒远会怎么想? 无论他怎么想,他要面对的都是一个来自不同种族的观念冲击,他能承受住吗? 艾伦思维快速发散,他是错的,一直以来都在走错,舒远三观理念与虫族不同,他觉得美好和特别,所以一直在保护着这份思想,但其实缪沙是对的,舒远想更好的活下去,他需要先适应虫族,等有足够的能力的时候再来改变周围。 他一味迁就和维护舒远,只会模糊舒远对虫族的认知,也会因为他,让舒远和其他雌虫产生矛盾和分歧,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开始显现了。 舒远要面对,他也要面对。 “我知道你难以理解。”艾伦一半不忍心,一半又狠心:“但这就是雌虫们的正常思维,毕竟雄虫实在太稀少了,理解一下好吗?我也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们以后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你也觉得很正常,是吗?什么叫理解一下?什么叫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这种事本来就不应该发生!”舒远只是冷静一点,实际上还是无比愤怒,他没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还是没有忍住把尖锐的矛头对准了艾伦:“你们都觉得理所当然是不是?他们对缪安说,就会对莱恩说,你就一点不生气吗?” 艾伦安抚他:“我生气的,冷静一点舒远,我们慢慢讨论这件事,虫崽的思维可以从小改变,我相信你有能力改变,只要你不同意,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好吗?” “你这不是生气的样子!我也没法冷静!”舒远愤怒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和莱恩是什么关系!难道我同意了,你就能容忍莱恩打败你然后爬上我的床、和我生孩子——是吗!?” “是吗!!?” 他顾不上缪安还在,也不顾上缪安被吓得直哭的动静,只觉得一腔怒火冲上脑海完全占据了他的理智,而他说不清道不明,最生气的点在哪里。 是对那个狗屁老师的怒火而迁怒艾伦,还是因为艾伦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平静,所以愤怒? 又或是对自己的无能而愤怒? 艾伦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和反应,这让他更加失控,没有思考的委屈和质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能容忍?你凭什么能容忍?我算什么!?” 舒远红着眼睛问他:“我算什么?” 艾伦对上他的眼神,感受到了心脏的疼痛,他的内心在反复动摇,真心的话,违心的话,狠心的话——舒远、缪沙、卡戎。 摸不到的未来。 他问自己,算什么?脱离联盟,迁就忍让付出,委身陌生的星球,是为了什么? 一直被忽略的缪安的哭声引来了注意,有雌虫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僵持。 艾伦安抚他让他冷静,回恢复神色抱起缪安去开了门,黑熊带着莱恩待在门口,他能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但更多的是心疼哭泣的缪安。 他接过缪安,小心的询问缪安怎么了。 艾伦委婉带过:“抱歉,被我们吓到了。” 他们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加上缪沙这段时间都影响,黑熊什么也没说,小心的带着莱恩和缪安离开了。 艾伦站在门口,回头想对舒远说什么,舒远和他擦肩而过,话也不说的离开了房间。 舒远去找了伽略森,伽略森对他的到来还是有点意外的,不过在看清他的神色之后,也是面上一片平静。 “我想借书。”舒远说。 “你需要什么书?” “词典。”舒远抬起头看着伽略森:“我要词典,还有心里分析的书,你会有类似的吧?” 伽略森有,他甚至有一个大书架,舒远抱着书就走,甚至没有道谢和道别。 伽略森送他离开,一路无言。 舒远连饭都没吃,现在星船氛围紧张,也没谁顾得上他,他乐得清净,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凌晨,从凌晨到早上。 