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前夜(三)
很吵。 床板咯吱咯吱晃动的声音从那个半开的门缝中传出来,夹杂着男女猪狗一样的喘息叫声。 很令人反胃的味道。 腥涩味、烟味、冷掉的泡面味、潮腐霉味……交织在一起,每一样都存在感极强,生成的味道古怪至极。 很饿,饿到胃壁粘连在一起,似乎胃液在腐蚀胃它自己,饿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窗外的天空是墨蓝色,月光洒进来,没开灯的屋子里勉强有几分亮,桌上的泡面盒盖打着卷,里面只剩下半盒残羹冷炙,冷掉了结了一层油霜。 不恶心,很想吃很想吃,咽了无数次口水,撇走无数次视线,那东西像是有魔力似的总能把人拽回来。 冰冷的水灌入空空荡荡的腹腔,咕咚咕咚,像是回声在空荡的山谷中不停回响,每回荡一次都昭示着这个地方究竟有多么贫瘠空荡。 吵闹的声音停歇下来,床咯吱一下,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这么小就会听墙角了?”粗粝的男声,还带着点懒洋洋。 偏过头去,面容什么都模糊不清,但那个肥腻腻的大肚子非常有存在感,“怎么样,听得爽不爽?”他在那老旧的破沙发上坐下,沙发顿时发出不堪承重的一声呻吟。 那盒冷掉的泡面被他拿过去,唏哩呼噜一通吸,猪拱食一样的声音。 听得不饿了。“叔叔,你会娶我mama吗?” 那呼噜声戛然而止,“谁让你问的?” “我自己。”mama让这样问的。 男人端起泡面盒又是一通吸溜,随即泡面盒被随手扔在桌上,桄榔桄榔轻晃两下才立稳,竟是连一滴汤也不剩了。 下巴被人擒住了,昏暗中那张猪头一样的脸靠近自己,牙上还沾着两片葱叶,“你想让我当你爸爸?” “嗯。”我不想。 “怎么办,叔叔不喜欢便宜儿子,也不会娶一只破鞋。”那本就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眯得几乎要看不见,恶劣的光却还是冷箭一般迸射出来。 啪——! “艹——!” 一只拖鞋凌空而来,正中男人的光秃秃的后脑勺,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捂着后脑勺恶狠狠地回头,女人夹着烟走过来,鸡窝头,只松松垮垮披着件恶俗的睡衣,“你不准备娶我?” 男人没吭声。 “我他妈给你那瘫痪老母亲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破鞋?我他妈用我名义给你申请贷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破鞋?我他妈出去卖给你还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破鞋?”女人越说越激动,尖利的声音在岑寂的夜里宛如厉鬼呼号,恐怖又诡异,“你压着我干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破鞋?!!” “赚点钱了就想把我甩开,我告诉你没门!你他妈要是敢甩了老娘,老娘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她长腿一蹬,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吱——”地滑行出去一大截,指甲划过黑板似的,极其令人牙酸。 “我不是不娶你”,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开了口,许是被女人的话里的狠戾给吓到了,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和讨好,“实在是你带了个累赘儿子,我爸不同意啊,你要愿意咱们俩就现在这样过不也挺好嘛,整结婚那些虚头巴脑——” “你少说这些!都是借口!你让我干那些事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个爹有什么二话,也没见你那个爹嫌我带着个儿子!”女人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跟你说于洋,你那些把柄都在我手里,你要是娶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你要是不娶咱们明天就警察局见。老娘没嫌你又短又小又快还是个穷逼Beta呢,还他妈敢嫌弃起老娘来了,你但凡照照镜子,一肚子屎都得从嘴里吐出来!” “艹!”男人突然爆发,野猪扑食一样弹向女人。 屋子里再度吵闹起来,耳光声、拳脚声、脏话和哭叫声不绝于耳 “警察局——!警察局——!我他妈叫你警察局——!” “破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想登我于家的门边子?!” “我他妈今天抽不死你!” 血腥味越来越浓,橙花味也越来越浓,尿sao味也越来越浓。 