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往日
正文在文章最后和彩蛋部分(彩蛋部分会影响情节,是故事正文的一部分),这么做的原因在下面。 当人开始一本故事的时候,笔下的人物都成了活生生的有思想、有感情、会喜怒哀乐的人,他们牵引着我的笔触,我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在一个又一个情境下,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是很奇妙很奇妙的感受,我无法强行逼迫他们,无法通过设置不合时宜的情节加速感情进展、命运转折,当然可能这与我的功力不够有关,我被文中的人物牵着走了 他们的喜怒哀乐影响着我的喜怒哀乐,我无法告诉你们多少次我一边写一边怒火滔天,又有多少次一边写一边泪流满面,就好像和他们每个人都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结,这种联结叫做感同身受 如果有过写作经历的朋友们可能会非常能懂我在说什么,没有过的朋友们也可以尝试一下,我以前在卡比丘大大的文后也看到过她类似的描写,直到我自己也创建了一个世界,才真正明白她在说什么 一字一句皆用情。 是他们的感情,也是我的。 我非常感谢在文后留下评论的你们,尤其是那些长长的、充满充沛的感情和感受的文字,因为,我知道你们在认真看,你们在与他们共情,也在通过文字与我共情,于我而言,这是更加奇妙的事情 我的笔力不够,经常描写啰嗦,所以可能跳着看的朋友们有时会忽略一些逻辑和细节,导致对文章的不理解,欢迎大家提问,当然,这部分跳读的朋友们在留言评论的时候,请对我仁慈 我看到一些朋友提到了为虐而虐。如前所言,每当开始新的篇章的时候,我没有设想过接下来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情发展,每个人物有每个人物的性格、经历、理由,我只能顺从他们在具体的一个情境下作出一个又一个选择,就像我不知道夏棉居然会点燃一根烟,我也不知道他见到谈云烨之后会是那样令人心碎的反应,每落下一个字都像是他剖开了自己的心,在让我聆听,我时常为这个人心疼到需要暂停; 同样地,就像我不知道林岑朗会渐渐喜欢上夏棉,我也不知道他甚至命都可以交给夏棉,却永远学不会成人之美,他是天生的坏种,像脑内缺了杏仁酸的反社会人群一般,一遍一遍在脑内将童年的不幸和悲惨无数倍放大,憎恨每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一天会滋生一点玲珑剔透的心,仅有的一点柔软的地方就是夏棉,他卑鄙、自私、无耻、偏执、病态,机缘巧合之下他在夏棉的生命里出现了,便死死地抓着不肯退场,怎么赶也赶不走,这是他的故事,但另一面,这也是夏棉的故事,在这段岁月里,夏棉渐渐消磨掉了光芒,也在极端的痛苦中发生了令人唏嘘悲叹的蜕变和成长,他进入了新的生命阶段,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可能甚至会做出和以前的夏棉截然不同的选择,也可能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仍然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做出的选择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所以,他又在牵着我落笔了 我理解的为虐而虐是没有逻辑的,牵强的,生硬的,矛盾的,我不知道大家是如何理解的。而且我的主观动机不是为虐而虐的,如果真的造成了这样后果,只能说,我还需要磨炼,需要学会有一天可以掌控笔下人物们的命运,不过,我想,于我这种人而言,这或许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感谢大家认真地读这些文字,感谢你们的悲欢共情 我会努力将这本故事讲得完整,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还有,对于那些盗文的人,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辞才能制止你们了 利用信息差盗取免费的东西去换现,这是一种最低级的赚钱的做法,在金融市场上,我们称这部分人为投机者,他们造成劣币驱逐良币,但随着制度的完善,信息差会越来越少,资本市场一定会从弱势有效走向强势有效,而习惯了这样赚钱的人,一定会被市场淘汰。 虽然我可能会被驱逐,但我想说人和股票是一样的,未来的发展都是受过去影响的,人们判断、评估你未来的价值几何,依据的是你过去的、历史的收益规律和绩效表现。就像HR面试的时候,不管你的学历多高,硕士还是博士,他总会问你本科毕业于哪里,因为一个人的优秀有惯性。 逆风翻盘的人有,有很多,学过财务管理的人都知道,商品现在的价值由未来的收益决定,与过去不相关,但为什么还要那么在意历史呢?