他翻遍了一本词典,和一边心理学分析。 撕下来的纸张散落遍地,桌子上的笔迹纸写满了凌乱的字。 委屈,愤怒,欲望。 委屈:受到不应有的指责或待遇而导致心里难过的情绪。 因为欲望无法满足所以委屈,因为委屈无法解决所以愤怒。 生欲,食欲,情欲,表现欲,求知欲,占有欲。 都属于欲望。 那他呢? 他因为什么委屈和愤怒? 因为艾伦没有回答他问题吗?他对艾伦来说算什么。 占有欲,他因为占有欲愤怒,不是他自己的占有欲,而是对艾伦的占有欲愤怒,因为艾伦完全没有表现出‘占有独占’的反应,连缪安都会因为有新弟弟而哭闹,艾伦却从来没表达过什么对他的情绪和欲望。 他和艾伦算什么关系?和缪沙又算什么关系?他又凭什么质问艾伦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亲情友情爱情?会上床的亲情友情?还是说一味迁就忍让保护的爱情? 这本可笑的心理分析中,亲情友情各种感情都有长篇大论的分析,唯独爱情一栏,寥寥几字:性别不同的虫族互相拥有欲望的情谊。 狗屁! 他撕掉一张纸,还有下一张纸,上面写着分裂。 这一晚上,他不止意识到了他不曾注意的感情,也意识到了分裂这个词,他知道了这段时间气氛怪异的原因,分裂。 他们的小团体正在分裂。 艾伦有自己的心事,缪沙有他的主意,伽略森也有自己的生活。 而他,没有雌虫们的引导,依旧蠢的要死,他十九岁,伽略森二十九,艾伦三十四五,缪沙不知道,他们最少也差了十岁,十年,这是一道鸿沟,所以他和他们都没有可以畅快沟通的共同语言。 他和艾伦差了十五六年,艾伦的十五六年在做什么?参军,打战?出任务,经历社会和风雨的洗礼,他们的智慧是用时间和伤口堆积的,他用什么追赶这个差距? 他们是雌虫,天生强大长寿,哪怕没有时间的差距,他作为一个曾经普通的地球人,现在更是瘦弱的雄性,他依旧和雌虫们有着巨大的鸿沟。 缪沙早就想到了,甚至已经给他很多次明示了,立威,振场,都是为了让他作为一个交织点,连接起每一只雌虫,从他开始连接缪沙,艾伦,伽略森,以及更多的雌虫,但他没抓住,没做到,只有缪沙他们主动推出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才会去做,所以这个团体正在绷离。 艾伦和缪沙的争执,缪沙对银河团的责任和对联盟的厌烦,伽略森迟迟融不到银河星的问题,诺艾尔的到来与伽略森的决定。 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却又都与他有关。 需要有谁退让,需要有谁站出来组织他们的关系,需要有谁解决这些不会自己消失的问题。还需要有个谁站出来,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 可是艾伦沉默了,缪沙不可能教他,伽略森更不会理解。 舒远睡了一天,下午的时候艾伦敲门来找他,他在屋里沉默,他听见艾伦和他道歉,也听见艾伦想和他好好谈谈,但他没理,听到艾伦的声音,他更觉得委屈。 他在半夜去餐厅翻了几瓶营养剂,接下来一连几三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这期间有很多次敲门,艾伦,莱恩,缪安,黑熊,他都不曾理会,心里却越来越愧疚,他应该给艾伦道歉,不应该仗着艾伦对他好就胡乱发脾气,可是他却张不开嘴,下不了这个心,一想到要面对艾伦他就委屈极了,又羞愧难当。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艾伦坐在床边时,并没有很意外,反而心里轻松了一大截,就像做错了事被宽恕一样,他一边掉眼泪,一边难堪羞耻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说话不周。”艾伦轻声哄他,带他下床进浴室,洗掉他几天的脏乱污秽,艾伦说:“一会儿洗完澡吃个饭,就忘掉这件事了,好吗?” 他说忘掉,而不是解决,舒远抽泣着没有回答,难过,心累,无能为力。 艾伦也不说话,这几天他也想了很多,他当时明明可以顺着舒远的话说下去,先平息舒远的愤怒,然后像往常一样,按照舒远的意图解决这件事,然后掀过这场闹剧,但他没有,他可以解决一件事,但解决不掉一个种族根深蒂固的思维观念。 他和舒远是什么关系,舒远对他来说算什么,他问自己,却问不出所以然,他有答案,却不敢说。 这段时间他们的事情很多,对舒远隐瞒了很多事,无形中给舒远造成了很多压力,舒远的情绪爆发也不奇怪,他应该安抚舒远的情绪。 