视觉、听觉、嗅觉一起沦陷。 那根用来教训自己的木棍就靠在门后,哆哆嗦嗦地捡起来那赶上自己高的棍子,悄悄走到那发了狂的男人身后,闭眼用尽全力挄下! 拳脚声陡然止歇,猪一样的男人倒在女人身上,还抽搐几下。 棍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手哆嗦得不能自已,冰凉的水渍瞬间漫了满脸,“mama……” “嘶——”女人摸了一把男人的后脑勺上,触到一手温热,“谁他妈让你多管闲事!” 可是不管的话,你会被打死啊。 啪——! 啪——! 啪啪啪——! 那句未说出口的话断在几个凌厉的耳光中。 “哭!你还有脸哭!哭!看不见老娘他妈被你害得多惨?!” 尖锐的指甲划过脸皮和颈间,火辣辣的血道子越来越多。 “就因为你是个Beta就因为你是个不争气的Beta!那畜生玩意就把老娘给蹬了,你知道我因为你丧失了多少?!!” “沦落到被这么一头腌臜玩意压着干,还被嫌弃是破鞋!” “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他妈该把你给弄死!祸害老娘一辈子!” “扫把星!” “扫把星!丧门星!小畜生!贱种!” 皮带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背上,疼得人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肺叶颤了两下后突然逼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根根脊骨都被摔碎般,骨头茬子扎在柔软的脏器上。 血腥味和酒气不知哪个更加浓重。 “爸——!别打了——!”一个单薄的身躯覆到自己了脊背上、 “你滚开!非要留个累赘还不够还他妈天天护着这个畜生崽子!你当我是为什么收留这么个玩意,就是给老子当出气筒来的!” “你要打就打我,我给你当出气筒!” “你让不让?” 背上的那个人在颤抖,却一动不动。 Alpha信息素瞬间在房间内铺开,压向一个柔弱的Omega,他闷哼一声,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行你有种,别让老子逮着你这个白眼狼不在的时候。” 脚步声渐渐远了。 半昏半醒中被背上火辣辣的刺痛逼出了一声痛吟,酒精味和紫药水味呛得人鼻子疼。 “我弄疼你了棉棉?”男孩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雅清隽的脸,一双月牙眼哭得红通通的,盛满了清清亮亮的关切。 “哥……”话说出口之后,嘶哑得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嗯……” “别哭。”想抬手去蹭一蹭他的眼泪,一动又倒抽一口凉气。 “你别乱动……好好趴着,我给你上药。” 皮开rou绽的地方被一点一点地涂上药膏,一边轻柔地擦还一边轻轻地呼气,似乎疼痛都不再那么难忍。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他打你多少次了,背上这么多旧伤……”哽咽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习惯了,不想让你担心……而且他说的没错,的确是我害的,要是你们当初把我们赶走就好了,我的确是个扫把星……”愧疚,十分愧疚,愧疚得恨不得自戕谢罪。 “别这么说,和你无关。” 棉签和药品被放到了桌子上,满脸是泪的人蹲在了自己眼前,用手轻柔地摩挲自己的眉骨和面颊,“你最好了,棉棉。” 愣神中间,唇瓣被温凉的东西抵住。 垂眼看去,一枚小小的红色果子。 “你不是喜欢吃西红柿吗,这个叫樱桃西红柿,同学给的,带回来给你尝尝。” 水润润的甜,比普通的西红柿甜好多。 “好吃。” 两根手指捏着一片小小的绿色果蒂递到自己眼前,“五个瓣,像一颗星星,送给笑起来有酒窝的幸运星。” 那枚小星星被人按进了自己的脸颊一侧的酒窝里。“这里是适合用来挂星星的地方,哈哈。” “你的酒窝好好看。” “谢谢,但我找你来有急事,没时间说这个”,广场上人来人往,天幕已经被橙光渲染了大片,手腕上的电子表现实已经是下午四点,“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我能请你帮忙把我们带出温城吗?” 对面那张脸上的笑意遽然淡去,居高临下冷漠地睥睨自己,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不安瞬间就蔓延开来。“怎么了……是让你为难了吗……” “不为难,帮多少人都不在话下,但——” 心脏高高悬起。 “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你这样只会作践自己的烂泥呢。” 转身,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潮海。 “谈云烨等一下!谈云烨!” 