因为在评估一个商品现在的价值多高的时候,是由这个商品过去的收益决定的,历史越长,评估越准确,这是我们预知未来价格的唯一的一种手段。 HR面试,也是在评估,他在评估应聘者的价值,如何评估?过去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表现,所以,对于那些异常超过或低于你一贯的回归曲线的值通常选择剔除,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企业非常重视你一贯的学业表现,不会单单看你近几年读了什么名校、读了什么学位,短期的历史资料预测出来的价值通常不准确,没人会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价值有惯性。 成长有惯性。 一个简单的选择背后是你一整套的逻辑思维,性格习惯,不要总以为这不重要。这件事你会这么做,在其他方面你会不自觉地也采取相似的做法,人是会无意识逻辑自洽的生物。 当这种低级的手段成为你赚钱的惯性,你会慢慢发现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会倾向于从事这类利用信息差的职业,简单,不用动太多脑筋,渐渐只会投机,再到渐渐地无机可投,被驱逐的人是我,但被毁掉的是你们。 穷困不能也不应该成为任何人无原则无底线的理由。 为了防止盗文,接下来的故事我会一部分放在正文,一部分放在彩蛋部分(第一次发现这个东西),造成不便,请大家理解。 正文: 屋内黑漆漆的,没关严的窗帘露出一条细细的窄缝,窗外的天亦是雾蒙蒙的黑,夏棉放空的视线盯着黑暗的虚空看了一会儿,床头的时钟电子屏上白色的数字显示才刚刚凌晨三点五十三分。 大梦一场,醒来天还没亮。 衣物潮乎乎地黏在身上,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空气中幽幽浮动着一股他闻不到的隐秘甜腻的暗香,他出了一身薄汗。 侧着身子睡,半边都是麻的。 他动了动,翻过身,感觉到一股黏腻温热的液体从某个隐秘的地方缓缓流出,濡湿了衣料。 夏棉涣散的黑眸慢慢眨了眨,他的手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缓缓抬起来,袖管顺着光裸的手臂徐徐坠落,手臂内侧朝外,慢慢覆在了潮红未褪的眼睛上。 青春期过后,二十二岁的夏棉人生第一次做如此清晰具体的春梦。他穿着俞骁的衣服,躺在在俞骁的家里,在梦中意yin着一个几墙之隔毫无所觉地正在和妻子安眠的人。 不知廉耻。 夏棉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令人恶心。 潮热的汗渍渐渐冷却,蒸发时细微的触感像是一身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无声地昭示着满心满身的罪孽。 他的胸膛小幅度起伏起来,湿润的水渍从他眼眸慢慢渗出来,沾湿了手腕上的肌肤。 四点左右的凌晨,夏棉忍着巨大的羞耻冲完澡,将衣物和床单全都细细搓洗了一遍。 什么样的原因会需要清洗床单,夏棉没办法想象俞骁和郁时雯看到烘得半干的衣物晾在衣架上的时候会想什么。 他游魂般飘出了浴室,视线环绕一圈之后,落在了床头的座机上。 嘟嘟嘟冰冷的机器声在黑暗中一遍遍重复,谈云烨和江雪墨依旧没有回复。 这样孤寂的清晨,种种负面情绪毒瘾般涌起,侵蚀着人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神经,夏棉再次感到难以忍受的饥饿,腹腔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撕咬,内里火烧火燎地辣得人生疼,黑暗就越像冰冷的潮水,一寸一寸吞噬人的肌肤,没过人的头顶。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移到窗边去,撩开了窗帘,窗户一点点被推开,十一月的凌晨室外更寒冷的空气扑面涌来,散着淡淡醇厚发涩的尼古丁味,很熟悉。 夏棉脚步一顿,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在深雾蓝色的朦胧晨色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单臂撑在栏杆上,微微弯着腰,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凑在唇畔吞吐,淡青色的烟雾徐徐铺散,模糊了他的侧脸。姿势和夏棉吸烟的姿势那么相似,或者说,夏棉吸烟的姿势和他的那么相似。 他许是刚刚洗过澡,浑身上下单在腰间围着条浴巾,精壮的上身赤裸着,未干涸的水珠顺着他的后颈和宽阔的脊背缓缓下滑,淌过吞吐时微微起伏的肌rou线条,和一道道在墨蓝雾色之中变得模糊的狰狞伤疤。 这两个相邻的卧室,阳台并没有隔开,前景里,是铺满鹅卵石的后院,墨绿的灌木在寒冷的清晨影影绰绰。 夏棉探出去半个步子的一条腿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往回收。 “陪我站一会儿。” 俞骁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磁性,电流不稳般的细微沙哑的砂砾感,像是直接敲在人的耳膜上,慢慢厮磨。 他没有回头,眼帘微微垂下去,漆黑的眼眸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心口位置的一道弹痕在胸膛起伏时,随着饱满的胸肌细微地舒张,被子弹洞穿时高温烧焦的皮rou愈后,疤痕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 夏棉一时没有动作。 “一会儿就好。”淡青色的雾霭从他的鼻腔徐徐铺散出来,薄薄地覆了他满面。 夏棉应该退回去的。 但他看着清冷晨雾中俞骁的背影,莫名就无法动作了。 身后的门窗被缓缓阖上了。 他静静立到了阳台前的栏杆边,两个人正对着各自卧室的窗前,中间隔了不算短的一段距离。 “冷么?”俞骁微微侧过头,向他看过来。 夏棉看着朦胧模糊的树影,轻轻摇了摇头。 俞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做了一个梦”,半晌,他收回视线,慢慢吐出一捧云雾,这么说。 夏棉握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可是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俞骁的食指落在额角上轻轻点了点,“想多了,这里会痛。” “……”熟悉的香烟味在鼻间飘散,夏棉感觉自己的胃在持续收紧、痉挛。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声线变得很缥缈,恍如他唇畔无形透明的云雾,“记不得就算了,只是梦而已,不重要。” 俞骁沉默了下去,他轻轻掸了掸烟灰,细碎的白色灰烬在风中无声叹息着徐徐散落。他的眼眸很深很深,幽暗得像是藏匿着无数的往日和心事。 梦里的人是夏棉,他知道。 就像他看见这个人,那里总是莫名会痛一样。 无论怎么挣扎,他就像金鱼一样,记忆在三秒之内云消雾散,只余一身无法冷却又令人无端伤感的潮热。 “我以前应该不会在你面前吸烟。”半晌,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他将闪烁的火星用指腹生生捻灭了,皮rou发出细微烧焦的味道,他的眉宇却沉静安寂,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以前,一开始俞骁会当着他的面吞云吐雾,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做过了,总是等烟雾散尽之后才会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虽然用柑橘味的漱口水漱过很多遍,亲吻时总是能尝到淡淡的烟草味,特定的一个牌子,淡淡的涩,余味有一种天生的黁黁腥甜,带着成熟男人般的暧昧和性感,夏棉无意识地模仿着他的样子吸过无数根烟之后,发现,或许那是属于俞骁的特有的气息和味道,不属于香烟。 “错了,我也吸烟的。”夏棉淡淡道。 “是么。” 天色微微泛白了,晨雾不再掺着那么浓重的夜色。 “你想我忘记你么?”过了很久,俞骁看着泛起熹微晨光的天边这么说。 夏棉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下意识抬手缓缓覆在了自己的胸口处,触到时,才发现那里早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了,再没有弹壳晃动时沉甸甸的重量。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慢慢地,他柔软的唇角轻轻勾了勾。 两清了。 他弄丢了俞骁的心,俞骁弄丢了有关于他、有关于他们的记忆。 曾经的夏棉死了,俞骁也在血流如泊中交出了曾经的他自己。 很公平。 “想的。” 俞骁深邃的轮廓在昏晨交界的朦胧时分,像一座刀剑镌刻的雕塑,他漆黑的双眸从天边慢慢收回来,降落在笼了一身薄雾的夏棉身上,深深地,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嘴唇却沉默紧闭。 可他不想。 很不想。 即便忘记了,他还是会在意这个人。 可没有那段记忆的他,还能不能算是真正的俞骁,是不是这个人真正在意的俞骁, 不知道。 记忆里封存着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根植着一个人之所以为这个人的原因。 他已从种种人的口中,隐隐推测出了笼统的前因和后果,可那不算真正的想起。 或许他的遗忘对这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他已经将他霸占在手心太久,如果但凡有一点良知,就该放他好好地去过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一点点隐秘的执念却在百转千回地盘桓不去: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中,没有我吗?