但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花,导火索还在,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能等舒远恢复所有记忆之后在讨论观念这种事,所以艾伦犹豫几次,最后同样没有说话。 舒远跟着艾伦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发现缪沙也在,好吧,他放了缪沙好几天鸽子,缪沙没有脾气爆发冲到他房间去抓他已经是很意外了。 缪沙应该是知道他们吵架的事,可能谁和他说过了,所以他看着舒远倒也没发火,还算平静的说:“定个时间把记忆的事解决了,在冬天来之前处理好。” “现在找伽略森吧。”舒远轻声说:“我随时可以,能尽快更好。” 时间定在了十五天后,这件事需要伽略森大量耗费异能,他说了自己的孕情,缪沙也不是不讲道理,所以只能延迟时间,而且要给出时间让星球上的矿工会离开,缪沙他们会封闭星球,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舒远静静的听着他们安排,缪沙身体不舒服不参与过程,伽略森和诺艾尔因为标记的关系,有些事他们不能亲自做,最后这项重任落到了没被标记过的艾伦身上。 意外的是,艾伦拒绝了,他严肃的说自己不会参与,一时间他们反应各不同,舒远平静,缪沙诧异,伽略森理解,诺艾尔沉默。 缪沙直直的看了看艾伦一会儿,嗤笑出声,似乎觉得艾伦无药可救了,他回头随意招呼的一只雌虫:“去喊黑熊和老狼。” 老狼先进来,对房间里诡异的氛围只能报以沉默,等着缪沙吩咐。 黑熊后进来,在缪沙附近坐下,这场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细节和应对方法之类,还有药剂的用量之类的,舒远听着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艾伦也是听了一会儿就离席了,谁也没什么反应。 一直过了中午,房间响起来细小的敲门声,缪沙皱着眉毛说道:“打发走。” 黑熊去开门,莱恩拽着缪安在找艾伦,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艾伦去哪里了,缪安手里还拖着一件衣服,黑熊正想哄他们走,缪沙又说:“算了,带进来我看看。” 他确实很久没看缪安了,黑熊把他他俩带进来,莱恩没看见艾伦,只和舒远最熟,所以主动坐到了舒远旁边,舒远依旧在神游,对莱恩也没什么表示。 缪沙只是看了一眼缪安,就扫到他不安胆怯的面孔,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压着怒气挥手,示意黑熊带走。 黑熊都把他俩带进来了,又不能单独扔一个出去,所以把缪安送到了舒远旁边,他不知道前几天艾伦和舒远因为什么吵架,只是觉得他俩吵架吓到了缪安,现在让缪安和舒远亲近亲近。 舒远旁边坐着莱恩,他就把缪安往舒远怀里送,舒远下意识接过,却又快速起身避开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反应太激烈了。 “都送走,都弄出去!” 缪沙皱着眉头已经有点发火,黑熊赶紧打圆场:“哎呦,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来坐下吧,缪安和莱恩坐一起,挨着雄父哈。” 艾伦如果在这,他在莱恩敲门的第一时间就会带他们离开,他知道舒远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所以会避免这种事发生,但就坏在他今天离开了,而一屋子雌虫谁也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具体原因。 舒远顺着黑熊的话坐下来,他看着莱恩和缪安,小孩子的眼睛天真无邪,那是什么都不懂的朦胧情绪,或许他们连生虫蛋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小孩子词组知识都认不全的时候灌输这种三观不正的观念? 他摸摸缪安的头以示抱歉和安抚,终于开口:“我没意见,我尽力配合,只有一个要求,让那两个老师记住只能教基础知识,不能教其他乱七八糟的。” “其他什么东西?”缪沙依旧皱着眉问黑熊,黑熊也不知道的看向舒远。 舒远更不可能说,他盯着桌面声音坚定:“我要决定他们接受的教育,不,三观和思想由我来教。” 缪沙嘲讽道:“你教?