人潮拥挤,摩肩接踵,怎么推搡也推搡不开,一波又一波的人故意作对似的涌上来,眼见那背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一着急被人狠狠绊倒在地。 “谈云烨——!” “你还有脸叫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还把他一次次从我身边赶走!” 周围皆是惨白,单薄的人穿着一身粉蓝鲜艳的颜色,脸上的表情却堪比冰霜,冷漠又憎恶。 “哥……对不起哥……”想拉一拉他的袖子,撒个娇求他不要这么看着自己,难受得快要受不了了。 啪——! 伸出去的手被重重打回来,“别碰我!” “先是谈云烨,再是俞骁,你一边对我怀着那种龌龊的心思,一边抢走我喜欢的人!”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眼泪落下来,一步步膝行到他面前,“对不起哥……” 泪眼朦胧中,仰望的那片雪不再是温柔地覆盖,而是冰冷地离开。 “脏死了,夏棉,你让我恶心。”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周围的洁白瞬间变成了封闭的黑暗,腥臭的气息浓烈地铺张开来,身体每个细胞都好像被什么钻取蠕动。 抬手想抹一把脸上的泪,却看见整只手覆满了密密麻麻白花花的蛆虫,全都在蠕动! “啊——!!!” “棉棉,棉棉,醒一醒!” “棉棉?” 身体被人摇晃轻推着,夏棉缓缓掀开了眼帘,脸颊苍白濡湿,呼吸急促,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因为惊惧瞳孔还有些涣散。 入眼的是被黑色暗纹衬衫包裹的精壮腰身,目光上移,俞骁正坐在床头神色忧虑复杂地看着他。 干燥的大手从他的腰间上移,落在了被冷汗濡湿的面颊上,“做噩梦了?” 夏棉眨了眨眼,一时还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你说了几句梦话。”还说了很多人的名字和很多句对不起。 “我……不记得了……”他暂时不想谈那些事情。 他说不说,俞骁大概都能猜到是梦到了什么,也不追问,“饿了吧,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似的,这才迟钝地感知到疼痛,全身上下好像被坦克来回碾了几遍,最惨的莫过于腰、腿和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总感觉还有个烧火棍似的东西在里面来回杵着,真真是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而罪魁祸首坐在他眼前,竟是大半年以来最神清气爽通体舒泰的一天。 俞骁抬手从他的颈下抄过去,动作小心地将人扶起,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还是听见了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 懊悔得简直想给自己一锤子,生生把人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够又折腾了一白天。对普通的AO情侣可能这只是洒洒水,但是对方是夏棉,一个Beta,还在病中,瘦得只有一百斤出头的一个男孩子。 无论说是被动发情也好,压抑太久也好,还是归结到信息素渴求症的病上也好,都不能成为他神智全无的理由。一个军人起码的素质都没有了。 吃食用保温盖盖着,掀开之后,鲜香软糯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 “现在只能吃点好消化的”,俞骁端起碗来,盛了一勺放到嘴边轻吹递到他嘴边,“鹿rou桂圆黑米粥,佘阿姨熬了一天。” 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姚管家他们来做这种事情,换俞骁来真是令人有点不自在。更何况满屋子的浓郁yin靡气息还没散干净,明明白白地昭彰着这里不久之前发生过什么,夏棉有些尴尬地如坐针毡。 他凑近乖乖接受那一勺的投喂之后,垂着眼睛嗫喏道:“你帮我架个小桌我自己来吧。” 这种欢爱过后娇滴滴的羞怯轻轻搔挠在俞骁心尖上,酥酥麻麻的战栗感。他脸上平静无波,实则心神荡漾得厉害,又有点后悔过去三年怎么没多请几天假,色令智昏到了极点。 却是淡然地将勺子递到了夏棉面前,对方手臂上抬时袖口下滑,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腕,一圈都是被攥出来的青紫淤痕,还有牙齿的咬痕、唇瓣的吻痕,都不用去细想那衣服之下是什么样的光景。 俞骁喉头重重一滑。 胳膊其实酸麻得厉害,竭力保持平稳捏住勺子之后,那搪瓷小勺的重量还是让夏棉手抖一下,一只大手迅速地握住了他的手,“看,还是我来吧。” 预料之中的样子。 “……那……麻烦你了”,夏棉没再坚持,动了动手,却没抽出来,手掌被人牢牢地拢着。 他疑惑地抬眼望去。 “还有两天,我就要回军营里了。” 