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墨
那个艺术展展览的他母亲的一位雕塑家朋友的作品,雕塑是一件极耗功夫的事情,一件可能就是好几年,所以那些作品大部分都是那位雕塑家积攒了半辈子的作品,好多他都已经看过很多遍,却仍旧要被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母亲强行拉着去捧场。 而江雪墨则是那场会展的检票员。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手腕上的那只卡通手表,粉红粉红的,和夏棉那只一样,磨得掉了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在检票口盯着人家的手腕就陷入了呆滞,直到江雪墨被他盯得满脸通红,窘迫地问他要票,他才回过神儿来。 看展的时候就更加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夏棉的伤好了没有,送给他的药他拿到了没有,是不是还在做那种事情…… 是以,会展一结束,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匆匆跟母亲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往外跑,结果跑得太快在拐弯时不小心撞到了人,叮铃咣当就带着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他还好,只是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好,赫然是刚才的检票员。 他慌里慌张地从人身上爬起来,一个劲儿地道歉,问人家有没有事,哪里痛。 那人摇了摇头,谈云烨把他扶起来,刚松手人就趔趄了一下差点又滚下一层去。谈云烨看着人家这羸弱的小身板,觉得非常惭愧,硬拉着人要去医院看看,结果那人抗拒得厉害,“我没事,只是脚有点扭了,我还要赶时间回家看我弟弟,回得晚了他会着急。” “你和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不就行了”,谈云烨蹲下去提起他的裤腿检查他的脚踝,已经肿成了一个大馒头,万一还骨裂了就不好了,“其他地方还哪里痛?我先送你去医院,你这样回去你弟弟看见了就不着急了?” 那人的脸又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不肯打电话。 谈云烨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机,“电话号码,我给他打。” “没有”,那人半垂着头,声音极小,谈云烨凑过去才听见他说,“没有电话。” 谈云烨愕然。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瞬,穿着校服,看样子还是学生,背的书包洗得褪了色还打着补丁,又联系到他手上的腕表……谈云烨叹了口气,“你这伤必须检查,我开车送你回家,不会耽误你回家的时间。” 那人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在谈云烨真诚又坚定的注视下,终于乖乖点了点头。 他没法走路,谈云烨又知道他赶时间,直接在楼梯口蹲下背对着人:“你不是赶时间吗,快上来。” 大概等了有半分钟,谈云烨才背着人健步如飞地上了车送去医院做检查。只是当医生撩开他的衣服时,谈云烨再一次呆住了。 这个人身上,也有许多陈伤,只比夏棉身上好一些。 他一时愣怔,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很不礼貌,那人眼神躲闪地极力遮着身上的伤痕,谈云烨才转过身去,“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背对着那个人,谈云烨内心简直风起云涌。他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上天为了丰富他的艺术生涯要来添上一笔“残缺美”? 还好检查结果只是扭伤和擦伤,不然谈云烨一定会为给这样一位少年身上添上新伤而内疚。 拿了药,把人背上了车,“你叫江雪墨?” 那人点了点头。 “名字不错”,谈云烨打量了下对方柔和淡雅的面庞,“衬你,诗意。”他系好安全带,开出停车场,“家在哪儿?” 半晌没有回答。 谈云烨偏了偏头,“家在哪儿?” 江雪墨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在城南磐石区,你把我送到温恩广场那边的365书店就好了。” “几点到?” “七点。” 谈云烨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足够了。 他一路风驰电掣,花了四十多分钟就把人送到了,心里想着江雪墨下班那么早还怕赶不上时间,不知道平时的公交线路要换乘几趟才到的了家。 一个很小的书店,估计就是卖卖中小学生教辅教材的那种,谈云烨打量了一眼把人背下车,“你弟弟来这里买书?” “不是,他在这里打工。我们学校放月假的时候我会来接他一起回家。” “你多大?”兄弟俩一起打工,江雪墨看着不大,他弟弟岂不是更小,这地方还招童工?谈云烨琢磨。 “我18……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谈云烨挑了挑眉,没想到比自己还大一岁,“谈云烨,云上之光,云烨。”他把人送进店里,江雪墨在这一眼能看完的地方张望了两眼,和老板娘打招呼:“贺姐,棉棉去哪儿了?” 谈云烨听见这个昵称,浑身一震。心脏突然怦怦跳起来,他有种预感那个人就是夏棉。 那老板娘方从手游的厮杀声中抬起头来,“他早就不干了呀,他没和你说吗?” 江雪墨脸色一白,“早就不干了?是这个月他犯什么错了吗?” “年初就不干了呀”,老板娘边打游戏边不抬眼道:“你没看我这店冷清得跟什么似的吗?房租都快付不起了,哪儿还有钱用人?” “可是,我上个月回来还是从这接走的他……他每个月还领了薪水,还花钱给我买抑制剂和阻隔贴……这钱是哪儿来的……”江雪墨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还背着他的谈云烨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那些钱是哪儿来的,心里更加难受。 Omega每个月都需要抑制剂,每天都需要阻隔贴,虽然现在药价降了,但一个月下来至少也是三四百的消费,这对夏棉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才15岁,又没地方可以工作赚钱,至少要每个星期被人咬一次腺体才挣得来这钱,这还不算他日常的消费。“你现在要直接回家吗?我送你回去。”谈云烨道。 “……不了,我在这等等他吧……上个月回家的时候他还说下次还是七点在这等我的……你把我放到门外的台阶上就行了,你有事先走吧,今天谢谢你。”江雪墨道。 谈云烨看了一眼店里反正没什么人,长腿一勾勾出个板凳来,“借来用用”,然后就把人放到了座位上,“你还是在店里等人吧”,谈云烨略一思索,从前台桌上拿了张废纸跟笔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他,“等不到你弟弟的话就跟这位jiejie借个手机打我的电话。” 