教成和你一样的软蛋?” “唉!咋回事呀?”黑熊制止住争吵的苗头,两头和稀泥:“老师教的不好咱就换两个!” 舒远深知这不是换几个的能解决的,所以僵持着没有妥协。 平时换老师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缪沙是不会管的,但今天情况不同,艾伦那家伙竟然会和舒远吵架,而且氛围还这么奇怪,以及舒远的坚持,再加上即将要进行记忆的事,缪沙语气不耐烦的问缪安老师都教什么了。 舒远不想让他们说,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在钻牛角尖,这事说出来,这些雌虫也不会当成什么重要的事。 他说:“别问了,一些小事,你也不会在意的。” 缪沙当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舒远和艾伦的矛盾点,已经舒远的思维,所以他对着缪安沉声说:“说!” 缪安小声回答:“东西南北……” 缪安快把这几天的课程说完了,也没说到重点,缪沙直接问:“莱恩,你来说,老师课堂之外教了什么?” 舒远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情绪的听着莱恩的声音,莱恩说了好一会儿才说到重点:“学习会让我们变得强大,强大了才能打败雌父和其他雌虫,抢到雄虫的交配权,就可以和雄父生虫蛋了。” 他什么都不懂,只是像模像样的模仿着老师教过的话,语气天真无邪,舒远听的却揪心,低着头沉默不语。 最先听到的是缪沙的笑声,然后是黑熊的笑声,他们发出那种大人之间‘你懂得’的揶揄笑意,十分刺耳。 “缪安,过来。”缪沙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愉悦,他招呼缪安过去,语气带着笑意:“打败雌父?不错,就这么记,强大起来才不缺雄虫。” 舒远盯着自己的手背,视线开始模糊,然后是水滴一样的触感砸落在手背上,无声无息的。 “咳、老大…” 他们注意到了舒远的异样,缪沙看了一眼,他知道这小鬼总有些想法很怪,但这个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太当回事,语气轻松,还算照顾舒远:“得了,不用惦记你雄父,想要雄虫自己去抢,不——你不用去抢了。” “你只要够强就行了。”缪沙又补了一句:“等我生个雄虫给你养着。” 他语气轻松,也就着这个机会宣布了他的情况,承认了自己怀了一只小雄虫,黑熊和老狼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欢呼一样兴奋的笑意,伽略森和诺艾尔对视一眼,也跟着恭喜缪沙。 他们都在祝贺,黑熊疼爱的说缪安以后不愁了,多么自然又理所应当的发展,谁也没意识到这就是爆发的节点,导火索终于被点燃。 “什么叫不用惦记我?”舒远抬起头,眨掉几滴眼泪,声音嘶哑:“什么叫生个雄虫给缪安养着?缪安是我们的孩子,再生一个也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是亲兄弟!” 他们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所震惊,一时间都看向他,缪沙明显的不耐烦,隐约有了发怒的预兆,黑熊连忙说:“咱们不会做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他显然会错了意,没有理解到舒远的思路,反而更加刺激了舒远情绪,他再次重复:“他们是亲兄弟,不止是雌虫和雄虫!你们——” “闭嘴!”缪沙终于爆发了脾气:“你管他们的事呢!你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本事没有脾气越来越大了!” 从来到银河星舒远就在顺从缪沙,到最近缪沙的脾气不好,舒远也一直顺着讨好缪沙,他还没和艾伦解开吵架的烦恼,心中正难过低沉,现在发现自己唯一提出的要求也没有被满足,反而是他们踩着他的心欢呼雀跃,委屈和愤怒,还有连日来的焦虑和压力终于让他爆发,它们转化成尖锐的声音质问。 “是啊!我没本事我脾气大,我就只能听从你们的摆布和安排,所以我算什么?雄虫对你们来说算什么!?” “安排你安排错了!?你还想算什么?雄虫就是服从雌虫有什么问题?” 舒远好像在没有理由的发脾气,缪沙觉得今天已经很照顾舒远了,他一直当着银河号的头目,在他的天地里他就是帝王,可偏偏舒远当着一众雌虫顶撞他,情绪再也收不住,压抑多时的脾气彻底爆发。 “是不是没教训过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缪沙撑着桌子站起来,他发怒的时候声音已经压的很低,却依旧比比舒远声大,桌子瞬间蒙上一层火光,顷刻间就在化成灰烬。 反应过来的几个雌虫连忙劝架,黑熊让老狼把两个孩子和舒远带出去,他紧着劝慰缪沙,缪沙迁怒:“带出去有个屁用!你们就看着这混账东西撒泼!?” “老大,孩子不懂事,他才多大啊,别和他计较。” 缪沙压着怒气说“把他给我关起来!少出来惹幺蛾子,不许他跟艾伦见面,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给东西吃!” 黑熊讪笑着称是,准备带着舒远赶紧下去,偏偏舒远还要作死,他说:“那就饿死我吧,我有什么错?” “我该你的欠你的?”缪沙看起来真的要掐死他,要不是黑熊抱着他,他一巴掌已经落下来了,缪沙愤怒道:“我没让你落到外面雄虫一样的待遇,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别说了别说了!小祖宗,咱回去吧!听话啊!” 缪沙呵斥:“让他说,我看看他还有多少混账话!” 舒远再混也说不出那也比现在好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但情绪也让他失控,他依旧和缪沙对峙:“你管我,救我,养我,难道就可以不尊重我的意愿了吗?缪安也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决定他的思维思想?你生的雄虫也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他的未来?” 缪沙怒极反笑,脱口而出:“你的孩子?你充其量只是提供一颗jingzi而已,你有什么权利和资格管他们?” 舒远震惊之后就是不可思议的平静,他咬牙问:“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的性别和标记是不是?” “不然还因为什么?你长得好看?”缪沙冷笑道:“真当自己是什么稀世珍宝,谁都心甘情愿围着你转了是吗?” “诶呦!我的老天呐,老大你说什么气话呢!”黑熊被他们惊得急拍脑袋,一边劝一句:“小祖宗,咱们先别说了好吧!” 舒远被黑熊拽着往外走,执着的问:“那我讨好你算什么?为什么?” 缪沙压着怒气却没有立刻说话,他到底年长,愤怒之下也有一丝理智,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怀孕的影响,他甚至不可能和舒远这种小崽子吵起来。 “都别生气了。” 黑熊急得说不出话,诺艾尔见缪沙有点缓和,也是硬着头皮劝他们:“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时候,别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大家冷静一下。” 可惜他的话不紧没有平息双方怒火,反而火上浇油,舒远对着缪沙理亏,对着诺艾尔就能发泄出来:“高兴,你们当然高兴了,又有雄虫能跟你们交配了是不是?小事,雄虫的意愿就是小事,你们从来就不会在乎雄虫的想法!” 他作为一个父亲,被自己的孩子说要和他生小孩儿,却没有人觉得奇怪和不应该,不,是没有虫族觉得奇怪,因为这是虫族里雄虫注定的命运,而现在,又有一只雄虫将要降生,还是他的孩子,他没法高兴。 诺艾尔说是小事,伽略森和缪沙,还有黑熊都觉得是小事,就像他和诺艾尔再三解释不是羞辱,就像他再三承诺不会为难他们,诺艾尔不会听进去,也不会信。所以雄虫的意义和想法就是小事。 缪沙听他说完冷笑:“询问想法?那你问过这个还没出生的雄虫愿意和一群陌生雌虫生活交配,还是愿意和他的哥哥交配生子了吗?你又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舒远哑口无言,他的气势突然弱了下去,对事实的无力和无助,他低声挣扎:“可他们是亲兄弟,你要让你的两个孩子交配?这有违伦理,你怎么舍得让你的孩子从小就束缚在性别中?” 难道就因为性别吗,难道性别有罪吗? “他们血缘相同,基因契合,是最好的选择,你又凭什么,以什么立场阻止他们?换句话说,你怎么舍得让你的雌虫孩子面对基因缺陷和精神力暴动的问题?因为你是雄性,你就可以不在乎吗?” 