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浅浅淡淡的金色在天边晕染开,啁啾鸟叫唤得黎明更加清幽寂静。 夏棉慢慢转过了身,他不想陪这个人再看一场完整的日出了。他也已经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你的朋友,叫谈云烨?” 夏棉脚步一顿。 俞骁缓缓侧过身,他一只手臂闲闲搭在栏杆上,雕塑般完美流畅的肌rou线条镀上了一层极淡的光芒,光影起伏。 “我帮你问过了,是跨省联合行动,现在在星城警局暂时拘留,上午就会移交到芸城。” 夏棉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陪我吃一次早餐,吃完我送你去。” 夏棉回过头,俞骁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披着一身流转的细碎微光和凉薄晨风,拒绝的话便莫名又说不出口了。 说是吃早餐,俞骁的冰箱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吐司和几盒牛奶。 将近六点了,早餐店早都已经开门了,他满可以带夏棉出去吃,不知为什么没这么做。 夏棉坐在餐厅的吧台边,看着他往玻璃杯里倒满了牛奶送进微波炉加热,又将吐司囫囵几片扔进面包机里。俞骁生得极为高挑,或许是做什么都像在利落又一板一眼地执行任务,也或许这点早餐实在太过简单,微微垂着脖颈站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内做这些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莫名的赏心悦目。 夏棉的唇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抿起来,没说什么。 这个人总是凑合。像是习惯了随意又不走心的待遇,很少很少主动提出什么要求,诸多细节可见一斑。 他长大的那个家里,父亲冷酷暴躁,要求严苛,轻则训斥禁食,动辄大打出手,继母自然百般疼爱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俞骁,他像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常年游离在那个家之外,习惯了被人冷漠无视,就像封建时代的女性习惯了压迫,甚至以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江雪墨曾经和他说,没有孩子不喜欢吃糖的,说不喜欢的,是因为他们没见过。 以至于后来夏棉只是稍稍给予了他一点甜头和温暖,就被他死死地抓在手心不肯松开。 夏棉总是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执拗又缺爱。 或许是人都对世上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有一种莫名强烈的好感和执念,就像雏鸟破壳之际,第一个映入它眼帘、用喙为它梳理嫩羽的雀鸟,总会被它固执地认定为母亲,从此笨拙地跟在那人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谈云烨和俞骁不能说对他不好,只是他先看到的那个人是江雪墨。 从来不能说,真正放下,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那种情愫也是独一无二的。 说男女之情都是玷污了,那是一条鱼和一片海,一枚叶和一棵树的关系,那是港湾,是归宿。 每每想到这里,再看俞骁的时候,他就像隔着许多年的光阴看到了幼时光着脚丫追在江雪墨身后的自己。 心疼和酸涩便潮水般无可抑制地涌上来。因为他太清楚那种感受。 早上只吃这些容易胃酸,他很想这么跟他说。 但会提醒这句话的人就安安静静地睡在楼上。 冒着热气的玻璃杯轻轻放在了眼前,夏棉的双手慢慢捧了上去,热度透过掌心沿着手臂一路蔓延。 他盯着杯中奶白色的液体,乌黑柔软的额发垂下来,白色的蒸汽温热地徐徐在眼前弥漫,渐渐冷却时,嘘得眼睫一片潮湿。 要好好对自己,我这里再没有给你吃的糖果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餐,在同样的沉默中,车子迎着朝阳驶过一条条宽阔的马路,到达了公安局。 路边摆着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子,烤红薯甜糯的香气在深秋清晨清冽的空气中飘散,小商小贩们一边吆喝着一边忙忙碌碌地给赶着上班的人们准备早点。 浓厚的生活气息,很久之前,夏棉也是其中的一员。 林岑朗爱的人间烟火渐渐也从他身上消弭了。 