夏棉眼睫轻颤,低低嗯了一声。 假期结束就应该回去的,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赖着一个担负着星际安危的将军。 “这次是去塞国,为期一年。” “……嗯。” “你害怕的话,我可以让你做随军家属。” 俞骁干燥的手掌渗出了一层薄汗,情绪和氛围使然,越过追求越过示爱,竟然直接吐出了这么一句暧昧模糊但近乎求婚的话。 但显然夏棉没有领会这一层精神,眉头微拧,疑惑又茫然。 “……你要动用关系帮我开后门?不用了,太麻烦了而且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俞骁的视线从他乌黑的发旋一点点下移,扫过他因为哭了太久晕着潮红的眼睛,被吻得太狠红肿水润的嘴唇,被吮得太惨嘟嘟圆润的耳垂,被厮磨得太久落英缤纷的颈子……这个人由内而外地镌刻着俞骁的标记,但过一段时间,这些标记会渐渐淡去,最终了无痕迹。 也许A和O的标记的确是上天偏爱的馈赠,一旦缔结,便无法擦去。 显然,他们是不被偏爱的一对。 想说的话有很多。 那些话无数次在唇齿间徘徊不散又被悉数吞咽。 为了那些话,他已经抛却了军人应有的坚守,甚至践踏了常人应遵循的道德底线。 现在,连他那根深蒂固的尊严都已经岌岌可危。 他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冷静,哪怕,在疯狂克制着,跪下来求夏棉对他施予一些怜悯的冲动。 “我从不给人开后门。”他又喂上去一勺。 温温热热的稠粥沾到唇瓣和舌尖,有些细细麻麻的刺痛和刺痒,滑过干涩的喉管,一路温暖地安抚下去。 夏棉抿了抿唇,没记得自己咬嘴唇咬得这么狠,不过也正常,每次都是没几下就意识昏沉了。 听见俞骁的话,他下意识地疑惑道:“那你——” 话没说完,粗粝的手指轻而缓地摩挲过他的唇瓣,似乎是错觉,还在唇珠上逗留一瞬。 他怔住了。 “吃到嘴上了。” 更亲密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但那是因为俞骁发病了,而现在,没有这样暧昧的理由。 这是暧昧……吗。 这些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但还是依稀能想起一些,不知什么时候起,冷峻漠然的俞骁开始这样温柔耐心地照顾他,开始时不时自然而然地做这些亲昵暧昧的动作,会温声细语地哄他睡觉,会细致周到地喂他喝药,会毫不嫌弃地给他暖脚,会善解人意地安慰开导,会这样眉眼柔和、神情专注地灼灼地看着他笑…… 夏棉心中微动,又觉得有些天方夜谭,“你……” “怎么?” 你问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说。 问我。 片刻后,夏棉轻轻晃了晃头,“……没什么,想和你说在外注意安全。” 应当是他胡思乱想了,他以前的确也这样照顾过俞骁,夏棉暗道。 俞骁目光沉了沉,半晌才开口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他偏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白云,也没有一只鸟飞过的痕迹。 小时候是准备做一位渔民,再大一点想做一名警察,后来大学学的是导游,桩桩件件都和那个人相关,他从来没思考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因为自己喜欢永远比不上那个人喜欢。 他总以为没了江雪墨会活不下去,事实证明,他是错的,只是活得有点没意思了而已。他早就把那个人当做人生目标当做人生信仰,他为此放弃了高中学业放弃了本应按部就班的前程,这些一下子被全盘否定,人生便也陡然漫无目的,茫然无措。 灭顶的恐惧一次次袭来的时候,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可他想,为什么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可能是还心存侥幸地想远远地看一看他过得到底好不好,就是这么贱就是这么恬不知耻。 这是这么多天,俞骁第一次和他谈起以后的事,或许是临行了,有些话便有些没顾忌地挥洒出来。他想让夏棉往前走,往前看。 见人又在发呆,俞骁道:“只是问问你,不用着急,你慢慢想就好。” “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做你自己最想做的。” 仍旧是说了等于没说的一句话。可夏棉却在认真地思考着,“……花艺师和甜品师你觉得哪个好一点?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这两样东西这几年还稍稍学过。” “你喜欢?” 夏棉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总要接触了才知道……没什么是人天生就会喜欢的。” 俞骁唇角止不住地上翘,“甜品师吧,花艺师工作太辛苦,爬上爬下又危险。