缪沙说:“舒远,我告诉过你,适者生存,别用你的思维要求任何雌虫。” “为什么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或许有其他雄虫呢?”这场争论已经接近平息,舒远无力的反驳,又近乎央求:“至少不要从小就灌输这种思想……” “就算有其他雄虫,他们也只是雌虫多余的选项。” 言语怎么能这么尖锐,事实怎么能这么锋利? “你生的雄虫……他也会作为‘选项’吗?” “那是他的命。” “可是你明明能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看着他被雌虫们选择?” “提供更好的生活,是他的雌虫该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能被强大的雌虫选择是他命好,像你一样。” 像他一样? 舒远愣住,他被缪沙选择,被缪沙庇护,所以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就算是这样强大的保护,他依旧需要和伽略森诺艾尔他们发生关系保命,那么将要出生的小雄虫需要多强大的庇护才能自由呢?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没有就滚回去。”缪沙吐出一口气,阴沉着脸看向他:“用你的脑袋仔细想想自己今天干了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舒远被带着离开房间,路上,黑熊开导他:“孩子啊,你还小呢,有些事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啊,咱们老大吧,这段时间脾气不太好,知道你受了委屈,咱们在忍一忍好不?” 舒远回到自己房间,他已经无力思考,缪沙说的话句句在理,句句都是事实,他们觉得正常的事情,自己偏要大哭大闹,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无理取闹一样,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吵什么,是因为自己提出要求没有被满足和重视?还是为了以雄虫身份得到尊重?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别过上和他一样的生活? 他到底为了什么而吵闹失控? 他听见了房门被反锁的声音,自嘲的笑了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焦虑和恐惧疯了一样的席卷而来。 说起来,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虫族的兄弟们在一起呢?他们血缘关系的交配更有益,自己凭什么阻止?这里是虫族,他才是外来者。 况且,他自己辗转几只雌虫床上,他和他们算什么?炮友吗?孩子都生过的炮友……他自己都没管好,又凭什么管其他虫族的伦理道德? 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他和艾伦吵,和缪沙吵,和所有雌虫吵,到底有什么意义,出于什么目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好像有病。 …… 艾伦因为舒远的事心绪不宁,去后山逛了逛散心,所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个时候他们都散场了,缪沙真是生气极了,下了命令把舒远关起来,谁也不许去看。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黑熊和老狼都不知道去了哪,他就只能去找伽略森他们,伽略森把事情如实告诉了艾伦。 艾伦听完叹了口气,面上浮现一片忧愁,诺艾尔说:“看来你们相处的也没那么愉快。” 这算得上是嘲讽了,但是艾伦没精力和他说什么,也没心情和他们讨论,只是匆匆离开。 在他来之前,诺艾尔就对伽略森说了:“他们这么不稳定,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伽略森低头没说话,诺艾尔又说:“这次事结束跟我离开,我们不要留在这了。” 过了一会儿,伽略森轻轻的“嗯”了一声。 “伽略森,你不要怪我,他们处境艰难,我们的处境更不好,他的思维对你和你的孩子都没有好处,这里不适合停留。” “我没有怪你,我自己决定要走。”