江雪墨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谢谢你。” 谈云烨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拍了拍江雪墨的肩膀道:“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说完,转身出了书店,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停在了那条老旧居民街口,然后步行去了那个幽暗的胡同。 隔着很远就能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又是不同的信息素,但同样是guntang的、沸腾的、情欲炙烈的。 再稍微走近一点,便能闻到那一捧云雾似的木樨和梅子的香气。被Alpha强悍的信息素缠绕着,包裹着,压制着。 谈云烨又一次靠到了墙角,而夏棉这次却是被人箍在怀里,高大的Alpha像拎了只猫崽子似的,勾着头埋在他的后颈上标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夏棉半张侧脸,紧闭着眼睛,收敛了所有神色。而Alpha的双臂不断收紧,像是保护,像是占有,像是要把这朵小棉花生生折断,谈云烨知道这是Alpha在标记时的本能和天性在作祟,信息素越强,人类的兽化程度越高,顶级的AO是欲爱最难分最混沌的生物,至少在标记这一瞬间,那个Alpha是爱着他的。 想到这里,谈云烨就难以继续看下去了。 他现在在嫉妒,在因为妒火而愤怒。 可能既是因为Alpha天性中的占有欲,也是因为他喜欢夏棉。 如果再多看一秒,他会忍不住上去把那个人给一拳揍倒在地,然后毫不留情地将獠牙狠狠地刺进那纤细的后颈贯穿他薄薄的腺体,用香柏木的味道把他身上其他Alpha的信息素驱赶干净,让他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谈云烨的人”。他一定会箍得更紧,勒得更用力,表情更加贪婪沉迷。 很奇怪。 夏棉只是个Beta,谈云烨却如此渴望标记他。尽管不会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那漫长的标记过程才终于停下。 谈云烨又偷偷回过头去看,一如上次,那Alpha仍然还箍着他,意犹未尽地舔舐夏棉颈后的腺体,夏棉挣不开人,淡淡道:“松开。” 这次的Alpha却没有上次他见到的听话,一下凑到夏棉面前就将人按在了墙上,腿也卡进了夏棉腿中间,“小甜心,还不给cao?”那声音慵懒又沙哑,餍足又意犹未尽,“我都成你老主顾了,连点特权都没有?” “不给,没有”,夏棉眼皮都未曾抬,“这次的钱,给我。” 谁知那Alpha继续作弄他,“不给cao就不给。” 谈云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腮帮子咬得死紧,要不是今天他出门贴了阻隔贴,他的信息素现在不知已经漏了多少。 只见夏棉淡漠抬眼,“不给下次别来找我。” 时间仿佛被调了慢放,那个Alpha不知看了夏棉多久,才用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生气了?” 夏棉没说话。 那人凑上去似是想吻他,谈云烨的心咚地坠落一下,却见夏棉偏头躲过,那吻似是落在了他的脸颊,“不给cao就算了,还不给亲”,那Alpha挑起夏棉的下巴,谈云烨从他的信息素里读出了那Alpha的情绪和想法,愠怒,侵略,兴奋,想占有……他担心夏棉会被那Alpha强行占有,正要冲上去,只听见那Alpha说,“乖,不生气了,这就给你。” 说完,松开人直起身从钱包里看也不看掏出一沓钱来塞给夏棉,夏棉一言不发地仍旧只抽了一张转身就走,谈云烨飞快转身回头。 只听见那Alpha在他背后说:“下周三晚上十点,我在南三巷口等你。” 谈云烨缩在门口,夏棉从他身前经过,带着一身那Alpha的味道。 臭极了。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谈云烨才悄悄跟上,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胡同口的Alpha,对方正望着夏棉的背影微眯着眼,舔了舔唇角——Alpha狩猎时的神情。 谈云烨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高鼻深目古铜色肌肤,穿着身酷酷的机车服,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锃光发亮的大摩托,是个狂野不羁的纨绔子弟的样子。 等到身后一阵机车声想起,谈云烨看见那人闪电一样的飞驰而去,经过夏棉的时候,还拨了拨他的头发,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这挑逗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谈云烨几经忍耐,拽住夏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阴了脸,“今天不贴阻隔贴?” 夏棉似是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谈云烨?” “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谈云烨的语气还是很差。 夏棉晃了晃头,从他手中抽出胳膊,然后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200元钱递给谈云烨,“这是上次的医药费。” 谈云烨不说话也不接,就那么看着他。 夏棉见他不接,直接塞进了他裤子口袋里,“你要是今天找我当模特的话,不太方便,我待会儿有事。” “有什么事,装作在书店打工吗?”谈云烨面无表情道。 夏棉似是有些惊讶,一双眼睛微微睁大小鹿似的诧异地望着他。 “你哥哥现在在书店等着你,老板娘都和他说了。” 夏棉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神色也不复淡漠平静,“你怎么遇到我哥哥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他这个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被家暴时没有慌乱,被人按着标记调戏也没有慌乱,此刻却因为害怕他的秘密被江雪墨知道而惊慌失色。该说是傻呢还是傻呢。谈云烨一下子就心软了,叹了口气道:“他今天在展馆打工,我不小心把他撞伤了,把他送去医院之后又送回来,机缘巧合,就知道他是你哥哥了。”末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补充了句,“放心吧,我没和他说。” 夏棉蹙着眉头似是思考了一阵,“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