夏棉没急着下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看着外面吵闹的清晨。 “我能请你帮个忙么?”夏棉的眼睛落在在寒风中揣着兜一边跺脚一边等早餐的人们身上。 “什么。” “一个叫叶寒宵的人,他还在你那里,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俞骁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可以找到他,然后交给我么?”过了一会儿,夏棉这么说。他的神色很平静,侧脸被金色的阳光照着,像是在柔和地散发着光芒。 “……”俞骁偏过头,盯着他迤逦的侧脸,像是想从他眉宇间看出点什么。他的一只手松松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腕骨明显,指尖一下一下地轻点,“找是可以找,但你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夏棉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眼帘垂下去,长长的睫毛上金色的碎光在粼粼跃动,眼眸却深不见底。 “……关于我朋友的谣言,需要他来澄清。” 俞骁的指尖叩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节奏起伏,在安静密闭的车厢内,这是唯一一点声响。 这是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一惯性动作。 半晌,一只手机送到了夏棉面前。 “给我一个能联系到你的方式,或者,直接拿着这个。” 夏棉望向他。 “我总要知道去哪儿才能把他交给你。”他这么说。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那只手机,夏棉垂眼看着,一时没有言语。 半晌,他慢慢抬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的边缘拿过了那只手机,一点肌肤细微的相触都没有。“多谢,等人找到了就还你。” “走吧,我陪你进去。” 夏棉错了一个步子跟在俞骁身后。 阳光很明亮,警局大院被照得亮堂堂的,灌木绿植闪着绿油油的光,俞骁未着制服,黛色风衣敞开没系扣子,修长的腿迈开步子的时候,垂顺的衣摆随风翻飞,线条深邃的面庞迎着太阳晕着熠熠的光,像一座行走的俊美雕塑。 他高大的身躯在地面上斜斜地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属于夏棉的单薄的一道暗影并行。 夏棉的脑袋微微垂下去,忽然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请问——”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前厅值班的警员习惯性地例行询问,漫不经心地一瞥,待看清来人之后,rou眼可见地呆住了,“首长……”他喃喃道。 熟悉的沉静冷峻的面容,只不过额角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 宋刚一时愣在原地,喉口干涩得发不出半个音节,眼眶却陡然红了。 同事察觉到异常的气氛,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看向来人,“您好,星城公安,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宋刚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忽然像头豹子似的猛地一头冲上前去,俞骁眉头微皱,习惯性地闪身,闷头走路的夏棉只觉得手腕上一股力量突如其来,他被带得一个趔趄,猛地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宋刚扑了个空,差点以倒插葱的姿势栽倒在地,靠着极佳的平衡力才站直了身。“首长……”他回过身,难掩激动。 俞骁一手抓着夏棉纤细的手腕,一手笼在他的后脑勺上,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这个人。他侧过头,看向这个异常激动眼眶发红的人。 暖热的温度包裹了全身,浓烈霸道的雄性荷尔蒙扑了满脸。夏棉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一瞬,猛地站直了身体,推开了他,几乎是跳出几步去,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人之后,又愣住了。 身形好似很熟悉。 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首长,您没事!”他大步上前,猛地握住了俞骁的手用力上下摇晃,这次没有被躲开。 