伽略森低声说:“他之前说喜欢说我们的虫崽,我以为他会很期待的。” 实际上并没有被期待,舒远只是为了留下他,或者留下他的异能,可事实上也是这样,舒远为了保密标记他,为了目的与他交配,交易。 只有他自己期待而已。 艾伦去找舒远,被拦到了房间外,这个时间段这个节点发生的这些事,艾伦也不好跟缪沙对着干,只好沉默离开,让舒远自己冷静冷静。 他在半夜偷偷进了舒远房间,舒远睡得很沉,他轻轻摸了摸舒远的头发,放了两管营养液,动作突然一顿,落到了房间里的垃圾桶上,那里面散落着满满一桶的破碎纸张,他蹲下身,在黑夜中仔细分辨着什么的字,甚至做贼一样,一张一张捡起垃圾桶中的纸张和纸团,悄声离开房间。 艾伦在深夜给洛伊斯发通讯,洛伊斯半夜接到好友的通讯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急事,看到他疲惫忧虑的面孔时候更加担忧。 他听见好友低声落寞的说:“洛伊斯,我好像做错了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缪沙脾气上来做的决定,第二天黑熊就让雌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舒远不去缪沙面前转悠就行。 又过了三四天,缪沙脾气又开始暴躁,身体也开始起反应,黑熊两方联络劝说,让舒远再次开始给缪沙输入信息素,不过为了防止他们再发生什么,艾伦全程跟着。 他们都多虑了,舒远安静到乖巧,全程什么也不说,安静的稳定的释放信息素,而缪沙也懒得理舒远,他们之间气氛沉默尴尬。 艾伦试过劝说缪沙,他以缪沙经历多为由劝他不要和舒远计较,缪沙压着怒气和他说:“我早就说过不要顺着他,现在好了吧?星球外面探测的战舰一轮一轮的来,比联盟还要糟糕——卡戎已经盯上来了,现在他又是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艾伦无法反驳,他知道管理者的难处,知道心软的后果,知道往后的艰难,因为知道,所以他不能说什么,缪沙的位置让他为难,现在还有一只雄虫将要降生,他们的处境更艰难。 艾伦也试过劝舒远,无论他怎么劝,舒远只是说:“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我会听话的。” 艾伦甚至动摇过就这样顺从舒远的心思,把他哄好了再说,但是又硬生生忍住了,有些事,需要舒远自己接受。 头疼,心疼,无力。 …… 时间推移,舒远越来越沉默,他不与雌虫们交流,也很少理会两个孩子,每天做任务一样吃饭,给缪沙信息素,吃饭,回房间。 艾伦着急,缪沙却不以为意,或者说他没时间在意了,星球外面有很多探测星舰,他们要送走挖矿的雌虫们,也要迎接处理好运输进来的材料,还不能让银河星被抓来的雌虫们发现端倪。他们忙到需要缪沙托着难受的身体去处理事情,实在没时间管舒远。 舒远和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沉默,诡异,甚至是疏离,他们之间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每次和缪沙见面,缪沙都是硬生生忍住冷嘲和恼火,而舒远沉默无声。 时间终于来到时间的前一晚,艾伦再次潜进舒远房间,他坐在舒远旁边轻声说:“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对我算什么?” “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对与错是与非,想你年纪轻轻要受这么多压力,是不是受委屈了?后来又想会不会你没有来,生活就会和以前一样,但是你来了。” 舒远不理他,他就自顾自的说:“小舒远,我知道答案了,但好像有点晚了。” “我可以亲你吗?”艾伦弯下身,轻轻说:“我想亲你。” 舒远终于张嘴说话,他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伴侣,宝贝。”艾伦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传说中的爱情,他探寻到了,酸涩,甜蜜,心跳加速,脉搏的跳动也有了更美妙的意义,让他情不自禁。 黑夜里的吻又咸又涩,真诚的答案让他们热泪盈眶。 他身上刻着爱和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