佘阿姨自己就考过甜品师证,你先跟着她学一段时间,学好了我送你去专门的学校参加系统培训。” 那种古怪微妙的直觉再一次在夏棉心中隐隐浮现,他压着那滋味,“……谢谢。” 两幅画终究是暂时没画成,俞骁出发的那天他还瘫在床上不怎么能动,靠在床头机械木讷地织毛衣,俞骁换下常服,一身军装将他完美地凸显了他所有的优势,英姿勃发,硬朗飒爽,那一身军绿色仿佛生来就包裹在他身上,即便夏棉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得不承认那气质和身形的确是优越无比的。 正织着,一条项链滑过发顶滑过脸颊在他的颈间停驻,坠着一枚弹壳。 他抬起头来,床铺一陷,高大的Alpha已然坐到了他身边,“再送你一次,这是从我身体里挖出来的东西,晚上害怕的时候就带着,也算是我陪着你了。” 夏棉捏着那枚还带着俞骁体温的弹壳,再一次地有些怔忪。有点不安、有点惶恐、有点慌乱、有点无措、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觉得自己胡思乱想自作多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涣散地看着俞骁,里面朦朦胧胧覆着层薄雾般,似乎看不太清东西,颇像眼睛未褪蓝膜的奶猫,柔柔软软的,挠的人心痒痒。 夏棉的唇瓣微微蠕动,却没说出来什么话。 俞骁的视线留恋不舍地在他的脸上细细刮搔,最终黏在那一双微微开启的唇瓣上,水润润的红,但已经不像两天之前那么肿胀那么过分鲜艳了。 喉结重重一滑,俞骁抬手在他的面颊上摩挲,拇指轻而缓地擦过那一双红唇,甚至失了神似的轻揉了一下,摸到了他唇内润润的软rou和光洁的贝齿。 夏棉浑身僵硬,他的的心随着俞骁的动作微微提起,他有些慌乱紧张地不敢动作,这种诡异古怪的氛围是暧昧……吗,应该是暧昧……吧。 还好,那只手最终收拢了回去,夏棉暗自松了口气。 “我走了,在家乖乖地。” “……嗯,你注意安全。” 床铺回弹,一只大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然后脚步声渐远。 夏棉靠在床头,愣怔茫然,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还有些急促,夏棉瞳孔微微放大,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回来了,下颚就被一只大手按住,guntang柔软的唇瓣紧接着贴了上来,极短的粗硬胡茬在他的唇畔边摩擦,柔嫩的皮肤被磨得有些疼。 夏棉呆住了,僵着身子半天没有反应,脑海一片空白。 俞骁单膝跪在床头,弯腰偏着头急躁甚至粗暴地吻他,一手钳着他的下巴,一手按着他一侧的肩膀,暗黑的瞳仁牢牢地直勾勾地锁着夏棉的一双,充斥着侵略性强到骇人的欲望,而那吻却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俞骁先是用了几分力道碾唇,变换着角度压他的唇瓣,接着又含住上唇重重吮弄,咬在齿下缓缓地磨,唇瓣上的疼痛让夏棉回过神来,抬手去推俞骁的胸膛,却直接被牢牢钳住了手腕并拢箍在胸前,唇上侵犯的力道更大,他被推搡得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在床头上,挣扎躲闪不得,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也一路下滑到一侧腰际,时轻时重地揉捏捻弄。 他两瓣嘴唇被吻得湿润红肿,牙关遭人强行撬开,软舌躲闪半晌最终也被含住痴痴交缠。津液交换时,暧昧缠绵的细碎声响从密不可分的唇齿间逸出,夏棉很快就缺氧得头晕目眩,浑身的力气被悉数抽个干净,本就还不大爽利的身体直接绵软成了一滩水。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庞,他喘不上气也没办法思考。 这是俞骁第一次在夏棉清醒的时候与他接吻,滋味比想象中还要美好,绵绵软软的,木樨和梅子味道的津液丝滑醇厚,勾得人贪得无厌勾得人索取不够,像是酒徒终于遇上了千年佳酿,酒瘾大发,他蛮横地侵犯到每一个角落,连一颗一颗牙齿都细细舔过。 他看到了夏棉的眼睛渐渐氤氲起了雾霭,湿漉漉的,像晨曦时分的密林和山野,迷蒙而空灵。 侵犯的力道渐渐和缓,变成了温存厮磨,俞骁在他的唇瓣上辗转流连,时而探出舌尖舔过他的唇珠,又浅浅地探进去勾着他的舌尖轻轻颠弄,迟迟不肯停下来。 车子亟待出发,任泰安和褚时立见时针已经指向八点一刻,只能按着车喇叭长鸣提醒到了时间出发。 两片薄唇这才从夏棉的唇上移开,俞骁看见那双微笑唇已变得娇艳欲滴水光潋滟,把他搂进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喘了片刻,又流连不舍地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等我回来。” 