俞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宋刚一时过于激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你怎么在这?”俞骁问得很聪明。 宋刚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俞骁,用袖子胡乱蹭了蹭自己微微湿润的眼眶,胸膛起伏剧烈,一时说不出话。 “您出、出事以后,我们几个被派遣的派遣,下沉的下沉,只有我运气好一点,虽然被调离了部队,但好歹还留在了星城,我一直在打听您的消息,幸好,幸好您没事……” 他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夏棉才恍然想起在芸城住院的那段时间,这个人经常守在病房门口,叫……宋刚。 夏棉指尖微微蜷了蜷,下意识抬起手来,在即将触到小腹的时候,生硬地收了回来,慢慢在身边垂落下去。他别过了视线,径直朝前台在那纳闷的值班警员走去。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昨天晚上被带进来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谈云烨的?” “您是?” “我叫夏棉,是他的朋友,想问一下能不能……” 俞骁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没事,晚上下班聊,先帮我找个人。” 按规定,暂时被刑事拘留的嫌疑人除了律师是不允许探视的,俞骁没让宋刚太为难,但破例让他们在警察的监视下用电话通了话。 星城治安很好,这会儿警局人不是特别多,只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犯了事的醉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时不时神情激动地对骂几句,驴唇不对马嘴,音调太高了,会被民警厉声呵斥一句安静。 夏棉坐在一间单独的审讯室内,俞骁没进去,守在门口,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机,火苗熄灭又窜起,映在他幽深的眼眸中,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谈云烨”,明明已经自我暗示过很多遍,一开口,还是带上了颤音,“你没——”夏棉猛地哽了一下,他放下话筒,抹了一把眼睛。 “我没事”,这头的谈云烨在一间封闭的审讯室中,除了衣衫有些狼藉,面容和精神还算尚可,只是眼眸仍泛着红血丝,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大好。“……抱歉,棉棉。”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声音只是浅浅的一层,带着细微的沙哑,但听起来就是无端地让人明白他的难受。 “不怪你……”夏棉长长地吐了口气。外面粗俗的吵闹声隐隐约约传进来,民警表情严肃地守在一旁监听着,夏棉只是觉得谈云烨很不适合出现在这种环境里。 “你放心,律师已经来过了,顶多就是关几天,等血检结果一出来,马上就能出去,不会有事。”谈云烨宽慰他,“你哥的事已经有人去查和处理了”,他置于桌上的一只手慢慢地收拢成拳,“只是你……” “我现在就在警局……” 话音一落,谈云烨下意识霍地往起站,被身上的老虎椅猛地扥了下去,监视的民警投来警告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堂哥带你来的?”谈云烨脸色微变,“还是警——” “不是,我自己来的。” “怎么回——” “谈云烨”,夏棉打断了他,他静静举着电话,窗外的一片云游过时,挡住了太阳,室内变得很暗,过了一会儿,光线陡然大亮,夏棉在这片晃眼的明亮中微微眯起了眼,“我今天想和你一起回芸城,等你出来以后,我想像你说的那样,换个地方生活了。” 谈云烨安静了一会儿。只要稍稍转转就能猜到大约是怎么回事。“……是那个人带你来的?” 话筒里静默无声。 谈云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强忍着保持语气温和,“他们是一丘之貉,半斤八两,靠近哪一个都会变得不幸。” 夏棉向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旁边百叶窗的缝隙露出一点点俞骁的侧影,扇叶将他黛色的衣料切割成一段一段的。他慢慢收回了视线,望着光线里游弋不定的浮尘,视线变得很悠远,他轻飘飘的声音落下,空灵得像是叹息,“不会了,不会再靠近任何人。” 这句话在谈云烨听来莫名的古怪,他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他兀自在内心琢磨,“律师刚走不久,我拜托他送你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