夏棉的意识一直在虚空中混沌漂浮,等意识渐渐回笼到那副躯壳里,屋子里已经只剩了他一个人,嘴唇有些火辣辣的疼,唇齿间还残余着淡淡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 良久,他抬了抬手指,轻轻落在自己的唇瓣上,若有所思。 等在车门边的褚任二人遥遥地见一身军装的俞骁踏过庭院过来,脸上的神色虽然冰冷,但眼睛里的欲望还未退散干净,仔细看那双薄唇也比往日要红,更重要的是就算脸上再平静无波,那一身guntang火热的Alpha信息素却说不了谎,还沾得满满的花果香气,想也知道这么久才下来是干什么去了。 “首长好!” “首长好!” 两人敬礼问好,俞骁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了门口那四位新到的保镖身上,“具体的早就已经和你们交代过,有什么情况知道该联系谁。” “是!”四个人齐齐应声,俞骁又回头往那二楼某个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出发。” 不知什么时候,冰雪渐渐消融,灰扑扑的树像是突然敲碎了一层壳,生命的活力涌动出来,新绿的嫩芽一点一点萌发出来,某天突然望去时,柔韧的新绿竟然铺了满眼。 宅子的窗户开着,甜美的香气飘散蔓延了整个院子,引得人涎水直流引得人食指大动。 “哇好香啊~”小悦伸手就要去戳那蛋糕上奶油,口水几乎都要滴到蛋糕里去,她这两个月着实是圆润了许多,一笑起来,脸颊上的rou都紧绷绷地鼓起,倒是夏棉一点rou都不长,又让人嫉妒又让人心疼得慌。 “等我先拍个照好不好?”夏棉无奈道,都吃了这么多天了这个人还是没个够似的,馋的要命。 “你拍你拍,拍了他又吃不着,就馋着人,坏心眼!” 夏棉掏出手机调好光线和角度,没跟她解释这是俞骁非让拍的,咔嚓咔嚓两下,粉嫩嫩的桃桃夏洛特就圈进了画框。 佘阿姨跟姚叔在一旁打眼看着他,虽然比不得以前活泼爱笑,但的确是慢慢好转了一些,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今个穿着件淡粉色的针织衫,垂着眼睛认真专注地拍照的时候,软糯糯的又乖又甜,就跟那桌上的桃桃夏洛特似的,粉白粉白的,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照片成功发送,夏棉刚把蛋糕切好,小悦就迫不及待地接过一角,挖了一大口进嘴里,幸福得简直眼泪汪汪,“棉棉,我不哄你,你这手艺,真是有天分!” “佘阿姨,姚叔,你们尝尝,帮我点评点评,我待会儿回来。” 说着往院子里去了,除了玫瑰开着,花园里的其他花刚刚长出柔嫩的蓓蕾,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和微醺的暖风一拂,玫瑰香、甜点香和花果香就柔柔袅袅地散出去好远,这香气当然被门口站岗的两个保镖捕捉到了,俱是一阵头疼,每天都来请他们吃蛋糕,不好意思是一回事,没有职业素养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不知俞骁怎么知道这件事了,警告他们不许擅自离岗,谁不知道这是吃醋了啊。 “纪大哥,邵大哥。” 两人头皮发紧,浑身僵硬地转过去,“夏先生好呀。” “我今天烤了新口味的蛋糕,做得有点多,你们也去尝尝呀。” “不好意思啊夏先生,我这几天肠胃不太舒服,有点烧心,吃不了甜的,不过还是多谢。”纪彻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邵文恭斜睨他一眼,抢我借口!随即机敏地捂上了脸,“不好意思啊夏先生,我这两天兴许是甜品吃的有点多了,牙疼得厉害,不过也多谢你的好意。” 夏棉原本只是看人成天刮风下雨地都在外面站岗巡逻有点可怜,天天烘了蛋糕也叫人尝尝,没想到给人吃出毛病来了,有点不大好意思,“抱歉,你们每天在这是不是没时间买药啊?晚上轮岗的时候我给你们送点胃药和消炎药。” 两个人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点病扛扛就过去了。” “这点小病,Alpha怎么能吃药呢?您快回去吧,我们这还得站岗呢。” 夏棉犹豫一瞬,没说什么离开了。 等人走后,两人又偷偷回看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羡慕。“我算是知道了,怪不得那样的人物都对这么一个小孩上心上得紧,实在是太招人待见了。” “我家那位要也是这样又软又甜,我能把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哎,想想吧。” “哎,想想吧。” 两人仰天长叹。 夏棉回屋在医药箱里翻腾半天,姚叔凑到他身边:“棉棉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是纪大哥和邵大哥,一个胃疼一个牙疼,我想找点药待会儿直接给放他们那卧室里去。” 姚叔往外瞅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